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叫做告别的咖啡馆03 ...
-
和“面恶”的副店长搭夜班的第一天。
裘球同学表示……心理压力……还是有的。
她拢共就来咖啡厅打工了小半年，副店长是三个月前才来的。她一个月才帮忙一次早班，这样算起来，她跟副店长…就只见过三次面嘛。
裘球站在镜子面前梳好头发，绑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单马尾。穿上咖啡店的工作服，觉得自己美——极了!
只是晚上来的客人零零碎碎加起来都不一定凑不到十个人，美给谁看噢。
她出门，骑上自行车。风在耳边吹的作响，肇秋的深夜里，有了微微凉意。
欸……秋天到了吗。
这么快噢。
她晃晃脑袋，甩掉不该有的莫名情绪。表上时针缓缓指向十二。她把车拐进一个巷口，然后慢慢停下。
是从什么时候起，就不会再巴望着一点钟的到来。
大概是…从两个月前开始吧。
从暑假开始，中万钧就再也没有来过咖啡厅。裘球想问过好多次，却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最后一次裘球问他的时候，他漫不经心低头看她。
“我搬家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说不上是态度上的极大转变，本来中万钧对自己也就是这样的。只是那次在突然发生的事让自己觉得跟他大概…挺亲昵的样子……
她想去问问他，是不是换作班上任何一个人被那样说三道四，他都会这么处理。
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吗……他给的爱一直是所谓的同学爱而已嘛。
但是她不敢这么问。她只敢小心翼翼拽拽中万钧的袖子，怯生生地开口。
“中同学？”
“你那天，为什么要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啊。”
中万钧的表情瞬间变得很迷茫。刹那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
“我有吗？”
“噢。那时候啊。”他继续阖眼听歌，“那天你把我叫过去，不是就想让我这么做吗。更何况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她们对你的信息量只会越扯越大。”
还是云淡风轻的话语。陌生的要命，却又熟悉的不行。
也对，自己本来就不该让他一直帮自己打零工。三四个月累计下这么大一个人情，她可还不完。
裘球这么想着，又突然如释重负。一身轻松地停好车，走进咖啡馆。
-
副店长摆完最后一个盘子，撩起垂在旁边的一缕头发绾至耳后。离十二点还有三分钟。
她眯着眼睛听着点门外一声单车铃响，心下明了。
倒真是一个守时的孩子。
裘球推开玻璃门，斜挎包上的小熊挂坠跟着她的脚步摇晃着。怯生生地探进一个脑袋，不经意触碰到副店长似笑非笑的表情，赶紧瞪大眼睛挤身进店，有些不知措地等待面前女人的下一步指令。
台北正值肇秋。屋外微风轻起。副店长穿着齐膝短裙站在窗旁，燃起一个烟。月光轻轻打入窗内，照亮了被烟雾环绕她精致姣好的妆容。许久，她拿起烟缓缓吸一口，像是终于发现了裘球的到来，侧身望向她。
“愣着干嘛？快去厨房把碗洗了。”
字里行间锋利如常，语调确是言不出的温和。
裘球挠挠头，有些恍然地掐掐自己的大腿。丢下包，兴冲冲地往厨房跑去。
她好笑地看着女孩冒失的背影，任由烟雾在一片昏暗中弥漫。半晌，她在窗台上有些刻意用力地摁灭了燃了一半的烟。指间的余温，仓促的背影，她有些不自觉地想起店长低沉的嗓音。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帮我照顾一下那个上夜班的小姑娘。”
“哟。奇事儿，我们的店长大人这可算是……开荤咯？”
男人在电话另一头愣了一会儿，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打趣儿般的问电话这头的人，“副店长连一个未满十八岁小丫头的醋都要吃，哪天要是晋升店长夫人了，家里可不该是漫天的酸味儿。”
店长夫人四个字，好像一块不平整的石头，在空中抛出一条弧线，用力地砸在她的心上，泛起一阵几乎看不见波澜却带有一阵钝痛的涟漪。
许久，她像是用尽了毕生力气来伪装，对着话筒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说完就懊恼自己没有一点儿情商的话，“你闹什么呢。我可是早就对你没感觉了。”
男人摸摸鼻子，想说的话一瞬间被堵在了喉咙口，心头顺势涌上了一些言不出的抱歉。
身处不同城市的两个人在同一时间，都很有默契地被没有只言片语的空寂包围，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玻璃窗的声音尴尬地吵。
她有些恍然地望望窗外，挺无意识地对着电话轻声叹了一句。
“下雨了。”
月色凄清，黑暗笼罩了大半个城市，只剩下坚强的路灯，在漫漫长夜里闪着昏黄的微光。偶尔留下疾驰而过三两辆轿车孤独的身影，和在深巷里用尽全力奔跑少年瘦弱的身子。
她住在一栋台北少有的高层公寓里。从三十三楼的落地窗往下望，是繁华落尽的大半个台北。
一时间心下一阵烦躁，没有道别便掐断了电话。
在她眼里，这世界里的每一个角落，好像都在无声地告诉她。这场冗长的爱情游戏里，逃不过层层阴霾，却又尽了力拼了命的那一个，终该是她。
余下的怕是只有纷飞岁月罢了。
-
裘球把盘子擦得蹭亮，筷子要整整齐齐地摆好。新品种的拿铁配方还没背，一会儿来人点了这个可就不好了。
这个点儿会来的人，一般都是常客。她甚至很清楚哪个人，会在哪个时间段点哪个套餐。
她记得暑假前有一个天天在凌晨两点半来咖啡厅点灯泡珍奶的眼镜男，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点餐的时候会很不经意的样子和她搭讪，偶尔装作没意识地摸摸她的小手，然后很正经很正经地道歉。
店长目睹了整个过程，撸把袖子就准备过去揍人，她急急忙忙地说自己没事儿没事儿，小脸红的要命。愤怒的店长先生一瞬间就塌下脸，给硬生生地气笑了。
这个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两周之后，中万钧打着哈欠来了，擦了两盘子就趴在座位上睡觉。两点半，眼镜男推开门。
他坐在位置上，摊开菜单招招手。
吃什么吃。你明摆着就是来吃豆腐的嘛。裘球咬着下唇愤懑地想，一会儿一定要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反正他看起来那么弱，才不怕打不过他。
人家可是学生会长诶。要不是看在你过来吃饭，捧店长的场子上面，早把你打到哭——
“还是和以前一样，灯泡珍奶和牛柳焗饭套餐，牛油果色拉不要蛋黄？”
他吃的东西简直跟女孩子一样嘛。
“不用不用，”眼镜男眯起眼，咧开嘴笑嘻嘻地覆上裘球奉上菜单的手。她咬着牙，恶狠狠准备抬起另一只手揍人的时候——
两个看不清轮廓的东西擦着边儿从旁边飞来，一个人影极快地从身旁闪过。裘球只觉得一阵疾风袭来，手腕就被另一个温度握住。
眼镜男用双手捂着自己的眼镜，接二连三止不住地叫唤。
许是因为中万钧用的力度不大，他的镜片上布着一条条白色裂痕，却没有被中万钧的弹珠击碎。
店长在吧台笑出了声音，就差没有走上前来拍手叫好。
-
凌晨四点半
如果不出意外，她已经服务完最后一个客人了。
按往常，裘球应该盖着店长给的小毛毯窝在楼上的店长办公室兼卧室里睡回笼觉。可是在店的人是副店长，她哪儿敢堂而皇之在上班时间睡觉嘛。
她撑着脑袋，拼命忍住睡意盯着在窗台正漫不经心抽烟的副店长。
女性抽烟这么前卫的举动…裘球是能够理解的。但是副店长一根烟吸一口，就把烟拿在手里任它燃到一半摁灭再窗台上，丢进一旁的烟灰缸里。
裘球望着烟雾袅袅升起，在空中渐渐散尽。
她揉揉脑袋，暖黄色的光线照着她的脸庞，携着微微暖意。
——副店长还真是很浪费啊。
裘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迷迷糊糊地想。
-
101直入云霄，深巷里的夜市随着微熹的晨光早早收了摊，白昼化作一层无名的网，给黑夜了一个满怀情趣的拥抱。
一场悄无声息的破晓。
炒咖啡豆时浓郁的香味儿驾着轻风钻进鼻腔里，脑袋像被电击过似的空白彻底扰醒了她。
裘球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慢悠悠的睁开眼——
“醒啦？”
冷不丁一声还带着些俏皮语调的问候把刚刚有些清醒的裘球整得又有了不少困意。她揉着眼往左看，被同事美眉那张大脸绑着两冲天羊角辫彻底吓得睡意全无
“呃…啊…对，醒了。”
醒了，醒了。
醒了吗？
一切都存在的很真实。
镌着深深纹路却没有温度的木桌，彻底亮起的白炽灯，墙角那把摆在玻璃柜里断了一根弦的粉色吉他，还有眼前化着浓妆，露出八颗大白牙的同事。
却又总有些恍然。
直达心底的暖意，不过是萍水相逢却交由全部的信赖。
只是为什么呢。
裘球揉揉脑袋，鼓起腮帮子慢吞吞地想。
——啊！
她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小姑娘。
“你来上早班？”
姑娘收起牙，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呀。”
“早班不是七点半的吗，你怎么来这么早。我真羡慕你们这些起得来的，每次闹钟响的时候噢，我眼睛都睁不开……”
姑娘摸着后颈神色凝重地望着她。许久，姑娘抬起右手，往裘球额头上一探。
“这孩子…是发烧了吗？”
脚踏滑用尽毕生力气往校门口骑，裘球懊恼地捶捶脑袋。那个副店长是怎样啦，都不知道自己是高中生哦。下晚班就应该叫人家起床啊，放任人家睡睡睡，睡到现在，又没有多两小时时薪。
同事伸出手腕给她看手表，时针缓缓指向了九——
七点半要到校诶!!
三年来上学都没迟过几次到。今天肯定运气差到爆表了啦
裘球咬着上唇十分痛苦地想。
阳光毫不吝啬洒在少女青稚的身体上，阵阵暖意不动声色地困住她。路旁穿过丛密枝叶汇聚成的光斑落在地上，和裘球灰色的影子形成色彩鲜明的对比。
明晦交织的世界像是一层巨大的惘。
刹那间，时钟似乎终止了分秒流逝。不断向后退的树在一瞬间停下，远方不再扑腾翅膀的白鸟和无声的风，好像要失去重力的整个时空。
裘球只觉得倏然间天旋地转。瞳孔在这一秒放大，脚下也不自觉地停止了动作。
许久，传来了一声慢半拍的尖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