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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楼兮遥在律师事务所等着高远。
      她握着远程集团15%的股权转让书,可悲地想:母亲机关算尽一辈子,在应酬桌上喝到落下一身病,到头来只是为了这样一张薄薄的纸吗?
      虽然楼兮遥从小和母亲并不亲近,但也知道她这一生活得并不容易。第一任丈夫是个包装精良的烂心菜,结了婚撕了包装才发现是酒鬼一枚,于是要强的她寄望于工作,踩着高跟鞋和一堆金钱数字以及吐了又喝的酒精日夜相伴,最后终于得到了老板的赏识,并赏识到了私人生活中,成功上位。好不容易给老板打拼出了一片锦绣河山,谁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老板兼老公每天谋划着将她一脚踢走,于是两人从一出励志剧演变成了一出商战片,最后成功变成了同床异梦的敌人。
      虽然楼兮遥不明白,也不赞同母亲的活法,但她一直谨遵着母亲遗愿,好好保管着那份她用命挣来的股权书。这些年来,不管高远如何折磨她、算计她,她都没有轻易地将它交出来。
      而如今,她为了自己那不肯死心的微小梦想,竟用母亲的命去换,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高远很满意楼兮遥的选择,看着她无条件地在股权转让书上签字时,哼哧冷笑一声:“你也别觉得委屈,我只是拿回属于高家的东西而已。”
      楼兮遥不委屈,但还是忍不住替母亲说了句公道话:“我妈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股权是她应得的。”
      高远冷笑:“如果爬上男人的床也算苦劳的话,那确实可以算。”
      楼兮遥不想与他争辩,今天这字一签,她算是与高远、与高家,也与自己那段波折不顺的悲苦少年岁月做了一个了断。
      她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高远最讨厌楼兮遥这样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任你恨怒痴狂,她总是一副走不了心的无所谓模样,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有天大的怒气也发泄不出,反而全作用在了自己身上。
      高远很想激怒楼兮遥,又怕激怒她,要是她像上次一样一走了之,那就无趣了。
      他拿着股权转让书,邪魅地向楼兮遥一笑:“祝你在那破乐团待得开心和……长久。”然后推着轮椅离开了。
      楼兮遥知道他话里有话,也知道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已,高远要想让她不好过,那真的太简单了。
      但此时,楼兮遥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考虑其他,既然答应了程老,就必须义无反顾地去做到最好。在这一个月内,她一定要让乐团以更高的水准走向巡演舞台。

      但理想与现实总是存在差距。没有程老在的第一次乐团排练便出现了问题。
      江交乐团成员大概分成两个阵营,一派是像首席卢故那样完全靠才华取胜,清高又难搞的实力派,一派是被付博以“综合考虑”为由招进来的关系户,技术平平水准平平的流水兵。
      从前程老以自己的崇高师德和高超的指挥技巧,让两方和谐存在,可当指挥棒如今落在了秦军的手里,他完全找不到节奏和方法,一首德沃夏克的《第六交响曲》被演奏地错误百出,简直不堪入耳。偏偏指挥还觉得不错。
      勉强演奏完第一乐章的楼兮遥终于听不下去了,她扶着大提琴,手执琴弓站起来,不急不缓道:“刚刚第二小提琴组进入的太快了。还有铜管组的圆号,第四个句子的节拍慢了半个拍子,结束的时候气息太弱,我们重新来一遍吧。”
      秦军还没说什么,刚刚被点名批评的第二小提琴组首席孟如先不答应了,她连正眼都没往楼兮遥身上放一下,摆弄着自己的小提琴轻而响亮地酸了一句:“指挥都没说什么,一个拉大提的倒是指手画脚起来了,以为自己真了不起似的。”
      圆号手肖鹏也跟着附和起来:“是啊,你行你自己来吹呀。”
      沉浸在代替常任指挥的喜悦里的秦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失误,他只是认为楼兮遥纯粹是为了委员会上的事给他穿小鞋,于是严肃地咳了一声,装腔作势道:“楼兮遥,刚刚我们演奏的第一乐章没有什么问题,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楼兮遥直接忽视他,看着首席卢故问道:“你怎么说?”
      卢故离孟如比较近,他带领第一小提琴组结束第一段之后,孟如便带领第二小提琴组进入,所以他可以听出孟如确实抢了拍,至于圆号……他并未听出来。
      “孟如确实抢了一点,圆号的话,我没有听出有什么问题。”
      孟如听了卢故的话之后,更是挺直了腰板,怪声怪气道:“首席都说没问题,不知道某些人在这儿瞎嚷嚷什么。仗着自己是程老的学生就目中无人,不把指挥放在眼里。”
      唯一一个在周佳怡这里没有靠颜值取胜的人恐怕就是孟如了,周佳怡本就和孟如不对付,这回自己的头号敌人把矛头指向自己的闺蜜,她几乎扯开嗓子来怼:“孟大小姐,你是耳背吗,首席说你抢拍子了,你怎么还有脸在这里骚里骚气的数落别人。”
      孟如吹了吹新做的粉色水钻手指甲,脸上是婉转的媚笑,说出来的话却是针针见血:“男人婆都有脸犯花痴,我怎么没脸数落人?”
      周佳怡站起来,差点冲动地用“柏原崇”去敲破孟如的头。
      更可气的是,周佳怡身后吹单簧管的萧何竟淡定而响亮地吹了一个升F,似乎是回应孟如,告诉她这话说的没毛病。
      然后,所有人炸开了锅。
      在一阵爆发式的吵闹中,有站在孟如身边帮腔的,有像温婉一样两头劝和的,有不敢出声的,也有像卢故和萧何一样视若无睹的。
      一旁的秦军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乱哄哄的声潮里,卢故别有深意地看了楼兮遥一眼,虽然他刚刚如此说,但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一直以来认为楼兮遥只是大提琴拉得好,从未想到她会有如此耳力。
      楼兮遥不想争辩什么,也不是为了自己出风头,如果今天程老在,相信也不会要她来指出这些错误,可是乐团巡演指日可待,她希望每一遍的练习都能精益求精。
      “如果大家都是以这种态度,那我们也别去什么巡演了,去了也是献丑,让人看笑话。”
      楼兮遥语气平常,声量也不大,但周围的争吵却突然奇迹般地停了下来。那些不敢出声的都默默低下了头,那些刚刚还脸红脖子粗的也变成了小声嘀咕:“什么意思啊,以为自己是指挥吗,凭什么这么说。”
      正愁灭不了火的秦军赶紧东引战火,严厉教训楼兮遥:“你这是什么态度?”
      孟如身边的小女孩趁势追击:“她就是仗着平日程老宠着她,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自己不会拉小提琴,也不会吹圆号,凭什么说我们小提琴组有错?”
      “我不用会,只要能听就行。”
      孟如忍不住讥笑:“你以为你谁呀?程老?还是Augest骆河洲?”
      不管是作为世界第一乐团的首席指挥Augest,还是作为华人骄傲的古典乐之王的骆河洲,都是在座所有人望尘莫及的名字。几乎大家都只是在书本上、电视里、传说中听过骆河洲的事迹,听他九岁作曲,十二岁拿国际钢琴大赛冠军,十五岁指挥顶级乐团完成自己亲手写的交响乐,二十四成为柏爱的首席指挥。
      更何况,骆河洲还是钢琴大师、著名作曲家“午后牧神”唯一公开承认过的学生。
      作为圈内神一般存在的骆河洲,常年活在江交剧院展览室的墙壁上。
      听到孟如的讥笑,圆号组的肖鹏跟着附和:“是啊,要是骆河洲亲口说我刚刚错了,我立马给你跪下吹十遍。”
      “那你现在开始吹吧。”
      昏暗的观众席中突然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醇厚低沉男声,大家纷纷投去疑问的目光,注视着一个英俊的男人渐渐走入光亮中。
      有反应快的突然跟被雷劈了一般惊吓在当场,捂住嘴都变成了结巴:“是……是……骆……”
      而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人沉浸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莫名其妙中。
      刚从医院看完程老,正好赶上乐团排练的骆河洲本来很后悔听了一场糟心的演奏,但最后听到楼兮遥能这样毫无差错地指出每一个人的失误时,他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惊喜。
      “第二小提琴的首席不仅抢了拍,第三段的第二个句子也拉错了一个半音。”——孟如哑口无言。
      “中间那段的时候鼓点进入的太慢了。”——鼓手陆征简直没脸抬头。
      “首席嘛,炫技不错,适合独奏,早点离开乐团比较好。”——卢故皱起了眉。
      “至于圆号,”骆河洲挑了挑眉:“现在开始跪着吹吧。”
      整个乐团鸦雀无声,最后站在指挥席上的秦军惊讶地滑落了手中的指挥棒,啪地一声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而此刻,扶着大提琴站在人群中的楼兮遥大脑一片空白,骆河洲的目光轻轻地看过来时,她只觉恍若梦中。

      骆河洲和楼兮遥单独坐在江城剧院的小会议室里。骆河洲用一种毫不掩饰的探索目光看着她,而楼兮遥还沉浸在刚刚被当众叫出来的震惊茫然中。
      骆河洲交叠双腿,一手搁在会议桌上,撑着脑袋歪头看她,一手放在膝盖上,随意搭成弹琴的手势来回抬敲五指。
      楼兮遥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虚咳一声低了低头。
      而此时,江交所有成员以指挥秦军为首,几乎全都趴在门板上侧耳偷听,他们一边竖起耳朵,一边小声抱怨剧院的隔音效果为什么这么好。
      没有竖起耳朵但仍站在一旁的萧何很看不起同伴们的这种行为,他双臂交叉倚在墙上,慢悠悠地吐槽了一句:“跟没看过男人似的。”
      一旁跟他同款姿势的卢故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不少成员们此时都被一股粉丝荷尔蒙冲昏了头脑,不要命的回击乐团毒舌萧何:“男人见过不少,但骆河洲这样的大神还真是第一次见。”
      有小女生附和:“是呀是呀,虽然我以前看过柏爱的音乐会,但这么近距离地看到骆河洲,还真是第一次,讲真,这么近距离看更觉得骆大师帅炸天。”
      周佳怡受不了这些小女生叽叽咕咕,抬起手指嘘了一声:“小声点,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有人提议:“要不给骆大师泡杯茶送进去?”
      孟如倒觉得是个好主意,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开门看一眼里面的状况,不过:“谁送呀?你去?”
      反正刚刚被羞辱过的孟如是不敢。
      最后在大家的合计下,吃瓜群众温婉被推了出来。她吓得忙摆手:“我不行呀,我紧张......话都说不了。”
      孟如把泡好的铁观音直接塞给她:“不用你说话,赶紧的。”
      于是,被迫担此重任地温婉敲了敲会议室的门。
      没动静?
      温婉用力敲了敲。
      会议室里的楼兮遥被人看得差点破天荒地红了耳根,罪魁祸首竟然还丝毫不见怪地开口:“敲门声是什么调?”
      本来就大脑一片空白的楼兮遥脱口而出:“E调do。”
      骆河洲勾了勾嘴角,收起随意的坐姿,正襟危坐地与楼兮遥相对而坐,然后对门外说了一声:“进来。”
      楼兮遥一脸茫然。
      温婉不敢说话,将茶杯放在骆河洲面前的时候手还哆嗦,撒了几滴。她偷瞄了楼兮遥一眼,看着师姐像平日一样云淡风轻地直视着骆大师,瞬间觉得自己很挫败。
      其实温婉不知道,楼兮遥只是演技好而已。
      温婉出去后关上门,被一群人围着打听里面的状况,温婉说他们似乎只是在大眼瞪小眼。所有人都不信。
      此时,里面的两人结束了大眼瞪小眼的环节,骆河洲直接对楼兮遥说:“你有绝对音感,这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天赋——成为指挥的天赋。”
      楼兮遥没想到骆河洲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音感耳力比常人可能更好一些,但她认为这也只是帮助她更好地配合乐团,引领大提琴组的成员而已。
      她收起讶然,跳过这个话题,问道:“骆……老师,你到江交来,是为了?”
      “为了你。”
      楼兮遥觉得自己的演技快要崩了。
      骆河洲却认真起来,一本正经:“我叫骆河洲,唔,看样子你应该知道。程老是我母亲的故交,也是我的长辈,他前几日跟我通话,请求我推荐你去慕尼黑音乐学院深造大提琴,不过推荐你去学习之前,我希望你能来帮我完成一场音乐会。”
      楼兮遥觉得脑子不够用。
      骆河洲看着她的表情,知道自己应该解释解释,但从哪里开始说好呢?
      他问:“你有没有收到过柏爱给你发来的邀请邮件?”
      随便乱删邮件的人自信地摇摇头:“没有。”
      在心里默默给乔纳森记上一笔冤枉账的骆河洲:“那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参加柏爱一场特别音乐会的特邀嘉宾。这次音乐会有几首大提琴协奏曲的曲目,我希望由你来演奏。虽然跟柏爱合作有一定的难度,但我们还有时间来磨合,而且你负责独奏和主奏的部分,我会尽量做到要乐团来配合你。”
      “等等……”楼兮遥的语言系统差点休眠,“可是……为什么是我?你听过我的音乐?”
      骆河洲毫不隐瞒:“在斗湖机场,你拉过巴赫的无伴奏,我很喜欢。”
      大概摸清了一点头绪的楼兮遥想了一想:“谢谢骆……老师,不过江交马上要进行国内的巡演,我可能没有时间。”
      骆河洲疑惑道:“程老不是说你打算离开江交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江交。”
      骆河洲不追究缘由,只说:“关于你们乐团的水准,我就不予置评了,不过你应该知道,与柏爱合作的机会多难得,如果你表现精彩,根本不用我来推荐,那些名校和老师都会抢着要你去。”
      楼兮遥沉默不说话。
      骆河洲皱了皱眉。
      若是换做平常,他一定不会强人所难,会尊重当事人的一切决定,但程老有言在先,不管楼兮遥如何拒绝,请他无论如何也要多给她一些时间。
      骆河洲不明缘由,只是按照程老的指示,说:“这一个星期我都会呆在江城,如果你改变了决定,随时来找我。”
      看着骆河洲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楼兮遥挺直的腰背瞬间弯了下来。她抄起那杯骆河洲没有动过的茶,猛得灌了一口,好不容易才缓过气。
      她想,这一定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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