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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好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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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出了柳烟殿,许风华紧皱的眉头也有所缓和。
雨势逐渐迅猛,滴滴晶珠在空中迅速下滑形成的条条珠链,在周遭的翠色烟柳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灵动。
许风华毫不犹豫地冲入雨帘,若按平日,他定会伴着凛冽清酒坐于窗前独赏春雨。可此时,他却没此番雅兴,身前事务繁杂,压根没心思想这身后享乐之事。
到了泰安殿门口,许风华身上的暗纹外袍已湿了小半。绕过殿前的花景,他隐约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风华不大确定,直至看到那人湿透的袖口处一道相对惹眼的青萝图案,这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谢墨身前迎面走来一小太监,许风华忙藏到花景后,雨声嘈嘈,好在小太监声音响亮,话便一字不漏地落入许风华耳中。
“皇上心情烦乱,无意见人。谢公子就请回吧。”
谢墨的身影依旧僵立在原处,任凭春风料峭雨珠傍身。
许风华终是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一把拉过谢墨的手,将谢墨拉到廊下,见他衣着单薄,又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他身上。
谢墨一脸惊愕地看着许风华,澈亮的眼睛眨了又眨。许风华以为谢墨嫌弃他,耐心为谢墨系紧袍带,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道:“本王知晓你讨厌本王,你先别闹脾气,大可将自己养好后再来为你姑姑报仇,况且我们住在一起,无论何时报仇也不晚。”
系好袍带后,许风华又道:“本王也知晓你此番来的用意,错在本王,应是本王来求皇兄放过谢将军。谢公子放心,本王自会给公子一个交代。”
自从得知幕后主谋是自己的母妃,此时许风华一见谢墨,深深的愧疚便油然而生。
若不是淑妃给丽妃下药,丽妃和贺喻章也不会在那日苟合被他发现,自然也就不会有谢将军为丽妃求情而被皇上打入大牢一事。
谢墨并不知他所想,只觉得此人也并非传闻中那么一无是处。
他来到京城时听得最多的便是有关此人整日游手好闲养尊处优,仗着自己钱财满贯便肆意妄为的传闻。风闻这么差,谢墨也便先入为主地对素未谋面的许淮王产生了最糟糕的印象。
这番想来,竟是愧疚寓于心中,无从藏起。
许风华走了几步,似想起什么般转头对谢墨道:“谢公子,马车便停在宫外,雨中凉薄,快些回府。”
方才传话的小太监笔直地站在外面,见到迎面而来的许风华忙走上前来,拒绝的话方要出口便被来人迎头截了下来。
“告诉皇兄,本王带了酒来找他。”
小太监偷偷瞄了一眼许风华的空无一物的手。
酒…在哪?
小太监又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仰起头,一双大大的眼睛呆呆地望着许风华。
许风华蹲下身子,正好与小太监平视,干笑道,“小弟弟是新来的吧?”
小太监点了点头。
许风华继续面不改色道:“皇上是我的哥哥,我进门都不用通报的,张公公之前没有告诉你吗?”
小太监摇了摇头。
许风华在心中暗笑,根本就没这回事,你若知道才真是怪事。
“那你快去通报皇兄,就说许淮王带了好酒要与皇上共饮。”
小太监还是坚持与许风华周旋,奶声奶气道,“那王爷的酒呢?张公公可是告诉我了,皇上若是不肯见臣子,那便坚决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你不是还没去通报吗?若皇兄不愿见我,我自然便离开了。”
“那王爷的酒呢?”
见小太监似乎对于酒有着莫名的执着,许风华哭笑不得,摸了摸小太监的头,“呆会皇兄若是允我进去,酒自然就出来了。快去吧!外面可还下着雨呢!”
小太监闻言也未多想便去通报了。
片刻后,小太监出来了,对许风华道,“皇上宣王爷进去。”
许风华得意扬扬,“我就说嘛,皇兄一定会召我进去。”
许风齐正在殿里安静地批着奏折,听到殿内的脚步声,头也不抬道:“来啦?”
许风华一见这些满书案的奏折心就烦了起来,他在许风齐身旁坐下,皱眉道,“皇兄,又批这些东西啊?”
许风齐终于放下了毛笔,抬手揉了揉眉心,“可不,朕即位不久,这朝堂边境琐事不断,先皇留的烂摊子还得朕来收拾啊!”
许风华忍着不适随意拿了一本离他较近的奏折,打开来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仅看了一行“岭峤一带战事吃紧”就看得他昏昏欲睡。
许风华合上奏折,心生万千感慨,“皇兄可真不容易啊!”
许风齐叹了口气,拉着许风华躺在软榻上。两人面对着面,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许风华感觉自己恍惚间回到了幼时与许风齐抵足而眠的时候。
然而,许风齐的一句话生生打断了许风华的幼时回忆。
“喂,酒呢?”
许风华脸上挂着僵硬的笑,“这个…在臣弟肚中。”
许风齐二话不说伸腿就踹了许风华一脚,软榻也被震得“咯吱”作响。
许风华哀嚎一声,一脸委屈道,“难道臣弟在皇兄的心中还不及一壶酒?”
许风齐使出的力道自然是有分寸的,但看他这副过于夸张的模样,许风齐不禁失笑,又踢了许风华一脚,“还装!”
许风华假装求饶,手却伸向许风齐的痒穴,直骚得许风齐狂笑不止。笑声一直回荡在泰安殿内,余音绕梁。
待两人情绪恢复,已至了申时。
许风齐才问道:“你来是有事与朕谈?”
“确有一事相问。”
“何事?”
许风华小心翼翼道:“是关于谢将军的。”
许风华偷偷瞧了一眼许风齐,见后者表情并无异常,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许风齐斜眼望他,满脸兴致,“风华如何看待此事?”
许风华在心里想了想,才开口慢慢道,“谢将军自先皇时便名扬四海,累累战绩无不显示出其忠心爱国,且战略上运筹帷幄,战术上指挥得当,实在是位不可多得的一代将才。况且,臣弟认为,错在于丽妃,而并非谢将军。”
许风齐一挑眉,“你也觉得谢将军冤枉?”
许风华琢磨了一会,未能从中体会到皇兄的意思,“臣弟只是认为,谢将军若屈身牢狱,实对我朝不利。”
许风齐兴致勃勃,“风华,按照朕对你的了解,你小子可是胸无大志无意朝堂,怎么今日一反常态?朕都不敢相信这些言语竟出自你口中?”
许风华摸了摸鼻子,“竟还是被皇兄看出了端倪。其实吧,这话是臣弟从赵太傅那里学到的。”
许风齐一脸了然之色,凑近许风华道,“如果朕告诉你,谢将军是去帮朕查案呢?”
许风华惊奇道:“查案?皇兄派谢将军去狱中查案?”
“是这样,前几日押送回来一批囚犯,然而狱吏在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人。为避免民心不安,便只能私下查明,所以最佳方法便是让人深入内部查清此事。”
许风齐叹了口气又道,“更何况,狱里牢犯结派现象严重,互相包庇,更加大了办事难度。”
“那丽妃一事也是为此而设计?”
许风齐摇摇手,“不,丽妃触犯纲常是真,谢将军为她来朕这里求情也是真,朕当时正愁着没有能深入牢狱内部的合适人选,谢将军向朕求情时,朕便借着丽妃一事将谢将军暗中送入内部。”
许风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那皇兄打算如何处置丽妃与贺中郎之子?”
许风齐道:“朕已降了丽妃的品级,也算是对她的惩罚。贺中郎之子贺喻章,唉,草包一个,朕正愁着要不要将谢盈香许配给她。也好让谢家与贺家消除隔阂结为一家。”
“皇兄想得确实周道。”
许风华离开前,许风齐特意嘱咐道,“此事切莫声张。”
“嗯。皇兄大可放心,臣弟心里自有分寸。”
许风华坐着马车伴着绵绵细雨回了淮王府。
刚躺在软榻上想闭眼好好休息一番,许风华翻身就瞧见被他离开时随手放在一旁书案上的《唐律疏令》。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要将其中的第二十三章抄三遍,许风华顿时觉得头疼。
夜深人静,雨声初歇,晚风裹着寒意透过半开的竹窗吹了进来。
许风华正好迎着冷风,身子冻得微微发抖,只得关上竹窗。
许风华一转身转眼面前就多了一人,许风华差点叫出声来。
谢墨似乎早已料到会吓到许风华,早在许风华转身瞪大眼睛那一刻就及时捂住了许风华的嘴。
许风华只能干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墨感觉自己的左手下时不时传来阵阵热气,不由生出一种很温暖很贴切的感觉。
许风华做了噤声的手势,用眼神示意谢墨将手松开。
谢墨先是愣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许风华抬头望向屋顶,只见有一处可以直接望入天际,抬头便可望见泼了墨一般的小小夜空。
许风华无奈道:“本王与你明明就在一个庭院,你若要进来,直接推门便是,为何要从天而降,谢公子是想给本王一个惊喜亦或是谢公子是为方便本王观星?”
谢墨唇角微扬,眉眼间尽是忍不住的笑意,“王爷说笑了。在下来此便是要来与王爷共饮佳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