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的男人都有病》朱流照

17、错事

　　“告诉呼延，想个法子把人软禁起来。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不许他远离河谷，不许他见生人！
　　确认那人当真是宋玥后，刘昭立刻对赵迷儿下了这么一道命令。
　　赵迷儿领命而去。而刘昭目送着他的背影，久久一动不动。

　　做出这样决定的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宋愿。她心中五味杂陈。
　　可是她必须这样做。眼下，绝不能让他们父子相见。
　　......

　　刘昭思量着，斟酌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突然发现，赵迷儿如何又调转马头，往回跑了？发生了什么事么？
　　她眨眨眼睛，凝神再看：哦，原来不是赵迷儿，赵迷儿已然跑远，成为远方天际的一个小点。这跑来的，是别的兵士。

　　越来越近了。可看清此人头铠之上，亦有代表高级将领的赤羽招摇。然却孤身一人并无护卫随行，加之又连连催马跑的甚急。刘昭不由得猜测莫不是有何紧急军情？便多看了两眼。
　　想来是她想的这样。那人进了汉营之后，不多时便又折返回来，往这边而来。

　　宋愿的亲卫们迎上去，不等他接近，便拦了下来。
　　“原来是夏偏将。夏偏将镇守后军，何故亲身至此？”刘昭听到亲卫问他。
　　“崇安公主何在？我要拜见公主。”他声音又是着急又是气怒。

　　“公主，偏将夏无澜求见。”一亲卫便冲刘昭喊。又有一亲卫机灵地跑去报信。
　　夏无澜？刘昭已是很多年未曾想起过这个人了，不禁有些恍惚。

　　而夏无澜闻言震惊看过来，一双凤目中潮汐起伏。“昭昭！”他似是极艰难才唤出一声，踉跄向刘昭走来。
　　“无澜表兄？”刘昭看着面前这减了清俊增了煞气的人，倒是好一会儿才和记忆中那个翩翩佳公子对上号。

　　曾几何时，情窦初开的自己，眼中心中，尽是那个翩翩佳公子。
　　直到那日，她藏身在帷帐之后，听到他那平和中正的声音细细密密传来：“我已依着母亲说的，鼓动刘易去密告匈奴人，求天子嫡女为阏氏。可心中着实有愧......”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分明只将崇安当妹妹看待，并无男女私情。奈何承明殿势大，上赶着来结亲，咱们回拒不得。唯有行此下策，去了崇安，你才能如愿以求，娶到真心喜爱的阿晗。所有的罪愆，便由母亲一力承担便是......”

　　那时的自己年少未经事，只觉这就是天塌地陷了。之后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再听不得夏无澜这三个字。
　　而他，亦再未出现在她面前，无论是她当年和亲出宫之时，还是到匈奴后的岁月里。

　　不过虽是在对待她这事儿上小节有失，前世里他也曾参与如今这场战事，并在宋愿死后力战身亡，算的上大义无亏了。只可惜了自己那嫁于他的妹妹永平公主刘晗，年纪轻轻便守了寡......
　　从回忆中拔出来，刘昭深吸一口气，露个笑脸：“妹夫也在军中？我竟不知道。久违了，一别七年，你和妹妹一切安好？”

　　夏无澜听到她这一声妹夫，俊雅的面容一阵抽搐，竟露出几分狰狞之色。“昭昭，昭昭......”他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似有千言万语，只是无法言说。
　　刘昭听着刺耳的很：“如今咱们都老大不小了，这称呼上还是改一改吧。以后，还请驸马唤本宫的称号。哦，你是来找宣威将军的吧？他人过来了呢。哎呀，他有伤不该起身的。”说着便转身往疾步行来的宋愿迎去。

　　然夏无澜上前两步，扣住了她的手腕。“昭昭，当年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恨我？” 他颤抖着，终于说出一句话。
　　“当年什么事情？当年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刘昭狠狠用力甩开他的手.却甩不开。

　　宋愿在此时赶到，雷霆般出手捏住夏无澜的手。刘昭只听咔嚓一声，夏无澜的手无力地松开了。“夏偏将，你安敢对公主不敬！”宋愿冷冷地道。
　　“原也没什么事。夏将军想来有要事禀报宣威将军。本宫告辞了。”刘昭不想再留在这里。

　　“昭昭，当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然而我只是不明白，我只问你一句。”然夏无澜又道：“当年和亲明明不必是你，你为何要去？！”
　　呵，他现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猫哭耗子么？“本宫身为当朝大公主，自当为父君解忧、庇护万民。”刘昭懒懒说这么一句，大步走开再不回头。

　　回到帐篷里瘫坐到地衣上，刘昭才觉察出自己心跳的厉害，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真是没出息，白白比旁人多活了十二年。刘昭暗笑自己。
　　宋愿很快回来了：“他走了。”

　　“哦。”刘昭咳嗽声道：“看他来的匆忙，可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不曾有。”宋愿道：“他原统领一部将士，为大军殿后。如今是和胶东王世子一样，听闻公主归来，特来拜见。”

　　“是么。”刘昭便想，还真巧，这两个一手造成了自己和亲的人，还一同来接自己回去，真是缘分那——等等，似乎也太巧了。夏无澜以皇后母家侯府嫡子兼驸马的身份，如何会屈尊来军中当一个小小的殿军偏将？
　　便问：“他不会也和刘易一样，也是我楚王哥哥安排来的吧？”

　　“猜对了一半。”宋愿笑道：“他是太子殿下发派来的。殿下说了，公主不回长安，他也不必回了。”
　　“嗯？是太子？”刘昭想看来二哥哥也知道夏无澜做过的好事了。不奇怪，这天底下就没有二哥哥不知道、不能办成的事儿。大哥折腾刘易，二哥便对付夏无澜。俩人还是和以前一样针锋相对么？刘昭脑中便浮现出两位长兄互相斗法置气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

　　宋愿见刘昭笑了出来，自己跟着开怀。“太子殿下还曾与臣说过，自己以前年少，在朝中立足不稳，护不住公主。”他又与刘昭说道：“但现在不一样了。公主回去以后，殿下再不会让公主受分毫委屈。”

　　“是么。”刘昭歪歪头：“不过与你说啊，倒也奇怪。我原先在宫里时候，太子并不怎么很喜欢我的，看见我常阴沉个脸，仿佛我欠了他钱似的。所以那时候我和大哥更要好。但是自打我和亲之后，太子反倒转了性子，和我亲近了起来。隔三差五派人给我送信送东西，那信写的好不殷勤关切，让人看了都想哭——我几乎都不敢相信是我太子哥哥写的！”

　　他转性子也只对你一人转，对其他人，尤其是我这整天跟他伸手要军饷的人，依旧是欠他钱似的阴沉模样。宋愿笑道：“想来太子绝不是不喜欢公主，只是因打小便受封太子，养成了心思内敛少年老成的性子，不肯与公主亲昵，把那喜爱深藏心中而已。”

　　他说的没错，太子景是这么一副性子。这样沉稳持重为朝野上下看好的太子，在前世里，却因犯下对梁王不敬之事，被光元帝在临死前废黜，更在新帝登基后被忌惮赐死......是怎样不敬的事，能让光元帝不惜做出这样的决定？其中又藏着怎样的阴谋诡计？这事汉庭捂的严实，刘昭百般打探也未曾得知。

　　只是今世，所有不好的事情，她都要竭尽所能，不容重演也就是了。刘昭想。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暮色慢慢降临，夏无澜枯坐帐篷中，任黑暗笼罩。风从帐篷缝隙里钻入，带来外面点燃的火光，丝丝缕缕扑在夏无澜脸上，变幻莫测。
　　一念之差，一世之痛。夏无澜想。

　　因姑母乃当朝正宫皇后，夏无澜自幼出入宫廷，与年纪相当的刘昭青梅竹马，情愫暗生。
　　原本以他的家世人品，配她正相当。帝后和梁王夫妇，也都是极喜爱他的。他原以为这桩婚事会水到渠成。

　　孰料反对竟来自他的家中，他的父亲道是刘昭终究是被过继出去的，承明殿虽是得陛下恩宠，却无势力。唯有尚正儿八经的大公主、同为皇后所出的刘晗，方可巩固家族权势。

　　他以为父亲这是无稽之谈，无论如何不肯依从，和父亲闹的甚是僵硬。现下想来，那时候便觍颜说动梁王后与皇帝陛下求个旨意便是，终究承明殿的请求陛下再没有不允的。陛下一下旨，家中还有什么可说的。偏生他昏了头，走了歪道。

　　长广侯战败，匈奴兵临城下索要公主。他母亲给他出主意，叫他设法说动匈奴索要嫡出公主。这样刘晗和亲，他便可以娶刘昭了。
　　他当真依计而行。孰料刘昭会替了刘晗，自请和亲。

　　明明她已经过继出去，明明她那般受宠爱，明明梁王殿下片刻也离不开她。
　　明明她与他两情相悦。
　　如何她会自请去和亲。
　　......

　　“怕是你母亲和你父亲一条心，给你出那计，何尝是要弄走阿晗，分明是要弄走昭昭！”太子后来得知此事后，一语为他道破：“不过你也是个蠢货兼混蛋就是了。这样下作的手段，亏你使的出来。孤的妹妹们何其不幸，遇上你这么个东西。”

　　“这等的处心积虑，这等的费尽心机，使在个女孩儿身上，孤为身上流着他们的血而羞耻。”太子又道。阴森森的笑容里，似乎藏着更多的内情。
　　只是无论他如何请托，太子始终不肯与他多说半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