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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水梦相生 ...

  •   贺玄甫一出门,便扶着墙吐了出来。虽然做鬼之后经常暴饮暴食,食不知味,但人肉实在太过酸涩,尤其还是仇人的肉。

      堂堂鬼王扶着墙角吐的满嘴泛苦,实在不是什么光荣的画面。随侍的小鬼远远站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心里连连叫惨。

      好在贺玄吐完,定了定神,又恢复了往日模样,把小鬼叫到跟前吩咐道。

      “去给铁牢里那人的肩膀上点药,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不然送你去铜炉里当饲料。”贺玄临了还补上一句,吓得小鬼一溜烟取药去了。

      贺玄缓了缓神,便匆忙出了铁牢,寻了处空地盘腿跌坐。方才的躁动很不正常,他本已计划好一切,但刚才神志和情绪却几乎不受控制。若不是最后偏了一下,差点又要让师无渡的激将法得逞。这般躁动,恐怕是铜炉山要开,想必花城在鬼市的影响更大。万鬼躁动,真不是时候。

      这般想着,贺玄便头疼起来,像有人揪着脑袋硬套紧箍咒一样,沉钝的痛感令他烦躁,气血翻滚,他赶忙催动法力想要将这骚动抑制下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哐”的一声巨响打断了贺玄的打坐,而这响声好像是从铁牢来的。

      又出什么事了!当个犯人还不能安分点吗!贺玄心里仿佛千只猫爪在挠,骚乱不安,他强撑起自己回到地牢。

      却见师无渡双目紧闭,一动不动靠在身后的墙上,双臂无力地被吊起,若不是胸口有些微起伏,贺玄几乎以为他死了。肩头好像上了药,但仍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哐”的又是一声从角落传来,原来是随侍的小鬼蜷在那里,抱着脑袋,痛苦地在往墙上撞。

      “你干什么?!”贺玄一声怒吼便过去一把拎起那小鬼头。

      “疼!我的头好疼啊!”小鬼的眼睛鼻子都疼的皱到一起去了,他一把抱住贺玄的胳膊,眼泪鼻涕擦了他一袖子。

      贺玄嫌弃地把他扯开,拂晕了他安置在地。

      眼见一侧的师无渡无声无息,白衣锦袍早已污泞不堪,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血迹倒像丛丛牡丹般兀自无情盛开。

      “喂” 贺玄轻踹了他一脚,师无渡只是身子歪了歪,依旧没有醒。他眉头紧锁,呼吸微弱而急促,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颤抖着,仿佛整个人随时会消散。

      贺玄蹙了蹙眉,正在郁闷,那紧箍咒一般的压迫感又侵袭而来。躁动从从脚底一下蒸腾冲上头顶的眩晕感撞的贺玄几乎一个踉跄。

      再待着恐怕是要直接撕了师无渡。

      贺玄咬咬牙,提起小鬼冲了出去。

      他把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小鬼往廊上一置,径自画了个阵法,一脚踩入便回到了卧房。

      屋内陈设相当简单,一方神台形似佛龛,搁的却是四个乌黑光滑的骨灰盒,浑圆的外壁静静流转着黑水海底的微光,时间在这里好像静止一般。

      于此相反,贺玄却是气血上涌,焦躁难耐。他强迫自己跌坐在神台前,闭上眼睛,双手结印,催动法力封闭五感来缓解铜炉山万鬼躁的影响。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

      断断续续的轻歌漫语入梦而来,微风熏人醉。

      “哎呀,哥哥你敢拿水泼我!嫂嫂快泼他,哈哈哈~”

      那银铃铛一般的笑声,杏黄衣衫,纤云弄发,真儿?!

      “哥哥你发什么愣!”

      恍恍惚惚间,贺玄忽觉自己被泼了一身水。想要凝神,却看不清楚,天光云影间,垂柳如丝,湖面如镜。只朦胧见个圆圆脸蛋的少女,杏黄衫子,麻花辫子。

      “真儿?”贺玄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声音都打着颤。

      真儿笑着跳后一步,背过身去要走,贺玄赶忙跟上。目光触及不远处另一个女子,更苗条些,脸上五官看不大清,衣衫也云里雾里不知什么颜色,怀中一把莲蓬倒是清晰鲜嫩。

      “妙……儿?”

      贺玄脚高脚低,像是踩在云里,脑袋里浑浑的,他也顾不得眼下什么光景,只想匆忙过去瞧个清楚。

      他隐约有个印象,在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蝉鸣阵阵,真儿嚷着要喝莲子羹。

      妙儿就站在那里,似是盈盈笑着在等他,但自己却怎么走都走不到。脚下一急,绊了个趔趄,人向前一扑竟握住了妙儿的手,而那手却是冰凉的!

      不待贺玄由喜转惊,四周忽如漩涡般地覆天翻,垂柳镜湖,天光云影瞬间被卷进了昏天黑地的乌云里。

      铁铅色的沉灰,压在头顶,叫人喘不过气。

      贺玄死死抓着妙儿冰冷的手不放,踉踉跄跄挪到她身边,却依旧瞧不清她的面目。夏日光景早已不见,妙儿一身触目惊心的大红喜服,身后却有几个黑衣的彪形大汉,要把她拖走,那巨大的拉力传来,扯的贺玄几乎脱手。

      “贺郎!贺郎!救我啊!啊……!!”

      “嘿嘿,小美人儿,你叫个死人有什么用,还是快跟我们走吧。”

      喜服“嗤”的被撕裂开来,盖头掉在一边,妙儿的五官揉成一团,一会儿是瞪的巨大的惊恐的妙目,一会儿是张大的呼救的嘴。乌云般的秀发蓬乱垂落,金簪步摇散落其中。

      贺玄一身冷汗,使上了全力,但妙儿的手还是在一点点地被抽走。

      越是看不分明越是急切,贺玄兀自焦灼,另一只手臂又突然被人抱住。

      “哥哥救我啊!哥哥!我不要去啊!哥哥!”

      他猛然回头,又是一个大红喜服的女子,真儿!

      贺玄左手不放,右手一把揽住真儿的腰,把她死命往身边带,但真儿身后的黑衣大汉却拽着她的腿不松手。

      “小贱人,快给我过来!”

      “啊!哥哥!”真儿嘶声力竭,贺玄心如刀绞。

      “放过我妹妹……”贺玄的声音已经哑了,他汗如雨下,浑身的力气随着妹妹和爱人在一分一分地被拽走“放过她们,你们要我怎样都可以……求求你们……”

      尖叫声此起披伏,要将他淹没,黑暗铺天盖地笼罩下来,贺玄再次感到了力竭的恐惧。

      “贺公子?”

      !!!

      谁?

      那一声清冽冽的叫唤恍如利刃,割开漫天的黑暗与咆哮。

      贺玄猛然惊醒,妙儿还在!真儿还在!只是时间骤停,所有人都被定在了原地,妙儿和真儿面色惊恐,黑衣人形貌猥琐,面露凶光。

      眼前站着一个白衣女冠,容貌清朗如拨云见月!

      蛾眉杏目,眼波流转,肤如凝脂,鬓若堆鸦,一袭白袍如月色将倾,一把拂尘似柔云三千。

      这是谁,这般熟悉又安心,话到嘴边,贺玄却叫不出她的名字!

      “贺公子这是怎么了?”

      女冠缓缓走近,神色关切。她身后不知何时,又多了个女子,也是一袭月白袍子,侧着脸看不分明。

      贺玄不及细思,眼角却见黑衣人开始缓缓起身,他瞳孔骤缩,脑内飞速旋转。

      “两个小娘儿们去哪儿了?赶紧找出来!”

      不能让他们发现!他忽的两臂发力,把妙儿和真儿紧紧揽到身边。

      “贺……”

      电光火石间,贺玄一把弹起身扫住那白衣女冠的穴位,将她定在原地。

      那女子一双妙目中满是惊惧与疑惑,朱唇微启,却发不出声。

      贺玄一把扯过真儿的红盖头和喜服就往那女冠身上套。

      奇怪,这女人怎么生的那么高!

      不管了,快一点!快一点!

      也不知怎么,手忙脚乱间,那女冠已经是凤冠霞披在身,刚才在她身后的女子不知何时也是一样喜服在身。

      怎么回事?算了,不管了!

      妙儿和真儿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他身边,他将她们紧紧揽到身后,拼命控制住自己的粗气,生怕被发现。

      “嘿!怎么在这里!”

      说话间黑衣人瞧见了两个身着红装的女子,狞笑着便过去一把一个,捉小鸡一般地拖走。

      “哈……哈……”

      贺玄打着冷颤,汗水涔涔,浑身僵硬,紧紧抓着背后的人。

      “保住了……保住了……”他喃喃低语,却忍不住一阵心悸,心中似被人捏做一团。分明有什么缘由,但理不出来,只牢牢攒着真儿和妙儿的手,骨头都要捏碎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松开麻木了的手指,正待去擦擦额头的冷汗,一抬手却猛然又是一惊。

      身侧的人怎么又变成了红衣?!

      贺玄的瞳孔几乎地震般震颤起来,他发狂似的推开身边的人。

      那女子自己揭开了盖头,正是刚才的女冠,眼神嗔怒,目带鄙夷。

      “呵呵”

      另一个女子此时也揭开了红色的盖头,与那女冠六分相似,却是剑眉入鬓,眼若寒星,不怒而自带威严的气场。

      师无渡!

      贺玄一对瞳孔缩到极小,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他大约想不到,现在的自己分明就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师无渡绝色的面庞欺近过来,眼中满是那熟悉的狷狂。

      “她”柔云般的秀发扫过贺玄的鼻尖,金步摇垂在面庞两侧,叮铃铃清脆欢响由如嘲笑。朱色的双唇一启一合

      “你我不过一样卑劣”

      !!!

      “不!不是!”贺玄一把冲着师无渡心窝探出手去,却哪里碰的到人。

      人影像漩涡般扭曲,贺玄最后看到的,是师无渡眼底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哀凉。

      猝然睁眼,自己根本还在黑水鬼蜮,背后是神台,窗外一成不变的冷光此刻却特别顽皮,混杂着水波的流动倒映在墙上,妖妖娆娆的烦人。

      贺玄惊魂不定地喘着粗气,汗珠从额上滚落,发梢衣衫尽湿。

      眼前哪有妙儿,哪有真儿,哪有……哪有师家兄弟。

      他倚着背后的神台,垂下头去,整个人虚脱了一般。脑子里还嗡嗡的回荡着尖叫声和耻笑声,一颗心却是沉了下去,死人的心还能更凉吗?原来是能的。

      就这么呆坐了好一会儿,胃中又是一阵难受,说不清是饥饿还是反胃,好久都没有这种彷佛活着一般的困扰了。贺玄揉了揉胃,缓缓直起身子,手上抚过那四个静立的骨灰罐子,指尖轻轻地划过光滑的瓷壁,彷佛拂过爱人的脸庞。

      不经意间,一颗泪珠顺着他的脸庞滚落下来,碎在地上,惊起了一两颗尘埃。

      贺玄并没有去惊讶死人何时也有了眼泪,因为随着更多泪水涌出他的眼眶。他意识到一件事情:

      妙儿,真儿,他居然记不起她们的模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写水师哥哥女相真是写的我小鹿差点撞死在心上
    * 这章开始入正轨了,也就是我为啥死磕双水的原因——同是为人兄长,同样不信命,又同样无能为力
    * 欢迎丢评论~ 冷门坑不就该多交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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