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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烟消云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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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好好的,三殿下怎么就被关到死牢里去了?”说话的女官与桓景擦身而过。
一大清早,桓景入宫陪皇长子读书,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桓景皱眉,却看见相璩正在写字。
桓景撩起衣摆,跨入门槛,“殿下,也听说了?”直直走向相璩,行上一礼,端的是君子风流倜傥之姿。
相璩料想桓景也会与他说这件事,只是其中缘由,他也不知,所以更加不想和人说起,将笔挂起,“玉藻宫的事,宫里已经人尽皆知,早晚的事罢了。”
宫内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各种各样的猜测层出不穷。
而在死牢里被锁着的相绶,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怨念,伤心,亦或者不愤。
“你说这个孩子不会是傻得吧?其他进来的人都是又哭又闹的,即便是大人也是如此,偏偏她这么奇怪。”守着牢门的布衣男人,和身边的人唠嗑。
被锁起来已经半天,相绶一点东西都没有吃过,此刻脸色苍白,却没有什么神色,她以为这一生又活到头了,闭上了眼,不再去想。
死牢里的布置比较阴暗,却是现代化的装置,密封的房间里,靠墙的架子上全是各种各样的刑具,有古代常见的,也有她没见过的。
这么一看,倒像是S.M调.教室。
而灵敏的监控墙,将里面的一切如实转送到另外一个人的眼里。
“每日鞭刑十下。”这个命令一下达,相绶三皇女的身份就已经全废了,原本前阵子还说君上太过宠这个孩子,现在众人只道君王残酷。
相漓看着屏幕里的瘦小身影,广袖长袍,她没有下令给她换去,算是给她余留的一份尊严。“都退下。”
“喏。”很快房间内只剩下相漓一个人,相漓的手有些颤抖,抚摸着屏幕上的孩子,一边笑,一边哭,“你君父不保你,孤没办法,即便将来有一天,你恨毒了孤,孤也不在乎。”
鞭刑一出,底下人是议论纷纷。
“嘁——不过是鞭刑,原始而又老套,还以为君上是真的想让这三殿下死。”女官步履匆匆,片刻不停。
“毕竟是自己的血脉,哪能轻易割舍?”
“……”四皇子相珎闻言转头看过去,却只见那几人已经消失在长廊拐角处,相珎比相绶小了两个月,差点就没被允许诞下。
相绶虽比他大了两月,身体却比他还差,不知道在牢中要如何度过,虽然还是八岁大的孩子,但皇家孩子向来早熟。
相珎看了看手里的书籍,便问身边的侍从:“死牢在何处?”
“殿下,在北边的禁地。”
相珎闻言转头看向北方的那树最高的灯塔,竟然是禁地,看来不去不行了。
相珎什么都没有准备,只是在园中摘了枝海棠,就一手书籍,一手海棠枝,随性走向那北方禁地。死牢没有对相珎禁止入内,相珎看到监管者放行的动作,早就成竹于胸,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死牢里并不脏乱,打开相绶的那间时,即便相珎做过心理准备,也是被惊得目瞪口呆。身上凌乱的鞭刑印记,皇族的广袖长袍此刻就像是笑话,没有血色的双手,已经闭上的眼,微弱的呼吸,仿佛已经死去一样。
相珎在瞬间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仪表,踏入房门内,走到相绶跟前,良久,才把手里的海棠枝拿出来,可是海棠素来无香淡雅,他此刻竟有些后悔,没有折一朵牡丹或者其他香气扑鼻的草木花卉。
相绶最是熟悉海棠的味道,它的味道极淡,常人很难辨出。相绶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皇族绣纹,她就知道是四皇子相珎。
“三姐,这花……”相珎在想要怎么解释这花,说他随性折的?可是那样三皇姐会不会觉得,他很敷衍?
相绶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拒绝,没有什么不好,却也没有好,“海棠依旧,挺好的。”相珎听后一喜,却不知将花置于何处,有些为难了。
现如今,除了她身上,哪里还有放东西的地方?“放我衣袖里。”相珎听她的话,把海棠塞进了衣袖,塞进去就看不见了。
相珎的来意没有谁知道,他捧起书,读起了《礼记.玉藻》,“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前后邃延,龙卷以祭。玄端而朝日于东门之外,听朔于南门之外。闰月,则阖门左扉,立于其中,皮弁以日视朝,遂以食,日中而馂,奏而食。日少牢,朔月大牢。五饮,上水、浆、酒、醴、酏。卒食,玄端而居。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御瞽几声之上下。”就是一直看着的君上相漓也不曾看懂,他此刻的心思。
相绶却只觉得,这个四弟相珎非常有灵性,顺着他的背下去,“年不顺成,则天子素服,乘素车,食无乐……”相珎听到相绶背书,停顿了一会儿后,继续读,两人声音相和。
在相漓的印象里,相绶只看过《玉藻》一眼,其后再没有看过,即便是私下里,也曾听女官提前,这个三儿从不看两遍书,一遍就弃,且读书时间很短,常常一天要看三四本。“她竟是全背下了吗?”
相漓看着那个可能天赋卓绝的女儿,她一直以为这个孩子不喜欢读书,只是做做样子。可是天赋卓绝又怎样?如果将来有一天,她要是威胁到璩的地位,也是死路一条。
第二个来看相绶的是相玶,相玶来了之后没有嘲笑她,她只不过是嫉妒母亲对她这么好,可是如今,看相绶这模样,她倒宁可不曾有过母亲的喜欢。
因为失去,太痛苦了。看相绶如今情形,就知道,“你要是做错什么,就给母亲认个错吧……”相玶说的极为别扭,说完就跑了。
大概是觉得不忍,又或者是难为情。相绶看着相玶离开的背影,默默地闭上了眼。每日必受的鞭刑,已经第六天了,那个人,却一直没来。
相绶突然心口泛起苦涩,她或许是自欺欺人了,得到过的温暖,岂是那么容易就遗忘的?
她想,自己懂了什么是喜欢。
第七天,身上已经是血迹斑斑,到处是鞭痕,来了一个她想不到的人,也从来没想过他会来。
是皇兄的侍读,桓景。她和他,并不相熟,只有一面之缘。
但是桓家大公子的名号很是响亮,他比她大了一倍,十六的少年郎,已经可以看清楚眉眼,日后的模样。
桓景似是为了解除她的疑惑,告知他的来意:“皇长子托臣前来。”
对此,相绶没有反应。桓景也不意外,这位三殿下的不悲不喜是宫里人尽皆知的。“皇长子托臣告知三殿下,不要怨,不要恨,君上未必真的狠心。”
封闭的空气里,气氛有些压抑。
良久,相绶才睁开眼:“回去告诉他,我不怨,也不恨。”声音干涩暗哑,没有什么力气。
桓景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就转身打算离开,就听到,“如果君上问起,你就告诉她,相绶已经懂得什么是喜欢了。”话里的平静,没有一丝情绪,却平白的直戳人心。
桓景出了门,就想起,这三殿下仿佛已经改了口叫君上了,这难道是不怨吗?桓景失笑摇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这君上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明明上一刻还是荣宠极盛,下一刻就什么都不是了。果然是君王刻薄寡恩吗?
相漓看着屏幕上的人,心想,你不用他转告,母亲已经知道了,你不怨,你确实不怨,从开始到现在,一点儿都没有喊过疼,更没有求过孤。只是你不怨,怎么就突然懂了喜欢呢?
如今是不想见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