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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公无渡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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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如墨色的漆黑里，哭喊声，尖叫声混混沌沌地传来。
是谁失了兄长，哭声这般凄怆？声音却好生熟悉……是青玄，是青玄啊！
“青玄！”师无渡猛地睁开眼睛，顾不得其他，便要伸手去拉弟弟，却是哗啦啦一阵铁链乱响，腕间冰冷，动弹不得，一双铁环正牢牢地禁锢着他。膝盖早就跪的麻了，此刻一动，便密密麻麻如针扎一般地疼。
四周阴冷的黑墙，陈腐的气味，和淡淡的血腥——不正是幽冥玄府的地牢么，先前铐着青玄的铁链如今铐着自己。
师无渡缓缓地提了口气，方才那声嘶哑的低呼，扯得脖颈上传来灼烧般的疼痛，连呼吸都生涩艰难。他苦笑，若不是神官之躯，身首异处了哪还活的下来；但也正是这神官之躯，即便要剖心挖肺，也只能生受苦痛而已，或许这便是为神者要付出的代价。
“还是被他看穿了”师无渡心中念道。
如何杀死一个神官，贺玄很清楚，师无渡也很清楚。
他那一掌既然不叫自己魂飞魄散，便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好在如今已被贬凡人，再死一次便可一了百了。从前费尽心机登仙殿，此刻却喜坠凡身，可真是个笑话。
胡思乱想间，沉重的铁门擦着地面缓缓推开，那刺耳的声响像要故意挠人心肺一样，拖的又长又利。
一袭黑色锦袍的衣摆出现在师无渡眼前，衣摆上银色的水纹滚边倒是灵动如流水，不似来人般阴郁。
贺玄居高临下地站着，身后舷窗投来一束凄冷的光，将他的面部线条刻的锋利深邃。一半隐于漆黑，一半苍白无色，冰冷刺骨。
“想死？你们兄弟俩还真会做梦。你于我的厚礼，还没有一桩桩，一件件地算清楚，怎么舍得轻易杀了你。”话如利刃，字字剜心。
“……”
师无渡并不说话，他神色平静一如往日，紧抿的唇带些刻薄，清冷的眼端着孤傲，似是早已置之度外。
“水师大人就别和我装哑巴了，你的脖子，早好了”见师无渡不说话，贺玄戏谑道
颈间钝痛，师无渡淡声道：“师某无话可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的确是我之过，你纵要杀我千回万回，我毫无怨言。”
“不必千回，一命抵一命。我杀过你一回，就当抵一条。只是……”贺玄故意拖慢了语调，
可笑师无渡话里话外还想给师青玄撇清关系，“如今你凡人之躯，不够还。不过还好，算上青玄……”
一提师青玄，果然师无渡的表情就变了，仿佛往平静的湖水里丢了块石头般，活了起来。
“他死了，算再抵一条吧”
“你……”师无渡猝然捏紧了拳头，面上端着的那些个清冷孤傲全都不见了。指甲掐进肉里他也浑然不知，只觉周身血液骤然上涌，直想一拳挥向面前的男人，无奈手腕几乎撑破，也只是带起铁链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看方才的涟漪变成巨浪，贺玄很是满意。
“青玄于你，情深意重，他从未伤害过你！”师无渡怆然道
“情深意重？哼！他不过一个庸人，却因为抢了我的命格就风光无限，他有什么资格当天庭的风师！”贺玄冷笑。
“一切都是我干的，不关青玄的事！”师无渡苍白面容泛上一层血色，紧攥的双拳微微松开。
他强压下内心焦灼，脑中闪过昔时画面。虽是无甚凭据，但他却本能地认定，贺玄在说谎，只因他零星记忆中的贺玄并不是个卑鄙小人。
“呵，只可惜你再怎么恨，都不过是个游鬼亡魂，永无翻身之日！”
不料师无渡如此应对，贺玄一愣，眼中阴冷之色更甚。
“青玄天资聪颖，胜你千倍，仙界遍是挚友，人间多是信徒，如今被你所害，他们必定不会放过你……咳！”颈间猝然一滞，贺玄欺身而下，师无渡只觉眼前一阵发黑，旋即从贺玄那冷如冰潭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暗淡的倒影。
讥笑挂在贺玄嘴角，他手上掐着师无渡的脖子，佛随捏着一根麦梗一般，随时都能捏断。
可笑天界哪有什么挚友，凡人又几个诚心，都说师无渡把弟弟捧在掌心，竟盲目到这般地步。
贺玄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我怕的很！只可惜，你的宝贝弟弟，现在就。是。个。乞。丐。”
嘴角的讥笑尚未消退，贺玄便是一愣。因他明明白白地看到师无渡眼中那灿若星河的光芒，那是爆发自心底的明光，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欣喜。
“你找死！”贺玄啪的一个耳光抽向眼前的人。
铁链丁铃当啷一阵乱响，师无渡被打的歪向一边，左颊立刻肿的老高，嘴角挂出一丝血来，他却仿佛浑然不知。
太好了，青玄还活着！
贺玄的拳打脚踢彷佛暴雨一般落下，羞恼令他几乎失去理智，又一次着了此人的道！
师无渡被踢地一会儿撞在墙壁上，一会儿撞在铁链上。血从撞破的额角渗出，从手腕处滴落，从肺里咳出。可他却带着抑制不住的笑，雾气迷蒙了双眼，什么都没关系，只要青玄还活着，而自己，反正只求一死。
戾气若是有形，只怕此刻整个黑水鬼域都要掀飞。
也不知发泄了多久，待贺玄回过神来，师无渡已是近乎脱力地向前垂下，只有手臂被铁链高高吊起，原本沾满了血污的白衣，染上了新的鲜丽血色。
贺玄蹲下身子，伸手扯住师无渡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
师无渡吃痛，只得微启双眸。眼睫沉如蝶翼，秀眉蹙若细川，左脸上还带着贺玄的指印，肿的老高。
“我这就去杀了你的宝贝弟弟。”
“……不要告诉青玄我还活着。”
贺玄一愣，饶是自己赌气一言，却不料师无渡会这么回答
“咳……不要告诉青玄我还活着”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之痛，从脖子钻到心里，师无渡抬起眼睫，眼神却是涣散的，尽是望不到底的哀伤。
“是我毁了他，我逼他当了强盗，逼他和我一样卑劣不堪，逼他愧对至交好友，我不配当哥哥。他本是那么纯澈，无拘无束，清清白白，是我毁了他……”
贺玄望着师无渡，师无渡也望着他，而那眼神却是穿透了他的。似在对他说话，又似在与他眼中的自己说话。
“我也毁了你，对不起……”涣散的眼神逐渐收拢，仿佛也揪住了贺玄的心，明明该没有呼吸，贺玄还是一滞，胸腔沉重起来，手上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
“但我并不后悔。哪怕毁天灭地，我也会去做，只要青玄平安。”师无渡的眼眸逐渐恢复了清冷与孤傲。
“这世间恶事，我一人做尽。这世间恶名，我一人承担。你要我以命偿还，我绝无怨言。但你记住，你一日不杀我，我便终有一日会杀了你。”
贺玄闻言，一把丢开手里的人。师无渡整个人无力地向前一倾，却硬是挺住了身子，仰头来凝视着他。分明跪于阶下，他神情却倨傲自若宛如端坐高台，逼的贺玄不禁倒退两步，半明半暗的阴影中，他修长的手指抵着额头，微微颤抖，似在竭力克制。
师无渡放出恶言，心下坦之，若能激得贺玄再动一次手，便可解脱。
而贺玄显然是恼羞成怒，身形在黑暗中晃了晃，一手扶住牢壁，一手抵在额上，苍白的皮肤上，青筋分明。他能感到那颗理应早就不再跳动的心脏此时狂躁不已，要冲破胸膛一般。
“你算什么东西！”阴影中传来贺玄低沉的咆哮“对不起？不后悔？哈，哈哈！”
黑暗中，贺玄赫然拂袖，那惨白的面色，充血的双目，和额角暴起的青筋，正在师无渡的算计中，他坦然阖目
“我要你挫骨扬灰！万劫不复！”贺玄如黑豹一般扑将过来
不料贺玄扑上的却是师无渡的肩头，用寝皮食肉的力气，硬生生从他肩上咬下一块皮肉来。鲜血喷涌而出，立时染红了肩头的白衣，灌进了贺玄的口中。
“啊！”一声短促的悲鸣刚刚溢出就被师无渡堵在了口中。他死死咬住下唇，唇色骤然煞白，仅剩牙关一道殷红。双手乍然蜷起，铁链被扯的笔直，一阵嗡鸣直冲头顶，师无渡睁大了双眼，却是白光乱窜。
贺玄迷迷糊糊地吐掉嘴里的肉块，铁锈的味道，湿润黏腻，和那些滂沱雨夜的气息一样，他像条野狗，流离失所，为人所迫。他的指甲掐进了师无渡得胳膊里，指节僵硬一时无法挪开，明明要报仇，却非得将仇人先锢在怀里，这血肉之息令他作呕。
师无渡面若白纸，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划过血迹和污泥，从尖削的下颚滴落。他脑中嗡嗡作响，眼前金光乱闪，唇上鲜血淋漓。
“你现在是个凡人，我不会轻易让你死。爹，娘，妙儿，真儿的仇和苦，我要你清清楚楚，原原本本的一件一件偿还。”
贺玄恨恨地把人推开，往墙上一扔，便如鬼影般离去。
水波银纹一闪而过，匿于黑暗，师无渡的神识也终于支撑不住，他身子一歪，脑中却闪过一个念头。
活下去，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私设贺玄的妹妹叫贺真，所以这一大家子其实叫“水地风 真玄妙” ......
* 一般写完一段会在lofter先发，凑成一章之后搬到这里，望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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