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薛*

14、完整

　　完整 [明白系列小小说14]

　　文/薛舞

　　舍脂死了。乞丐回来只是那么淡淡一说，好像这事情和他正在剪指甲一样无关痛痒。

　　而那个美丽的女人，就这样死了？当年紧那罗为之忘记唱歌的女人？不可置信。那是天族在阿修罗族中掳掠到的最美丽的花，她也确实艳冠后宫。

　　但是那时没有香。听说，香来了之后，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香的身上，这个轮回在人界的乾妲婆，被天族费尽心机的找了回来。谁都知道，乾妲婆有让天界安定的歌声，这个，紧那罗也是不能企及的，他的歌声只有让人向爱和善方向发展的力量。

　　当年舍脂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惜用自己的力量封印了香的神智，让她只能混沌的唱歌，但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还有个夜叉。

　　那个，张狂的夜叉。

　　可是夜叉，你怎么会爱上混沌的香呢？我想到这里时，乞丐欺身过来，那么自然那么霸道的吻上我的唇，我都没有机会诧异就已经沉沦。

　　“为什么……”他低喃，然后转身离去。我看到他的眼神，深沉而汹涌，很多很多的痛与绝望，一点都不像和煦如暖阳的他。

　　为什么……我抚着唇良久，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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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梦*

　　往昔，善见城。

　　“这既是乾妲婆？”一个金黄色头发的少年人站在结界外面，好奇的张望。

　　“是的。”样貌稍长些的男人微笑着，眼睛里面的光芒却是那么盛。“夜叉，你说，她有没有资格让别人爱上？”

　　“老大，你不要告诉我说，你又……”那个叫夜叉的挠挠头，很无奈的说。

　　“喂，色可是男人的天性。”他抱着手臂，笑声很爽朗。“如果我说，我要你爱上她，可能么？”

　　“一个玩偶？”夜叉挑眉。“绝不。”

　　仿佛对此话有了反应，结界里面的女人侧头朝这边望了过来，冷冷淡淡的眼神一亮，然后又垂首唱歌了。

　　“可惜那眼神不是为了我亮的。夜叉，我的寿命，将终了，届时，这天界会动摇。你为护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谁听说过帝释天会死的？”夜叉抱头靠在柱子上了，眼睛却一直盯着乾妲婆，只是她，再没有望过来。

　　帝释天轻笑，“你看到的我，是装扮过的。”他轻轻用手抹过身体，现出五衰的征兆。（天神临死之前有五种征状：衣裳垢腻、头上花萎、身体臭秽、腋下汗出、不乐本座（第五个征状或说是“玉子离散”），这就是所谓“天人五衰”，是天神最大的悲哀。）

　　“你玩儿真的……”夜叉傻掉了。

　　“所以要你来议事。”帝释天恢复了原本的庄严模样，“你若能让香爱上你，那么一切说不定就有转数，虽然不能保所有八部众，但是至少，不会沦为阿修罗族的治下。舍脂是最后一个阿修罗族人，香是她们族人转生的关键。”

　　“所以舍脂假意妒忌乾妲婆的美貌将她封印了以备后用？”夜叉挑挑眉毛看乾妲婆，很可怜的命运呢。“还需要我弟弟的帮忙，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夜叉收拾起来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的能力与担当，应当不在我之下。”

　　“舍脂还不知道我找了你，也不知道我大概知道她的计划。美则美矣，这个女人，并不能让人心生爱意，如此寒冷的一个女人，怎么能如此的美丽，造物也真是会作弄人。”帝释天走进香的结界，掬起一缕柔软的发，“你就不一样，这么淡薄，这么诱人……”

　　夜叉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老大，你可不可以不动她——”

　　“哈哈，你现在就开始妒忌了？”帝释天退出结界，“你现在告诉我，能爱上她么？她身上有舍脂强加的结界，我可以进去，但是我不能明目张胆的破掉这结界，这惧内的形象我还是要保留的，也能迷惑舍脂一阵子。乾妲婆现在没有神智，正在混沌的状态，让她爱你，也很有难度的。”

　　夜叉沉默，他默然的样子，就有了鬼神的冷清，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结了。

　　“三个月，我的命数。如今我勉为其难的苟且偷生，也已经是逆天。这一次，天要亡的是八部众，生为帝释天，怎么能不尝试一把逆天？可惜拖累了你……还有乾妲婆，你们的爱情如果成立，也大不过三个月而已。”

　　“嗯，交给我吧。”夜叉就这样直面舍脂的结界走了进去，先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吮吸了血液然后拿起乾妲婆弹琴的手，狠狠地咬下去，他侧脸对帝释天狂妄一笑，“与其被阿修罗族灭掉，不如试试逆天吧。我可不是白封的战神。”

　　“算你狠。”帝释天释然的微笑了。血禁能打破一切不舍得出血的结界，那就是说，夜叉要用鲜血喊为自己的誓言了，虽然这个娃娃脸的男人很难有那种威压，但是那种活力四射的魅力，却是自己这个行将就木的老男人永远不具备的。如果说夜叉一个人，能挽回天庭整个的浩劫，这所谓的逆天，应该可以至少保留一部分残留的八部众的实力，等待其他人的轮回转生。如果，舍脂没有将这些步步的算计看穿的话。“夜叉，三个月后，我就入轮回了。你一定要在那个时候回来，否则，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我会在殊胜殿设下血禁，只有你与乾妲婆能进来，你们任何一个，只要回来，就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

　　“夜叉！你在做什么？”舍脂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谁破坏了她的结界，等于直接的挑战，并不是说真的这个结界就那么强大。

　　而结界中的乾妲婆渐渐的抬起头来，迷茫的眼神慢慢聚焦，慢慢的看向这个站在自己身边的伟岸男子。

　　“嘿，美女，我和天打赌了，要让乾妲婆王懂得情爱。” 夜叉那么热情而专注的看向有了思想的乾妲婆，将被咬破的那只手轻掬起来，慢慢的吮吸掉所有的血渍，深蓝色的眼睛，也望进乾妲婆黑色的眸子中。

　　“你，大胆！”舍脂便要出手袭向夜叉。

　　而帝释天此时哎哟一声虚弱的倒地，好巧不巧的挡住了攻势，顺势还吐出了一口鲜血，“夜叉，你……”

　　“夜叉，你竟然图谋逆天？你好大的胆子！”舍脂迫不得已的扶着倒在自己身上的帝释天，最后看到的是夜叉趁机离去的背影，那个抢走乾妲婆的人，居然还远远的示威性的飞回了一记吻，她只能恨恨的一跺脚，看向自己身边的虚弱帝释天。

　　而帝释天这厮心里想的却是，夜叉，你保重吧，我帮不了你了。不管将来怎么样，后果怎么样，一旦决定了，我们都没有退路。

　　*第二个梦*

　　后来香城与夜叉族在北部草原的山城密不可分。香城就在草原之上，那种不可分割的纽带就如同两个城的领主一样，缱绻缠绵。

　　“香，后悔么。”一场恶战之后，夜叉的脸在乾妲婆的肩窝里享受短暂的休憩，而香舒服的动都不想动，不喜欢乾妲婆往这个复杂的名字，不如香，从夜叉的口中叫出，就如此亲，如此近。

　　“不……”她回答的懒洋洋的，但是很坚定。“有了意识之后，才知道，爱这么美好。”

　　夜叉苦笑。香，爱你，可惜当初不是发自本心。如今终于感到是发自本心，却总是愧疚，当初还不懂爱你。与帝释天的三个月之约就将临近，届时，这份有时间限制的爱会给你带来多少负担？你是不是乍一有意识就看到我，所以不管对错的跟着我呢？

　　城外传来阵阵迦楼罗族的杀声。他们的杀声最好辨认，那样的悲苦，本来那就是被他们吞吃掉的所有的世间悲叹。那些悲叹本来就有让人丧失斗志的力量，更何况，夜叉族被认为是逆天的一族。

　　“香，夜叉？”苏摩急匆匆的冲进来，“紧那罗从香城叛变了，香城沦陷！”

　　夜叉一纵身而起，“不可以，那是香存在的根本……”

　　他的衣摆被香紧紧地拽住。“我还可以再建一座城，如果我活着。”香看着他说，“我不想失去你，如果说这是短暂，我那么贪心，就是多一秒钟也好。”

　　“我爱你么……”夜叉这样问香，他的指肚摩挲香的脸颊，如此让人贪恋的温暖。

　　“爱。”香毫不迟疑的回答。

　　于是夜叉吻了一下香牵住他衣摆的手，“你知道我爱你，所以作为爱你的人，至少，让我为你带回一点香城的水，下次你建城，就不会那么辛苦。”他转身离去，而苏摩义无反顾的紧随着他。

　　我还能活着看到你么？香突然流泪了。怎么每一次听到杀声，都觉得是末日？每一次看到夜叉，都觉得是恩赐？夜叉族的山城不是号称八部众第一坚固的么，为什么这次会让迦楼罗族攻了进来？

　　*第三个梦*

　　夜叉浑身鲜血的回来，这时离与帝释天的约定只剩下两天，而香则不顾一切的抱着他。

　　“苏摩，找不到了。”夜叉喃喃道。香只能流泪，看着他带回来的香城水。

　　“苏摩，一个人杀掉了迦楼罗全族，迦楼罗王与紧那罗逃逸。”夜叉也哽咽了，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呢，外面已经没有人声，夜叉族，迦楼罗族，紧那罗族，乾妲婆族在这一场战争中几近全灭。帝释天啊，我们这样的逆天，结果和被阿修罗族灭掉，有什么不同么？

　　“不同就在于我有你。”香这样回答，她看穿了夜叉的想法，这样回答。“我是女人，我只管我有你，一秒钟，就算一秒钟。毁灭了什么，我不去管。”

　　夜叉心里一凛，事到如今，如何去管对错呢？有她，也是我最大的胜利。

　　“听着，香，我要去殊胜殿副与帝释天的约。”

　　“死约?”香很镇定的问。

　　香不应该知道我们那个苦涩的约定，夜叉苦涩一笑，“死约。”

　　是啊，明天，就是帝释天的大限，他要轮回去了，我答应他若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就去那里，如果没有，就把这个使命交给香，如今，我还是活了下来。

　　“我也去。”香将头发挽成利落的发髻，“你的身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竟粲然笑了。

　　夜叉也笑了，话说的真对，把她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自己身边，反正殊胜殿的血禁，香也是能够进去的。

　　*第四个梦*

　　殊胜殿内。

　　帝释天已经成了耄耋老者模样，全身臭不可闻。而香一进入这个结界就变回了无意识的混沌状态。

　　“这只能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原谅我不能让我自己爱的女人看到我的狼狈样子。”帝释天喘息着，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你干得好，阿修罗族暂时不能转生了，你带了香回来，她……咳咳咳……才是关键。”

　　“天龙八部众死的死，散的散，这也是你要的结局？”夜叉问他。

　　帝释天沉吟了。“错了，老实说，我要的，是一个完整的香，我并不理会天龙八部众怎么样，也许我并没有那么高尚。夜叉，你做了的事情，是我不能做的事情，那就是，让香有意识，完整的生活。这样的天界，才是有意义的天界。香身上的迦摩箭，只有你能取出。”

　　“也就是说，你利用了我？”夜叉艰涩的问。

　　“可以这么说。”帝释天艰涩的回答，“我觉得更像是，我没有办法完成的梦，你来接续。作为帝释天，我没有权利做太多事情。”

　　香竟是帝释天的一个梦，这个风流了一世的神主，最后的一个梦。也许正因为是最后一个，才如此的痴迷。

　　夜叉笑了，这何尝不是自己根本不敢做的一个梦呢。本来，他是不能接触香一丝一毫的，现在他拥有了香，虽然三个月，足矣。

　　他搀扶起帝释天，狂妄劲又回来了，“说吧，你在轮回前，还有什么交代的？”

　　“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的。”帝释天虚弱笑笑，“请你代替我，做帝释天，没有帝释天的冥想管理，这天界会乱及人界。”

　　“你还是会考虑众生的么，我以为你除了色一无是处。”夜叉撇嘴，两个男人同时大笑了。

　　笑声未了，香扑通一声的莫名倒了下去。

　　“不会啊，我的结界怎么会让她晕倒？”帝释天皱眉了，迅速查找其他结界，“糟了，是迦楼罗族的咒怨。你带回来一个死定了的香，她马上就要进入轮回了，我们的努力，都白费。”

　　大惊失色的夜叉仔细看了香的模样，貌似酣睡。“我不会让她这样死去的。”夜叉剖出了自己的心脏，将香的魂魄放了进去，“我要护她好好的到夜叉那里去，直到我再一次轮回。”

　　帝释天怜悯的看着他，“没有心脏，你的躯体会渐渐进入轮回，你本身也是无。你真是豁出去了……”

　　“哈哈哈哈。不劳你操心，轮回去吧。”夜叉狡黠的眨眼，“从我决定逆天开始，我就有了最坏的打算。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比你更爱她。我会想方设法保护她，不像你，只会推脱，而且也不肯为了她放弃轮回。我还需要你帮我最后一个忙……”

　　*第五个梦*

　　这就是夜叉心脏做的结界——罗刹满脸复杂的听心脏说哥哥的心声，香醒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个心脏幻化的夜叉，夜叉最后深情的吻了香，说“无能生我，香城水，苏摩血。”

　　终于——能拼凑起了这一个完整的梦，香醒来后泪流满面，而香城水与苏摩血瓶幽幽的闪光，也似有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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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脂的死是为了阿修罗的重生吧。

　　我得到了辩才天的珠玑后，很多事情就不用我自己想了。那天和乞丐一起目睹了她那么仓促的死亡，我明白了一点，她在掩饰，用妒忌掩饰住所有其他的预谋。

　　女人可以妒忌的天经地义，可以妒忌的玉石俱焚，但是，不能妒忌的没有始终。舍脂，你就就没有始终的妒忌了。香没有怎么样，帝释天若是你爱的人，你也没有为他怎么样，你就这样死了，也许别人会相信，是妒忌，可是在我看来，是毒计。也许在阿修罗族，你却是一族的英雄吧。这样的心机，除了辩才天，谁人能及得上你？

　　至今，这事情仍然按照你预想的方向进行着，残破的天龙八部众势必不能抵挡将要转生的阿修罗，阿修罗族自你的死亡起算是全灭，同时也将会重生，重生之后，天界就会全部属于阿修罗族了吧。

　　夜叉，我要让你亲眼看我，将你的托付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