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公子爱上我》城南巷陌

3、第三章 初遇苏怀之

　　遇见苏怀之，纯属意外。

　　甩开了小武小田，从南城门出来之后，唐末怕被爹娘逮回去，不敢走官道，专挑些羊肠小道走。一开始几天，倒也自得，白日里风景不错，青山满目，碧云如洗，间歇穿过一两片被人踩出了道路的灌丛林，真真一副好景致。唐末诗兴大发，挖空心思回忆起了以往看过的诗词，假装自己是个很有文化的人，一边走一边吟诵，只差在沿途的山壁上题几首诗了。

　　晃悠到日落时分，便随便找个小村庄借宿。

　　不幸的是，小村庄连集市都没有，更谈不上当铺了，唐末手中那些个珠宝找不到地方换钱，无奈之下，只得当了回财主，每借宿一晚送一件珠宝，别说，就算真当了散财童子，也是吃力不讨好，淳朴的农村人不识珠宝贵重，常常把她当成骗子，在她表达来意后，用惊恐的目光“砰”地把门一关，将她拒之门外。好不容易有些经不起诱惑的，给了她水、食物和睡觉的地方，但还是跟防贼似的防着她。

　　村民们如此惧怕外人，可见强盗蛮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唐末感叹，此次出门前，她想好了万种计策，万一遇上了坏人该怎么办？结果，现实是，坏人还没碰上，自己反倒成了那个令人惧怕的坏人。

　　如此往复，等逃脱了万剑山庄直接掌控的区域，接近临阳城的时候，唐末身上只剩下一支珠钗和几张银票。

　　然而天总有绝人之路，就在她搭着农民大伯的顺风驴，眼见临阳城离得越来越近，苦难日子即将结束之时，闭关了一个多月的龙王不知怎的忽然开了窍，拖着身躯飞上天，往地面一喷，暴雨哗然而至，毫无防备地把她淋个正着。

　　赶驴的大伯带了蓑衣，倒是不怕雨，但见着唐末一姑娘淋着雨，总归有些不好意思，操着半听不懂的口语道：“姑娘，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等会再进城。”

　　唐末这十几天来，不敢走大陆，胡乱走岔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奔了许久路，好不容易见了个县城，心中激动万分，恨不得马上进城，但表面仍故作淡定，在大伯复杂的眼神中伸手捋了捋头发，淡然地说：“不用，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娇气。”

　　事实证明，人还是娇气一些为好。等她进了临阳城，去到钱庄准备兑换银票之时，一摸胸口，差点就被气昏了。

　　她忘了，自己不娇气，但银票却是很娇气的。泡了雨的银票很给面子地糊成一团，面目全非，钱庄的伙计看着唐末手中那团不知哪里弄来的浆糊，再看了看唐末浑身沾满泥巴的装扮，露出了“你不是无赖谁是无赖”的眼神，说什么也不给兑换，甚至扬言，倘若唐末再纠缠不清，就报官把她给抓起来。

　　要饭也好过吃牢饭，何况自己还是个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女。唐末淡然地把那团浆糊塞回袖口，找了家当铺，把仅剩的一柄珠钗当了，换了十两银子。

　　买了两套男装换着穿，住了一晚客栈，吃了几顿饱饭之后，银子见了底。

　　她常年在家，生活在家族的羽翼之下，从不愁吃穿，自然没什么江湖经验。说起来，她所有的经验基本都来自书里，不是说“书中自由黄金屋”么，唐末发愁接下来的日子究竟何去何从，趴在客房的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努力回想从前看过的那些书，究竟哪一本曾提到过江湖人士的生财之道。

　　回想了半天之后，她终于明白了，大部分写书的，约莫都是些浪漫主义富二代，所以所有的江湖儿女永远都不愁吃穿，才能顿顿吃得起五斤牛肉和一壶好酒，才能天天住天字一号房。现在想来，人生实则万分艰难，唯有那些被她一直忽略的、描写现实主义的话本才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啊。

　　约莫中午时分，掌柜的遣人来唐末所住的房间，拐弯抹角地暗示她：是时候退房了。

　　唐末孑然一身，也没什么行李，意兴阑珊地离开了客栈。做生意吧，没本钱，找个活计营生吧，放眼一整条街，随便拉个掌柜一问，个个都说不招人。

　　走到大街上的时候，唐末认真地看来了看城墙底下横躺着的流浪汉一眼，意欲提前了解他们的生活节奏，指不定哪天自己也得过上这样的生活。

　　诺，拦路抢劫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灵关一闪，她摸摸下巴，抢个财主，也算劫富济贫。

　　苏怀之就是这样进入了唐末的视线里的。

　　唐末萌生拦路抢劫的想法时，忍不住用目光把整条街上的人都看了一遍，往东一看，措不及防地便看到不远处一个正在买折扇的男子，那男子一身青衣飘然，手中拿了一把扇子细细地瞧着，露出的大半张侧脸意外的好看，剑眉星目，无端地使人想起一句老掉牙的诗句：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正午的日光堪堪从他头顶落下，把那满头长发照得熠熠生辉。

　　当然，更加熠熠生辉的，是他腰间挂着的那个绣了金线的钱袋，在日光的照耀下简直能晃瞎别人的眼睛。

　　按照戏文的发展套路，这种明晃晃的钱袋十有八九会惹上小偷。唐末还未感叹完，就看见原先躺在城角下的流浪汉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不经意地往那位男子身上撞了一撞，一眨眼功夫便把那钱袋握在手中，若无其事地想要离开。

　　唐末不禁再次感叹：戏文诚不我欺。

　　要见义勇为还是威胁小偷一起瓜分赃物，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还没思考个所以然来，眼见那钱袋，哦不，眼见那小偷就要走远，唐末有点着急，脚尖一点，便起身追上上去，身形一晃靠近那小偷身侧，想要把他藏在腰间的钱袋夺回来。

　　谁知那小偷竟也略懂武功，还是个凶狠的角色，一侧身闪开了唐末，右手从袖里掏出一把匕首，斜斜朝唐末刺了过来。

　　一片青衫忽地挡在唐末眼前。

　　唐末自小也习武，武功本也不差，吃亏在初次闯荡江湖，经验不足，略有些慌，被青衫遮住了眼，脚尖一点退后了几步。等她定过神来，那小偷已然被打倒在地，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方才那位青衫男子手里拿了小偷的匕首，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一下：“就你这种心智和这种三流功夫，也配成为江洋大盗？”

　　江洋大盗？唐末回想起青衫男子的行为，把前因后果串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傻子。

　　想来，他大白天挂着一看就很贵重的钱袋站在街上，是故意露的财，为的就是引出这位大盗，好将其一网打尽。反倒是自己莫名其妙横插了进来，不尴不尬地打了个酱油。

　　更庆幸的是，方才没有抢先下手拦路抢劫，要不就成了这位江洋大盗地炮灰了。

　　江湖着实险恶，劫个财都这么不容易。唐末想着，又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准备悄悄溜走，只希望没人发现自己才好。

　　“这位兄台。”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想法，青衫男子忽地转过身来，叫住了她：“方才多谢你出手相助，在下姓苏，名怀之，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兄台？嗯嗯，自己穿着男装，这样称呼也没毛病，唐末咳了一声，学着她大师兄的模样作了个揖：“多谢不敢当，在下姓梅，单字一个棠。”

　　“梅”是母亲的姓氏，“棠”谐音“唐”，随口一凑，便凑出个名字来。

　　这会离近了看，才发现他是真的很好看，跟画里走出来似的，特别是那双眼睛，无波无澜，但又深邃得好似那深谷里的一弯潭水，唐末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苏怀之挑了挑眉，也不说话，任由她看着。倒是唐末意识到失礼，别开了眼，起了个话题，云淡风轻地道：“该是我多谢你才对，方才若不是苏兄出手相救，现在我怕是要吃些皮肉之苦了。”

　　苏怀之微微一笑，答不对题：“像梅兄这样见义勇为的人，现在可不多了。”

　　不知怎么地，唐末总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对滋味，好像在嘲笑她武功不济似的。不过，也确实，学了那么多年武功，临到阵前就自乱了阵脚，难怪大师兄时常嘲笑她：江湖不是那么好闯的，像你这种头脑简单的家伙，入了江湖，兴许活不过三天。

　　从离家出走到现在，她能活这么多天，大概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见唐末莫名其妙地出了神，苏怀之倒也不急，叫了一声：“常衡。”有个随从模样的人随即从旁边站了出来，苏怀之把匕首往那随从手上一扔，看了地上那大盗一眼，淡淡地说：“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