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春光灿烂李狗蛋

2、2-1

　　下了公交车，姜耀磨磨蹭蹭地往家里走，期间逗了一会街边的野猫，把墙上贴的不孕不育医院广告全部看了一遍，天色将晚，他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他的脚步很轻，但舅妈几乎是同一时刻从厨房出来，说你舅在等你。

　　姜耀想了想，快步走回房间，把书包塞进抽屉里，然后走进书房。一进门，果不其然，表弟小然也在，看表情已经很不耐烦。
　　姜耀站在门口，说：“舅舅。”
　　“小然说你打了他。”
　　姜耀点点头，“他撕我的作业本。”
　　“姜耀，你懂不懂什么叫知恩图报啊。”
　　姜耀想，确实不大懂，他顿了顿，走到书桌前，面向小然鞠了一躬，他看小然的脸，颧骨那一块有点发紫，他说：“对不起，我推了你一下，没想到……我以为……实在对不起啊，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小然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爸！”
　　同时，舅舅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朝他泼了过来，挺烫的，姜耀瑟缩了一下，但立刻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姜耀从书房出来，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先把外套脱下来，又从书包里拿出水杯，浸湿了几张纸巾，贴在脸上降温，然后开始捡衣服上沾到的茶叶，这个点喝茶当心失眠啊，他想，把茶叶捡完后，他又走进洗手间，把外套泡进冷水里，然后对着镜子，静静端详起自己的脸。
　　人的长相很重要。长的好看的人不理人可以是有个性，放在不好看的人身上就是没礼貌，好看的皮囊用处多多，比如把姜耀从讨人厌的边缘找补回来一点。
　　姜耀从洗手间走出来，脱了鞋，抱着膝盖蜷缩着坐在床上，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客厅的灯光从门缝挤进来。他听见外面有动静，应该是舅舅出来了，和舅妈说话。
　　“太讨人厌了，什么话不惹人生气他就不说，要不是因为……”
　　“小点声，当心他听见再跑了。”
　　“他跑个屁，你看看他那个样子，窝窝囊囊的，我看着就来气。”
　　姜耀还是蜷缩着，他把脸贴在膝盖上，看着窗外的月亮。
　　姜耀的妈妈在一个夜晚对着熟睡的爸爸刺了二十六刀，爸爸当场死亡，妈妈被逮捕等待审判，姜耀的监护权就落到了舅舅头上。关于舅舅为什么同意领养姜耀，有人说是看中他家的财产，但舅舅说是看姜耀可怜，他长得百分之八十像妈妈，实在不忍心他顶着这张脸去福利院。姜耀倒是大概知道为什么，舅舅和妈妈的关系并不好，他们家那点钱，舅舅也未必看得上，只不过他的生意似乎遇到了一点困难，收养他后几次带着他去找一个老板，摆明了要用他献媚，欺负他无父无母，孤立无援。所以目前来看他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短时间内倒不至于被逐出家门。
　　周五，早上六点，姜耀照常起床，背上书包走出家门，没有去公交车站，而是随意拐进一个胡同，拿出手机，想了想，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打开，上面有一大段话，是他这一周以来反复斟酌的台词，舅舅说他说话专挑惹人生气的讲，他得做些准备。没什么人给姜耀打电话，手机里存着一个没有姓名的电话号码，姜耀拨通了这个号码。他等了一阵，电话才被接通，只是没人说话，姜耀看看手机，试探性地喂了一声，电话那头才有人“嗯”了一声。
　　姜耀对着笔记本开始念：“您好，我是姜耀，我们上一次在酒店大堂见过一面，你可能记不住了，我，我遇到一些困难，我舅舅，就是上次和我一起的那个人，他想让我去做一些事情，我不大想做，所以……”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问：“现在几点了？”
　　姜耀看了一眼手机，“早上七点零四分。”
　　“你给人打电话不会看看时间吗？”
　　“啊？不好意思，我……”
　　“过来吃个早饭吧。”
　　姜耀又来到上周来过的酒店大堂。上周一，舅舅带他来找赞助商，两人在商量事情，赞助商的眼睛却总是往他身上看，他觉得很尴尬，只能左顾右盼，就这样和坐在右侧座位的一个年轻男人对上了视线，年轻男人长得很是英俊，五官深刻，舒展，他对面也坐了一个人，而他显然心不在焉，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姜耀身上。
　　那一天，姜耀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要回学校上课，舅舅去送赞助商离开，只剩姜耀一个人还坐在那里，用手机查从这里要搭几路车去学校。年轻男人的会谈似乎也已经结束，他径直朝这边走来，将一张餐巾纸放到了桌子上，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然后头也不会地走了。
　　三年前，廉月辉偶然来海市出差，偶然结识了姜耀，他告诉姜耀自己叫宋辉，聊天时一时兴起编了一套身世故事，他在海市一共待了两个月不到，与姜耀分享了一些短暂的，亲密的时间，给了他一笔钱，帮他摆脱舅舅，然后就此一别，再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