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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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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月辉的效率很高,不用一天,他就给姜耀发来了那篇论文的原文,看来他的秘书相当认真负责,论文上面还附了大学的名字,指导老师,原定毕业的年份,不知道是从哪里搞来的。
姜耀把论文保存下来,回复他:“现在人真的没有隐私可言啊。”
廉月辉就没有回复他,可能觉得毫无回复的必要。
姜耀等了一会,又想不回拉倒,他点开那份论文,仔细地看了起来。与他想的一样,原本的论文确实有更多的案例,咨询谈话的内容也更为详细,姜耀用手在屏幕上划拉了一阵,急了,点开目录,一个一个往下翻,本来的书上有十四个,论文里有十六个,但还是没有他自己。
“怎么会。”姜耀喃喃自语,他很困惑,不死心地又把论文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这里没有他的作品。
“姜耀!”
他听见老板在喊他,姜耀应了一声,站起来,把手机放回自己的储物柜,走了出去。
这是一份奶茶店兼职,是他在上一个地方的同事为他介绍的工作。三年前姜耀来上大学,学费靠贷款,生活费没有着落,想要放弃上学的念头一天至少要冒出来一次,但渐渐地,他发生频繁地辗转于学校,住处,各种打工场所之间的生活十分有利于消磨时间,他喜欢接触陌生人,喜欢观察别人,这让他不再像高中时那样过分沉溺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他可以想一件事情,然后很快就忘掉,姜耀想他可能领悟了想开点的人生奥义,或许一直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奶茶店靠近一所中学,晚自习下课的点生意最好,姜耀忙起来就没空看手机,等到忙完这一阵,再把所有材料核对收拾好,他去换掉工作服的时候,才看到廉月辉给他发的消息,发送于两个小时二十分钟以前,其实他回消息不算慢,只是姜耀太忙了。
廉月辉说: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姜耀先想回没有,想了想又删掉,开始装傻:我想找什么东西?
廉月辉这次回得很快:要不要我帮你?
姜耀想,这人其实根本不听人讲话吧,他把手机放下,开始换衣服,他蛮讨厌别人问他问题的,这代表他要不断说出自己的事,但廉月辉问,他又不像往常那样烦躁,他感觉自己心里有一个天平,在说与不说之间犹犹豫豫,廉月辉好像在引诱他,但理智告诉他还是不说比较安全。
姜耀回复道:你总是帮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廉月辉打来电话,姜耀吓了一跳,看看左右没人,接通了,廉月辉问他:你现在在家?姜耀想廉月辉似乎又会错了意,他用指甲刮铁制储物柜凹凸不平的表面,“我不在家,不对,我刚下班,正要回家。”
廉月辉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听起来不大高兴:“周三也要上班,这都几点了。”
他又问:那你怎么回家。
姜耀说:“坐地铁,地铁站离我家不远,我走一段就到了。”
“听起来不太安全。”
“你说的我好像花季少女。”
廉月辉闷闷地笑起来,“你不算是也差不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些声音,然后姜耀听廉月辉说:“发个定位过来,我来接你吧。”
姜耀想说太麻烦了,但感觉客气起来更麻烦,还是发了定位过去,奶茶店关门了,他就进到便利店,买了两个饭团想着明天早上吃,想到廉月辉晚上可能会在他家里过夜,就又拿了两个。廉月辉真的会在家里过夜吗,姜耀回想了一下,发现三年前他看到廉月辉睡着的样子都屈指可数,他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打不完的电话,开不完的会,有下一步的安排,他一直醒着,他不会真的是永动机吧。
姜耀胡思乱想,忽然被车灯闪了一下,他看到廉月辉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便利店门口。
姜耀上了车,廉月辉看他一眼,“拿的什么?”
“早饭。两个咸蛋黄的两个金枪鱼的。”
廉月辉撇了下嘴,“不符合我的口味。”
姜耀想那算是白买了,但他说:“没有要给你吃的意思。”
“好吧。”听上去是不信。
姜耀看廉月辉的侧脸,街边的灯光在他脸上游移,姜耀觉得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过去那样,他说:“你让我想起来有的人会在雕塑上涂鸦,就是在脸上,用颜料涂成五颜六色的。”
廉月辉没有说话,姜耀还是看着他的侧脸琢磨,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他的侧脸长得很像雕塑吧,就是脸部肌肉很放松又不全然放松的样子,雕塑忽然有了异动,廉月辉问他:“你想从论文里找什么?”
姜耀的脸垮了,他靠到椅背上,“你今天怎么这么烦人啊,我申请把你的双胞胎弟弟召唤出来。”
廉月辉并不接他的话茬,提醒他:“你还欠我一个问题。”
姜耀啊了一声,他挣扎道:“真的不能肉偿吗?”
廉月辉却说:“我可不想你为了补偿我才跟我□□,显得我多不上档次。”
姜耀只得叹了口气,他看窗外,车已经开到他家附近的一个购物广场,路上车挺多,所以总是走走停停。姜耀还在犹豫,廉月辉说:“你会说实话的吧。”
“我要是不说实话呢?”
廉月辉半真半假道:“那我会很伤心的。”
姜耀就低下头,把两只手十个手指头都挨个揪过一遍,他终于说:“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我小时候,我爸爸曾经叫这个论文的作者来家里做客,他和我聊过天,还让我画了一张画给他看,我听到他对我爸爸说等他写好了会寄过来给他看,但那之后我家里出了一点事情,就没有收到。我后来才知道他的研究方向,就很好奇他是怎么写我的,我自己试着找过,但很难找,还拜托了廉宇,他说廉教授有这本书,书我看了,里面没有我,我就想论文里应该会有,但是也没有。”
隐去一些关键情节后,姜耀发现自己做出的解释前言不搭后语,既不能满足人的好奇心也没有趣味性,廉月辉大概更会觉得莫名其妙,觉得他缺乏诚意吧,姜耀的声音变得更低了:“出版的书里有十四个案例,论文里有十六个,他到底采访了多少人,我是第十七个吗,他为什么要把我删掉呢,不会是因为觉得十七不吉利想凑个偶数吧……”
“说不定只是因为他觉得你没有病吧。”廉月辉打断他漫无目的的推理,“他做的不是儿童精神病研究吗,他觉得你没病,肯定不会把你写进论文里啊。”
姜耀茫然地看廉月辉:“还有这种可能吗?”
廉月辉问他:“你画了什么?”
“画了一幢房子,一幢很漂亮的房子,像国外的那种教堂一样,房子着火了,整个天空都变成血红色了。”
车停了,他们到家了。
姜耀魂不守舍地跟着廉月辉下了车,他租的房子没有电梯,楼梯狭窄,昏暗,肮脏,他走在廉月辉后面,觉得他这个人一看就很贵,天生就习惯过一种没有瑕疵的人生,与廉价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有点抱歉道:“不好意思啊。”
到了他家门口,廉月辉低着头看他找钥匙开门,楼道里闪烁的顶灯照在他脸上,让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温柔,他斜斜靠在门口,低声说:“不好意思什么?”
姜耀没抬头,“不知道,就觉得对你很不好意思。”
廉月辉伸手去摸姜耀的脸,他觉得姜耀这个人和他的脸一样柔软,又复杂又单纯,又狡猾又天真,代表了他自己心里很柔软的那一部分,他故意催促道:“怎么还没找到钥匙啊。”
“快了。”姜耀说着,动作也急了,廉月辉把他差点滚落在地的饭团接住的时候,他终于在书包的最底下找到了钥匙。
他开了门,廉月辉跟在他后面,房间里一片漆黑,姜耀伸手去摸灯的开关,突然和廉月辉的手碰到了一起,廉月辉低下头,亲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