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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光风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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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的风雪殿狂雪不止,院门外十尺之内都结成了冰,草木不堪摧折,已经瞬间枯败,放眼望去,那一片寒意刺骨,已经到达看一眼,就能凉彻心扉的地步。
相漓远远地看着,沈九容,你是在为她难过吗?可是这样的结果,是谁造成的?
已经第九天了,一场大雨带来了王城的雨季,雨幕之下,花草凋零了些许,又长出了新芽。而西边的冰天雪地,还是老样子。
大雨一直下,雨声大的连密封的死牢里都能听见,相绶惨白着一张脸,静静得听雨声,滴滴答答的,如同珠铃戏耍一般好听。
“今年的雨季怎么来的这样早?”相玝抱着热茶看着窗外,雨打枝头,鸟儿啼鸣。
祝越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大概是快到五月了。”手里继续煮着茶,苦涩的茶香溢出,泛着清甜的一缕。
相玝将茶放于茶几上,祝越随着她的手看向她的脸,却只见她说:“父亲,我想去看看阿姊。”祝越看相玝虽然面色平和,却气息不稳,明显情绪不定。
祝越挪开视线,继续将茶递给她,断言:“女君,不合适。”
“为什……”话说到一半,相玝就看到祝越对她摇头,于是她只能接过那盏茶,“也许阿姊在等我,她……”可能会恨她。
祝越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相玝的头发,“她等的不是女君,祝越身份低微,不希望女君冒险,女君只能不作为。”相玝这孩子性子太直,如果到了死牢,真的会做出什么来,谁都不知道。
到时候没救出相绶,却把自己搭了进去,他才是后悔。
相玝却是一头扎进祝越的怀抱,无声的哭泣。
她的父亲祝越身份低微,曾经不过是君父身边的侍从,在四皇子事件后,才赐予她父亲子嗣,也就是她的存在。而这对于他们父女来说,不过是灾祸,每日小心翼翼的活着。说到底,都是因为太弱了,才会这样!
“今年的雨季来的有些早。”相璩一手摊开盛雨水,一手垂于身侧,雨水打湿了衣摆,滴落在木纹地面上,仿佛可以闻到海腥味。
桓景站在他身后,“这雨要是下个不停,两天后的嗣子节可能会少很多人。”这大概也是相璩想说的。
“君上不曾告诉她,宫外会是什么,也不曾告诉她,宫内有什么。”相璩突然来了个大转弯,让桓景一愣的同时,猜到了些什么。
这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半月大的孩子,也会告诉,“为什么?”为什么君上却不告诉她?
相璩将手里的水倾倒掉,嘴角上扬,眼里含笑,“因为她不问。”说着,还觉得颇为好笑。
相璩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左手,“你见过有哪个人一生下来,不是先问自己是谁?”桓景听着这话皱起了眉。
“她不需要祭司启智,如同与生俱来就有的,真是有意思,如果胎生都是如此……”相璩看起来对此特别感兴趣,甚至想要说出不符合身份的话来,被桓景打断了。
“殿下,慎言。”
相璩抬眼看了下桓景,又回过头去,不再说话,良久,雨声小了些,“今年的嗣子节,桓景是否会去?”
“殿下说笑了,景尚未婚配。”
不去啊?那真是可惜了呢!会错过一场好戏。相璩脸上的笑意不减,桓景却是晃了神,他刚刚听到皇长子提起嗣子节,想起了一个人。
第十天,相绶基本已经昏迷不醒,没有意识了。而就在夜深人静之时,她一直期盼的人,来了,雨势不停,排水处如同小溪流一般汩汩流淌。
相漓摸了摸相绶已经瘦了些许的脸颊,冰凉入骨,就好像是看到了沈九容的雪一般。相漓叹了口气,“你若是哭一哭,闹一闹,兴许孤会放过你,可你怎么就是这么倔呢?就和沈九容一模一样,不,是他像你,不是你像他。”
相漓的眉眼添上了几分愁绪,和长时间没睡的困意,相绶被关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
夜里的芜安殿漆黑一片,相玝却偷偷的溜了出去,只是她没回头看看,祝越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晚了,他不会轻易让她出去。
地上的水迹伴着落花,散发着泥土的气息,一路上尽是漆黑,只有北边的灯塔最亮。
相玝为了方便逃出来,没有带灯,没有带侍女,路上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满手的水迹,还有划伤的红痕,粘了一两片花瓣。
等到她满身狼狈,兴冲冲的推开那扇门,看到的却只有空无一人的密闭室,和架子上余留的血迹。
雨下的越发大了,西边院门外的冰碎了。死牢里的看守,非常不满的抱怨着:“真是越来越不懂皇室的人了,一个个的,明明不忍心却狠得下心,明明在乎却一声不吭……”
失魂落魄的相玝听到后,就立马扯了看守的袖子,“她去哪儿了?我阿姊去哪儿了?”说着,原本瞬间高涨的气焰顿时又消失无踪,仔细听,声音还有些发抖。
看守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君,却也丝毫不介意相玝的无礼,独自喝着小酒,“谁知道呢?可能被君上丢到宫外去了吧?”
那一夜的雨比往常大上许多,甚至有些扰得人睡不着觉。
相玶睁着眼,看着不是很清晰的房梁,她在想,八年的嫉妒有什么意义?可是,当初若不是她幸运,早一刻钟就已经被诞下,等到相绶出来了,后面的孩子只有死路。
明明都是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可以偏颇如此大?四弟的命甚至是君父求下来的,从那以后,君父就再也没有走出过殿门。
相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既然当初那么偏爱,为什么,母亲是因为什么如此生气?
八岁的孩子被随意得丢弃在了广元神柱前,身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处,被大雨冲刷的有些发红,发肿。长袍凌乱的撒了一地,颇有前世死前的景象。
直到次日凌晨,各家灯光亮起,打探外面的天气,没有人抱什么期望,四月的雨季一来,常常下上半月有余。
有人将手伸出了窗外,雨势已经开始见小,直到太阳在东边露出了光芒,人们才开始欢快得准备起了嗣子节。
叶脉上的露水在光的折射下,晶莹剔透,滑落在泥土里,犹如日月精华,生生不息。
嗣子节,是祭司的要务,也是每年需要早起的一个日子。
空无一人的广元,相绶昏迷在神柱前,却影影绰绰听到了一个声音,看到了一个身影。白色绣金的文袍,秀气端庄典雅,不失大气,“这是君上赐予沈家的下一任祭司,带回去。”
“祭司大人,可这是……”侍官迟疑的看了看地上曾经的皇三女,又看了看沈佩的侧脸,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将疑虑咽了下去。
而宫内西边的殿门内,雪竟然停了,偶然路过的女官侍从没有一个不惊讶的。
厚厚的雪盖住了沈九容的身子,梅花被摧残得满殿全是,沈九容缓缓从雪里坐起,雪依旧不湿他衣袍半分,从他身上滑落,如同羽毛一般轻盈。
沈九容面上似哭似笑,“臣有错,臣有错,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