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公子爱上我》城南巷陌

2、第二章 离家出走

　　往后几天，唐末去她娘亲那里去得特别勤快。

　　这天，唐末用完早膳，拐去后山折了一小束唐夫人最爱的兰花，晃悠到她所在的兰溪阁。

　　唐夫人正在绣花，远远地瞧见唐末，放下手中的绣品笑道：“又来了，这次又要找什么借口退婚？”

　　唐末把兰花插在桌上的瓷瓶里，搬了张凳子在唐夫人身边坐下：“找什么借口，我可不是那种会找借口的人，我发誓，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真情实感，由表及里，有理有据。”

　　唐夫人咳了一声，唐末连忙帮着她捏捏肩膀：“末儿今天就想和娘亲聊聊爱情。”

　　“哦？”

　　“据说，当年娘亲和爹误打误撞，于兰溪河畔相识，互生爱慕，成就了一段江湖佳话？”

　　唐夫人一听，就知道唐末想要鼓吹自由婚姻的那点小心思，她笑道：“也不算误打误撞。那时我是无量派门主的小女儿，你爹是万剑山庄的公子，我爹和你爷爷也是旧识，在我们出生之时便为我和你爹立下婚约，拟定十八岁那年成亲。那天，你爹遵守承诺，亲自前来无良山提亲，我不想嫁，于是在无良山下的兰溪河那设了陷阱，想给你爹一个下马威。谁知你爹竟躲过了陷阱，还误把我当作奸人抓到了无量山上，结果闹出了一个大笑话。就这样，两个有婚约在身的人，莫名其妙地认识了。”

　　唐末几欲吐血：“……可我听到的版本是，唐松林本与百晓门门主之女有婚约在身，谁料世事无常，某一日，他路过兰溪河畔，遇见一位美丽的少女，嗯，也就是娘亲你，爹一见钟情，不顾百晓门阻挠，毅然悔婚。从此之后，你们相亲相爱，策马江湖，行侠仗义，做出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件，直到爷爷去世，爹回家继承家业，你们才安定下来。”

　　唐夫人斜了她一眼，“你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从街头巷尾那些夸大其词的说书先生那听来的吧。”

　　唐末嘿嘿一笑。

　　唐夫人叹了一口气：“江湖传闻不尽可信，无量山本就是江湖小派，名气不大，三十年前更没落得闭了门庭，我爹娘干脆归隐山林，开了一块菜田，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倒也快活。因着门派没落，爹娘为人低调，从不张扬，我又从小养在深闺，江湖人自极少有人知晓。但你爹是万剑山庄的公子，青年才俊，思慕他的人自然很多，包括百晓门门主的女儿，也就是当今江湖百晓生的妹妹，追你爹追到了万剑山庄来。谁料你爹正眼都不瞧她一眼，非要娶当年与他有过婚约的我，因这事，我们万剑山庄才与百晓门结了仇怨。”

　　感情自己被百晓生黑上了《江湖劣女排行榜》榜首，借的是亲爹的光。唐末不禁满头黑线，不曾想，那样严厉、不拘言笑的爹爹竟也有过这样年少轻狂的时候。回头一想，自己本想借着爹娘自由恋爱的由头，反对包办婚姻，谁知竟扯出这么一段往事来，唐末顿时萎靡不振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是很喜欢你爹，但日子久了，就慢慢喜欢上了。”唐夫人捻了一根线，“在我看来，感情这种事，最讲究细水流长，那些一见钟情，非死不可，都是骗人的。”

　　游说计划落空。唐末虽也认同娘亲的感情观，但还是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见她一脸绝望，唐夫人问：“你可有喜欢的人？”

　　活了将近二十年，一直待在万剑山庄，最多也就出门走走，朋友都是些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嗯，太熟了也不好下手，当然不可能真的遇上过什么缘分，唐末愤然：“暂时没有，但将来可能会有。”

　　唐夫人道：“且不说你以后可能喜欢的那个人，是否能像沈慕那样有能力护你周全，就现在来说，你还未曾有喜欢的人，为何不能试着接受沈慕呢，说不定见了面之后，你会喜欢上他。”

　　“五岁时沈家来万剑山庄作客，我与他见过一面了，没喜欢上。”

　　唐夫人哭笑不得：“五岁，小孩心性，做不得数。”

　　唐末道：“退一步说，何以见得沈慕能护我周全？指不定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娘亲可忍心把末儿往火坑里推。”

　　“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哪会害你呢。”唐夫人道，“数十年来，你爹爹嘴上不说，其实一直都在留意沈慕，那孩子，人品着实不错，也有担当，正因如此，我们才能同意这门婚事。再说了，他背后怎么说也是蘅湖山庄，沈庄主与我们是故识，决计不会委屈了你。”

　　说来说去，唐末也算明白了，爹娘虽疼爱她，但在这件事上，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唐末知道，对于爹娘来说，这样略有些不讲道理的指婚，说到底还是为了她，毕竟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有个靠山总比没有好。

　　她懂得他们的良苦用心，也一直都很幸运，自己能够生在这样的家庭，受到他们这般呵护与宠爱。

　　只不过，总归有一些不甘心，人生短短数十载，前面的二十年，困于万剑山庄这番小天地之中，而后面的几十年，即便换去另一个地方，和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不知道能不能相爱的人在一起，想来也是同样的萧索。

　　唐末看着娘亲那看似温柔，实则坚韧的神情，叹了口气。

　　这两天，唐末叹气的次数抵得上这二十年来所有叹气的次数了。回到屋里时，小欢正收拾着桌面，见唐末来了，跑过来不知道想说什么。

　　唐末伸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生生把小欢没有出口的话掐灭在摇篮里：“我要闭门三天，许也不许来打扰我。”

　　小欢还想说话，唐末再一次让她的话胎死腹中：“包括你。”

　　终于，在闭门思考了整整三天，唐末最终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离家出走。

　　诚然，大部分时候，实践都证明，爹娘的决定比她的决定正确千百倍，但人生终归是自己的，她要出去闯一闯，跌倒了受伤了，才能心甘情愿地听从家里的安排。否则，等老了回想起来，唐末这一生做过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也许会抱憾终生吧。这样一想，倒开始有些明白，为何明知天下父母用心良苦，儿女却总忍不住辜负了。

　　幸得唐末生在江湖世家，平时也算安分，没惹出过什么大事，所以家里并不限制她的自由。她爹谨慎，要求她出门时，必须带着两个懂武功的小厮，且必须在晚饭时间回到家中，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规定。

　　这种宽松的规定简直就是引人犯罪啊，唐末心想。

　　第二日早间，唐末起床时，太阳正冉冉挂在东边，推开窗，清风拂在发梢，有种清爽的味道，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用过早膳不久，唐末亲自给她娘亲送去一盘鲜果，道了早安，若无其事地唠了会家长里短，才慢悠悠地回到自己屋里，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小欢。

　　别说小欢是个傻姑娘，压根没看出唐末有什么不同，就连唐夫人那么聪明的人，也没能从唐末的神情里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唐末对自己的演技很是惊喜，想来话本看多了，戏文听多了，胸有成竹，表演自在心中。她信心十足地拿出前一晚准备的银子和珠宝，打了个包袱，不曾想东西太多，跨个包袱在手上，目标过于明显。思前想后，干脆把大的扔回屋里，捡了些小支的珠钗和银票藏在身上，留了一封信在床头，哐哐铛铛地出门去。

　　值班的管家见怪不怪，照例派了两名小厮跟着。

　　两名小厮也算熟人，武功挺不错，很多时候唐末外出，都是他们两个守着。因唐末没出过什么乱子，两人警戒性也不算高。到了闹市上，唐末摸出一靛银子给了其中一个：“小武，去聚福楼帮我买一份烤鸭。”又摸出一靛银子给了另外一个：“小田，你去西街上帮我买一份叉烧包，记住了，要街角处吴婆婆亲手做的，其他人做的一概不要。”

　　两人看着银子面面相觑，小武道：“小姐，您若要烤鸭和包子，等送您回去后我们再给您买，现在我们不能离开，万一您除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和庄主交代呢。”

　　唐末道：“我要去城南林老板的书铺那买书，时间可能会久一点，你们跟着怕是无聊。”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又连忙同时摇了摇头。

　　唐末有些无奈，这两人，每次陪她去书铺都瞌睡得慌，却宁愿忍着瞌睡也不愿离开，倒也尽忠职守。她不再说什么，在小武小田迷茫的眼神中，把银子拿了回去，塞回自己衣袖中。

　　摆脱跟班的第一个计划失败。但这没什么，唐末很淡定，机会那么多，一路上熙熙攘攘的，总能找个空子偷偷溜走，更何况，城南书铺那还有个小武小田都不知道的、隐秘的后门呢。

　　城南书铺后墙上有个暗门，算是唐末和书店林老板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这个暗门很有些隐秘，被林老板用一副巨大的《春睡海棠图》压着，平时怎么看，都是一副附庸风雅的画作，关键时刻拉开，才能发现后面另有乾坤，连通着一个小院子，院子后是南城门旁的一条小巷。

　　别问唐末为什么会知道这道暗门，额，算起来也是缘分。因着唐末爱看些杂七杂八的书，有时候还偷看禁书，和林老板臭味相投，所以林老板也乐得把自己的藏书与她分享。

　　有一次，她来店里找书，林老板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柜台后面：“新进的书里有一本《青瓶梅》，不知唐大小姐有没有兴趣？”

　　唐末一听，瞬间两眼发光。见她想要，林老板得意地扬起眉毛：“等会儿我的伙计会送过来，不过这本书，最近查得太严了，不敢从正门送进来，从后门送。待会儿你与我一同去后门拿。”

　　唐末这才知道，店里原有道暗门，这道暗门因连着暗巷，又邻近南城门，成为了林老板运送禁书的秘密基地。只是那会儿她决计没想到，这道门在某一天，会变成开启她人生重要转折点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