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气报福》淮扬菜

3、便利店（二）

　　作为鬼的好处就是，就算没有钥匙，当然，有钥匙也不一定能开得了门，但现在她们可以穿墙而入。

　　綦沐子的家里还亮着灯，一位儒雅的女人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她看起来保养得宜，面色亲和，只是神情微微有些焦虑。墙上的电视打开着，播着最近很吵闹的一个综艺节目。她明显只是开着电视解闷，注意力其实并没有在电视上。女人时不时地打开手机，像是在等着什么，然后又重新把目光转回电视。

　　苏翡看见綦沐子在见到女人的那一刻就红了眼睛，她的双肩在不停地颤抖着。她嘴巴张了张，说了些什么，可惜没有声音。苏翡从她的嘴形中辨认出，她说的第一个字，是“妈”。

　　沙发很柔软，但是再柔软的沙发她们这种鬼魂坐上去也不会有丝毫的凹陷。

　　綦沐子走到万惜如身旁坐下，两人的面庞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尤为的相像。这两人以前走出去，一定是对回头率极高的母女。

　　綦沐子现在已经完全的泪流满面了，苏翡大片的泪滴从她的面庞上滑落，低落在沙发上，却连一丝水印都没有留下。

　　她想要用手去触碰母亲，可是在她触碰到的那一刻，万惜如打了个喷嚏，裹了裹身上的披肩，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突然这么冷。”

　　她这一句话，让綦沐子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她已经是鬼了，不再是那个带着体温温温暖暖，随时可以在妈妈身旁撒娇的女儿了，她害怕自己的接触会让妈妈难受，所以就算是再想，她也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只是望着万惜如，眼泪不停的涌出，哭到抽搐。

　　万惜如并没有等多久，大概半个多小时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随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老婆，我回来了。”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从他踏入门内的一霎那，苏翡就闻见了他身上的一点点酒气。

　　坐在沙发上的人立刻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接过他的公文包，这对老夫妻非常温馨地拥抱了一下，然后綦正扬就对着妻子说：“今天又拿下了一笔单子，我决定今年好好的休息一下，正好你和沐子的暑假也快到了，我们一家人好好旅个游，你和沐子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他说得眉飞色舞，许是酒劲还没有过去，面色红润，看起来意气风发的犹如一个少年。

　　他这话立刻提醒了万惜如，她的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对着丈夫说：“沐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孩子从来没这么晚回来过，也不打个电话，我给她打电话，还没有人接，真是急人。”

　　綦正扬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宽慰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脊：“现在的小朋友啊，都爱玩，沐子也都大学了，总归要给些私人空间的，你别着急，没准再过一会儿沐子就回来了。”

　　苏翡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沐子，她哭得浑身克制不住的抖动着，整个人几乎都要跪倒在地上，他们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却也再也回不来了。

　　苏翡走过去扶着她，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想让她好受一些。以前她安慰人的时候总说：“没关系，生活中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毕竟她自己也是这样，一个坎儿一个坎儿的，也就这么长大了，这么过来了。

　　可是现在却是不能这么安慰了，这个坎儿，真的是过不去了。阴阳两隔终究是阴阳两隔，再怎么跨，也活不过来。

　　綦正扬去浴室里冲了一个澡出来，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一点零六分，他也终究是皱起了眉头：“沐子还是没有打电话回来吗？”

　　“没有。”万惜如更加焦灼起来。

　　“要不给沐子寝室的同学打个电话吧，也许她今晚在寝室住忘记和我们讲了。”

　　“好。”

　　万惜如拿出手机，翻了好久才翻到号码，她拨通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喂？”

　　“喂，王倩，不好意思啊，这么晚打扰你，我是万老师，请问沐子今晚是在寝室里吗？”

　　电话那端的女生听到是老师，立刻清醒了过来：“万老师啊，沐子没有在寝室住啊，我们今天考完试班里聚餐，不过大概十点多就结束了，沐子她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那她有没有人和她一起走啊？”

　　“好像没有吧，当时班里有同学说和她一起走，可是她说自己还要买些东西，好像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万惜如的喉咙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尽量镇定地回答说：“好的，谢谢你了。”

　　电话那头的女孩说：“不客气，万老师。”

　　挂了电话的夫妻俩都有点坐立不安起来，女儿一向听话，不是那种会在外面待到凌晨一点多还不回家的人，而且现在又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女儿，种种情况都很奇怪。

　　“老綦，”万惜如先开了口：“给你警局的朋友打个电话吧，我真的太担心沐子了，沐子那个孩子你也知道，不是贪玩的小孩，都这么晚了……”

　　綦正扬点点头，掏出手机，又开始拨通电话。苏翡听着这个晚上这对夫妻俩打了无数个电话，从学校打到警局，天色越来越亮，可他们心中却是越来越不安。

　　苏翡听着听着，大概了解到，万惜如是綦沐子的母亲，也是綦沐子学校里的教授。而綦正扬看起来像是一个关系网很广的成功人士。夫妻子女关系都很好，这一家人人缘也很好，如果不是出了这样一件事，这应该是一个羡煞旁人的美满家庭。

　　从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来看，怎么看，都找不出杀机。

　　他们这种焦灼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了早上，倒不是说不焦虑了，而是上班的时间到了。

　　綦正扬只是简单地擦了一把脸，拿起公文包，安抚了一下妻子：“惜如，我今天去警局找找我那个老同学，你先好好去上课，有什么情况我给你打电话，你这几天不是还有实验要收尾吗，好好弄完，没准今天沐子就回来了。”

　　万惜如没什么心情，撑起精神对着丈夫说：“好，你也别太累了，沐子不会有事的。”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綦正扬。

　　綦正扬出了门之后，万惜如也收拾收拾准备上班。

　　她前脚刚走，后脚沐子也带着苏翡跟了上去。这次她们没挤地铁，而是蹭上了万惜如的车一路跟到了学校。

　　万惜如换上工作服就直接进了实验室，苏翡看着这实验室里的各种仪器，又看着外面标着的“化学实验室（一）”，问綦沐子：“你妈妈是化学教授？”

　　綦沐子点点头。

　　苏翡又问：“你也是学化学的？”

　　这次綦沐子摇了摇头，苏翡反应了过来，大概虽然是在一个学校，可是万惜如和綦沐子不是一个系的。

　　“万教授，这个是于师兄记录的数据。”一个学生走过来，把一份表格交给了万惜如，万惜如现在哪里有心情看这些，只能接过表格，点点头：“嗯，行，我知道了。”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觉得今天教授有些奇怪，有个学生试探性地问了一下：“万教授，我和于师兄今天都整理好数据了，买了明天回家的票，瑶瑶后天也要走了……要不然我们大家今晚聚一下餐？”

　　万惜如听见“聚餐”两个字，头都要炸开了，一瞬间就想到了女儿昨天晚上也是因为和班级聚餐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她忍了忍，努力挤出一个笑：“我不去了，你们年轻人自己去吧……晚上回宿舍注意安全。”

　　几个学生越发的觉得教授今天心情很差，也就没有再说下去。

　　苏翡知道綦沐子的尸体估计过几天就会被发现，可是她没有想到，会被发现的这么快。万惜如还在实验室里，甚至还没有下班的时候，就接到了电话。

　　“请问，是万惜如女士吗？我是警察局的，麻烦你可以来一趟淮北分局吗？”

　　万惜如的心都要揪了起来，但是她也没有往最坏的方向想，只是下意识地问道：“请问是我女儿惹了什么事情吗？”

　　她语调有些尖锐，情绪激动，在安静的实验室中格外的清晰。几个学生几乎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偷偷地望着她。

　　教授有个女儿是他们的小师妹他们都是知道的，以前小师妹还来办公室找过教授，他们也都见过，实在是很难想象，那个乖乖女小师妹能闹出什么事情。怪不得教授今天心神不宁的，原来是家里有事情。

　　电话那端的人顿了顿，说：“不是的，具体情况，请您来了再说。”

　　如果说刚才万惜如接到电话是揪心，那么现在，听到了这样的话之后，她的一颗心，简直冷到了冰山底。

　　她的手瞬间连挂断电话都不知道要怎么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