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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叫做告别的咖啡馆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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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球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时间倒流至四个半小时前,她没意识睡着的那会儿。
这是裘球近几天来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没有人在梦中向她讨债,或是挥舞着拳头扬言要抓住她的软肋。
这一夜没有像往常一样。准确地说,她觉得自己这一夜都没有做梦。
在她的印象里,副店长是有叫醒她的。
那时她用力揉了揉眼,边伸着懒腰还打着止不住的哈欠。
“我该洗碗了吗?”她撑着桌面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像是耄耋残年的老太太。
副店长望着女孩狼狈的模样笑出了声。裘球这才清醒了一点,端端正正站好,挠挠头,挺不好意思的模样。
心里却忍不住吐槽——
她笑了???什么?她居然会笑??我眼花了吗?我在做梦吗?我的个天哪她好像还是因为我笑的……
副店长在窗台上摁灭了手中还没燃到三分之一的烟,拉开椅子在裘球对面坐下。
姑娘更懵了,手中紧紧攥着衣角现在原地咬着下唇半天都没敢多一点儿反应。
副店长指指面前的椅子,那意思明显得很。
“坐。”
裘球也找不到理由推脱了,抖着身子努力想把屁股挨到冰凉的椅面上。
副店长撑着脑袋卷起耳旁一缕微卷的发,望这幅有趣的画面忍不住挑着眉问她,“我有这么可怕吗?”
裘球一听这话更懵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副店长微微眯着眼,突然一脸严肃地望着她。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诶?”
一个从来没有与人提起的故事。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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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同事们经常传我跟你们的店长曾经有过一段。而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一段经历,可以被称作什么。
我为这一段无题故事,搭上了自己的青春和满腔情感。偶尔想起那段日子,总是不由衷的难过。
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年少时的委屈和一腔热血,都在岁月的不动声色暗了火光。
我是在十三岁时认识他。你们的店长先生。
那一年我刚刚从大陆来到台北上国中。
在那样一个的岛上,几十年前曾遭受过因腐败的政治统治而陷于深怨中的外敌侵略,对于"外来客"总是报以一种奇妙的态度。
被孤立,被冷落也是经常发生的事。
他的到来像是一束耀眼的光,将沉浸在晦色中的我照个满怀。
爱情是什么。我用了好些日子思索这个问题。直至远方的白鸟颤巍巍合上了翅膀,降临在一片荒芜的岛上,才有了答案。
年少时我所定义的爱情,执拗的要命。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又硬生生将自己陷入无穷无尽自我安慰的幻想世界里。
十三年前被命运安排的偶遇,我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般地感谢。在他面前用尽全力隐藏的心思,和娇弱的性子,都在岁月缓缓下散尽了。
他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就尽可能变成什么样的人。会因为一颗糖在角落里偷乐半天,也会因为他跟学姐一个无间亲昵的动作失神。
我在背后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害怕他跑掉。
后来,他坐上了纽约的飞机。那个离我有整整十个小时时差的地方。
那时我才知道,我从未那样害怕失去。
三年之隔,我没有一分钟不在学习。后来终于能够飞到他在的地方,心中的欢愉大抵只有自己最清楚。
两年前,他从纽约回到台北。十多小时的行程。
他告诉我不用跟了。今日不用,往后也都不用。
“我们不适合当爱人的,小家伙。”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好,把他弄丢了。”
“嗯,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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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球..裘球?”
白绒绒的猫爪手套撑着的脑袋就快要掉下去,那个谁好心地戳戳她的胳膊。花少爷边瞅着两个长工忙上忙下整理他的书包,边吹吹还散着热气儿的茶,玲珑镜中是女孩双马尾上别的蝴蝶结发卡。
姑娘大抵是醒了,想揉揉还盛满困倦的双眼,却发现手上还套着两东西。她回头冲花灵龙打了一个冗长的哈欠——
那个谁揪揪裘球的马尾,“裘球,我在这儿。”
你在这儿,你在这儿。
止不住接二连三的哈欠和席卷而来的睡意,裘球回头冲那个谁用力笑了一下,瞬间趴在桌上没声儿了。
花少爷有些担忧地顺着自己整齐的白发,“这不会是..生什么大病了吧。”
话音刚落,偌大的教室里回荡起不大的鼾声。那个谁噗嗤一下笑出声,抬起手拍拍女孩的脑袋。
两个长工抱着少爷的书包站在门外,花灵龙朝那个谁递去一个wink。
“那,我走咯。”
那个谁点点头,俯下身看看还在睡梦中的裘球。他悄悄摆好前三排的桌椅,把金宝三画得乱七八糟的黑板擦干净。
到底还是没忍心叫醒她告诉她今天是她值日..既然每天晚上打夜工都那么累的话,就好好睡一下吧。
那个谁被自己的善良感动得要命,吸吸鼻子拎上包,悄无声息地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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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几乎是一下子把裘球全部的睡意统统赶走。
她有些慌乱地看教室背后的钟指向九的时针,把散落在桌面上的素描笔丢进背包里。
画夹..画夹去哪里了
头疼的要命,她懊恼地拍拍脑袋。
“醒了?”
冷不及防的一声,裘球回头寻着声音的主人,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中..中万钧?”
街道两旁亮起与天色明暗交织的路灯,刻意要将空寂的城市中染上几分光明。汽车驶过基隆河,开过终极一街,在芭乐高中与市民大道交汇的十字路口等了一会儿红灯,便随着油门起落,一溜烟地朝远方行去,再也没有停留。
裘球有点不可置信,她望着身陷在黑暗中慢条斯理翻着画夹的中万钧愣愣出神。
还挺出意外。意外画纸上炭笔勾勒出的每一个形状分明的自己,戴着耳机的也好,趴着睡着的也好。若不是有几页画得偏离主题..嘶,怎么这么眼熟。
隐藏在街角叫做告别的咖啡厅,抽雪茄穿西装的装逼佬,站在窗台旁边抽烟穿高跟鞋的女人。
中万钧勾起嘴角,抬手用拇指划过下唇,似乎对自己擅自给这两幅画起的名字十分满意。
这边的裘球回过神,黑暗里的中万钧翻着她的画册..然后..笑了?
什么嘛,怎么可以嘲笑她的画。明明画的都是你,你笑到底是几个意思啦。她大步走到中万钧身边夺回画夹,撅着小嘴气的直跺脚。
——“不准笑!”
她竖起食指朝他指着,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瞪圆眼睛。
中万钧倒是不吃这套,挑起眉毛毫不晦色地看她,眼角的笑意更浓了。
僵持一会儿,女孩败下阵来,耷拉着脑袋盯着地板出神。
半晌,中万钧才慢慢开口。
“九点半了。我送你回家?”
欸?
她后知后觉地仰起脑袋,“九点半了?”
又是一个接一个打不停的哈欠。她揉揉发酸的眼睛,又低下头,小声答应着。
这回轮到中万钧出神了。
他轻轻抬手,带着几厘米距离隔空环住裘球的肩膀。下一秒,将她牢牢扣在自己的怀里,右手抚在她的脑后。
裘球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她听到他心跳的频率在刹那间渐渐增强。
万皆澄澈的秋夜,北斗星移,时风萧瑟。许是夜市刚刚拉开帷幕,嘈杂吵闹的叫卖声回荡在城市中响得嘹亮。
究竟在他怀里待了多久,无关紧要的。
她听到空气上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念了一个轻飘飘的句子。
她有些恍惚,自个儿应该..在做梦吧。从副店长那回来以后摔了一跤,她的脑袋就有点儿晕。还是十年如一日的乐天态度,觉得该是自个儿摔傻了。
“不要爱我。”
中万钧说。
怀里的人怔了怔。半晌,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裘球...裘球?”
凌晨两点十八分,正在洗碗的中万钧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
因为对客人态度不好也被留下来值夜班的服务员小弟冲他竖大拇指,“Yoo man,怎样,是不是有正妹在想你啊?哟,不要装高冷嘛。你知道吗,你以为你看上去很高冷很帅,其实机车的要命。”
中万钧仍然低头擦着盘子,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他想起抱裘球去医院的时候,自己慌得不成样的心跳。护士阿姨给她一边打吊瓶一边念叨着,这孩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哟,苍白得要命。
“年纪还这么小,就得这种病。也不知道上辈子遭了什么罪。”
中万钧正想得出神,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根中指。
中万钧回头狠狠盯着那根中指的主人。
服务员小弟怏怏地收回手,身后的店长先生走过来查岗的时候随手卷了一本杂志就往他脑袋上敲。
“那个..我们家小姑娘今天没来?”
中万钧有些晃神。好半会儿,低下头冲洗第二遍陶瓷杯上残余的泡沫,慢吞吞地开口。
“她生病了。”
气氛倏然莫名沉默,只剩下电台情歌尴尬地吵。服务员小弟看看中万钧,又看看店长,感觉有点儿不对,干脆放下盘子逃到吧台。
“她生病了,你是知道的,对吧。”
中万钧把盘子和碗排放整齐,语气和动作轻松又淡然。店长先生摸摸鼻子,算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