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之花影落红》叶小石

5、第四章 伍高仁与周大路

　　城东破庙，五更时分。
　　胖子悠悠醒转，只见到眼前两张脸，一张年轻英俊，一张鬼气森森，挨得拢拢的，目不转睛的把他盯着。胖子立刻一声惨叫，扑腾着双腿便往后爬。
　　那年轻汉子伸手在胖子肩上一点，胖子立刻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只余一双眼骨噜噜乱转。
　　年轻汉子道：“你别害怕。我乃长孙，单名一个云字。你是何人？”
　　旁边鬼童子阴森森的道：“说，我家公子剑下不杀无名之辈！”
　　那胖子一听这话，双眼翻白，立刻便要晕倒。
　　长孙云微微一笑，道：“你别害怕，我这仆童有些顽皮，经常扮鬼吓人。我解开你的穴道，你可别惊慌！”伸指又在胖子肩上一点。
　　胖子活动自如，却犹自一动不动，只拿怀疑的目光盯着小洛：“真的？你不是鬼？”
　　小洛嘻嘻一笑，道：“咱家公子一言九鼎，他说的话你尽可放心！”
　　胖子定了定神，方道：“我叫伍高仁，那是我兄弟周大路！”说着指了指晕在角落里的瘦子。
　　小洛卟嗤一笑：“我高人？走大路？你们这取的是啥名儿？”
　　伍高仁很无奈：“这不关我们的事，是咱爹娘干的，天知道他们当时在想啥？”
　　长孙云道：“你们是哪里人氏？为何来到凤临？又为何想着去陶家行窃？”
　　伍高仁老老实实答道：“我和兄弟是洛阳人，父母都死得早，从小被干爹收养，学了点偷盗的本事，四海为家，聊以果腹。不过我们只偷当地大户人家，这陶家在凤临名声太响，就被我们盯上了！”
　　小洛笑道：“还没有护院，是肉鸡中的肉鸡！”
　　伍高仁脸一红，道：“原来小公子一直跟着我们，我们却一无所觉，真是好功夫！”
　　小洛笑道：“如果不是我和公子一直跟在你们身后，把你俩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发现你们心肠还不太坏，此刻你二人焉有命在？”
　　伍高仁连连作揖：“二位公子菩萨心肠，将来必定多子多孙，添福添寿……！”
　　小洛笑道：“油嘴滑舌！”一边说一边走过去踢了瘦子一脚，“还装晕呢？还不起来！”
　　周大路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起来，一溜烟窜到伍高仁身后，只拿一只眼睛惊恐的盯着小洛。
　　伍高仁大怒：“原来你早就醒了，却一直装晕，你倒是落得个清闲！”回身揪住周大路，二人立刻拳来脚往，乒乒乓乓扭打在一起。二人翻翻滚滚，有意无意的便离长孙云和小洛越来越远。
　　小洛轻轻一跃，挡住二人去路，笑嘻嘻的道：“怎么，想溜？”
　　二人奸计败露，立时住手，扑通一声跪在小洛面前连连叩首。伍高仁陪着笑脸道：“啊，今晚是月明清风，情不自禁的诗兴大发，看我吟诗一首为小公子助兴。我看这石凳不错，光滑结实，我们是想过来寻个安坐的地儿，也好构思一二……！”
　　周大路却道：“小公子洪福齐天，前途无量，恭贺新禧，大吉大利，请小公子饶我二人性命，来世当结草以报”云云。
　　小洛道：“如何处置你二人，还得请公子示下！”
　　二人做贼不行，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厉害。立时掉转马头，对长孙云大拍马屁，什么“长孙公子风流倜傥，武功卓绝，当世天下第一”，什么“什么长孙公子印堂发红，必定洪福齐天，当世武林盟主非你莫属”云云。只听得小洛鸡皮疙瘩叮叮当当掉了满地。
　　长孙云喝道：“够了！要饶你们倒也不难，你们得依我三件事！”
　　周大路抢着道：“公子吩咐，莫说是三件，三十件也照办不误。”
　　长孙云道：“第一件事，天亮之后你们自负藤条一根，去陶府向陶小姐负荆请罪。”
　　二人连连点头，一个说“使得，使得”，一个说“应该，应该”。
　　长孙云又道：“第二件事，若陶小姐不计较你二人行窃之事，那你们便从此在陶府做个看门家丁。若陶府有难，当全力以护其周全！”
　　伍高仁大喜，道：“咱兄弟二人流落江湖，朝不保夕，这陶府若是肯收留，自然是大吉大利，咱兄弟二人好歹也混个温饱。”
　　“这第三件事，便是你二人从此不得行那坑蒙拐骗、杀人放火的勾当。若是被我知晓你二人旧病复发，绝不轻饶。你们走吧！”
　　二人连连嗑头：“不敢不敢！我们从此包管洗心革面，但行善事，绝不作恶！”二人一边千恩万谢，打躬作揖，一边悄悄挪动脚步，生怕长孙云改变主意。
　　小洛举起手中的面具摇了摇，笑嘻嘻的道：“你们可别想偷偷溜走！我鼻子可灵得很，你们若是逃了，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们找出来，把你们剥皮抽筋……！”。
　　伍高仁脸色发青，憋出一句：“小公子真乃神人，咱兄弟二人深为佩服。小公子谨示，咱兄弟二人岂有不遵之理？”一边说，二人一边转身发足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这城东无名破庙久无香火，早已尘土满天，蛛网密布。神座正中供奉着一座袒胸露乳的弥勒佛，两旁是小一号的怒目金刚。长孙云抬头看着弥勒旁边的怒目金刚，若有所思，良久不语。
　　小洛提醒道：“公子，他们走远了。我们也该去休息一会儿了！”
　　长孙云恍若未闻，定定的看着神像许久，方道：“是的，该去休息了，我们回客栈。”

　　陶家进了贼人，上上下下热闹了半夜，连陶老爷子和夫人都惊动了，却连贼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好在陶家众人都安然无恙，财产也并无损失，陶老爷子叮嘱几句，嘱下次小心提防，便吩咐众人散了。
　　天色蒙蒙亮，陶府管家陶胜打开大门，但见两团黑乎乎的人影，似乎是跪在大门前，上前细看，果然是两个人，一胖一瘦，每人背上背着根藤条。见到陶胜，连连嗑头：“劳烦通传一声，咱二人要拜见陶家小姐……！”
　　陶胜随手捞起一把扫帚，壮着胆子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拜见陶家小姐？”
　　伍高仁道：“自然是找陶小姐有要紧事儿，快快去通传一声。”这厮跪得有些久了，早已有些不耐烦，语气便有些不善。
　　陶胜道：“咱家小姐乃女流之辈，等闲人都是不见的……！”
　　伍高仁怒道：“叫你这厮去通报你便去通报，再不去咱可拆了你这陶家大门。”周大路使个眼色，劝道：“大哥，咱们这是有求于人，把你那爆脾气收一收可好！”
　　陶胜吓了一跳，丢了扫帚，砰的一声关上大门，一边连滚带爬的往后堂便走，一边大呼：“老爷，不好啦，堂前有人，说要拆了陶家大门。”
　　陶老爷子也是刚刚起床，闻言不悦的道：“陶胜，你惊慌什么，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陶胜道：“有两个人跪在大门前，口口声声要拜见小姐，不然就要拆了陶家大门！”
　　陶老爷子皱着眉头，道：“不要惊慌，待我去瞧瞧，是什么人如此大胆。”陶胜当先在前引路，打开大门。陶老爷子走到二人身前，问道：“你二人是何方人氏？为何要到我陶府来撒野？”
　　伍高仁斜着眼睛瞄了一眼陶老爷子，道：“你是何人，我们只见陶家小姐！”
　　陶老爷子哭笑不道，责问道：“你二人一大早便来我陶府，口口声声要见小女。可知小女乃女流之辈，岂容你二人如此无礼？”
　　周大路知机，陪着笑道：“咱家大哥脾气是不太好，如有得罪，请多多谅解。我们找陶小姐实在是有要紧的事。”
　　陶老爷子冷笑道：“我乃陶家家主，有什么事找我不可以么？”
　　周大路连连摇头，道：“这事儿，是非要找陶家小姐不可的，不然咱二人可不好交差呀！”
　　正相持不下间，只听一个春喜丫头甜糯的声音道：“你二人找我家小姐有什么事？”原来众人在此一阵闹腾，已惊动陶幺幺与春喜丫头，闻声便赶了过来。
　　这跪着的二人大喜过望，齐齐向陶幺幺躬身一礼，道：“拜见陶家小姐！”
　　陶幺幺瞧见二人身形，心中了然，笑盈盈的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二人奉上藤条，齐声道：“我二人奉长孙公子之命，特来负荆请罪，请小姐责罚。”
　　陶幺幺道：“二位言重了。你我素未谋面，这责罚从何说起呢？”
　　周大路性急，抢着道：“小姐是贵人多忘事，昨晚陶府不是遭了贼么，正是我与大哥所为……！”
　　陶胜一把揪住二人，怒道：“好哇，原来昨晚是你二人所为。这就跟我去见官，好歹叫你们吃几天牢饭。”
　　陶幺幺摆摆手，示意陶胜放开二人，道：“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陶府也没什么损失，这责罚就免了。刚才你们说长孙公子命你们前来，这长孙公子又是何人？”
　　伍周二人大喜。伍高仁道：“素闻陶小姐性格豪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周大路却道：“这长孙公子乃当世豪杰，一身正气。昨夜与我二人一见如故，咱们是惺惺相惜，把酒言欢多时。我二人为长孙公子浩然正气所感召，对我二人入府行窃一事，深为后悔，故此今日一早便来陶府，请陶小姐谅解我二人冒犯之罪。”他信口胡吹，却绝口不提是为长孙云所迫。
　　陶幺幺微微一笑，并不戳破，却问道：“你们所说的长生公子，身边是不是还跟着一位古灵精怪的小书童？”
　　伍周二人对望一眼，齐声道：“陶小姐目光如炬，明察秋毫！”
　　陶幺幺道：“那我知道了！二位请回吧！”
　　周大路连连摆手，道：“不能回，不能回！长孙公子说了，若是陶小姐不见怪，便要我二人留在陶府作两名护院，务必要尽心尽力，维护陶府的安全！”
　　陶胜气极而笑，呵呵两声：“咱们陶府可不敢请两位来做护院，要不然，说不定哪天陶府被人搬空了，都还不知晓呢！”
　　陶幺幺却对陶老爷子道：“爹，我看这二人也不像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咱们就收留他们吧。咱们陶府，也还真缺一两个看家护院的人。”
　　陶老爷子抚须道：“你看着办吧！”陶老爷子只有这一个丫头，自小便是溺爱惯了的，万事都是顺着她的。当下也就自行回房，不再理这档子闲事。
　　伍周二人大喜过望，对陶幺幺深鞠一躬：“我二人从此便听从陶小姐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