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气报福》淮扬菜

2、便利店（一）修改

　　苏翡的心情很不好。倒不是因为自己死了，这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从缠着姜喻危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迟早有这样一天。

　　她的心情不好，来自于姜喻危的反应。知道姜喻危不爱自己是一回事，平日里他对自己冷漠是一回事，可是真的清清楚楚地看见即使自己死了他都无动于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苏翡看见他嘴角轻轻朝下抿了一下，这是他平时常做的微表情，显得难以接近又严肃认真。苏翡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小跟班小迷妹，他的任何一个小表情小动作她都能看出个花来。以前他这么做的时候，她觉得他特帅特拉风，现在这种情况看他这么做，她只是莫名的想爆粗口。

　　她都被人害死了姜喻危还在这里无动于衷，你可不可以象征性地难过一下，就当是让她入土为安不行么……

　　可是他没有，或者说他不会，就如同她……活着的时候，就怀疑姜喻危是不是情感缺失，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难过，害怕……这些情绪他似乎都没有。

　　苏翡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自己是怎么死的，却无论如何都没有那一段记忆。她当即明白了过来，索性也就放弃了。

　　她刚想走过去附在姜喻危的耳边如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来一场感人肺腑的生死离别的场景，人鬼情未了什么的，说些什么“我走了，你要好好的”之类的话，然而还没有等她开口，眼前突然一黑，姜喻危，老张，赵黔他们就都不见了，连那个化工厂仓库都不见了，整个场景幻化一空。

　　她现在，在一条一望无际的路上，可这条路有些怪异，整条路都是黑色的。不过跟着姜喻危怪事见得多了，苏翡立刻反应了过来，她估计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或者说，在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上。

　　道路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撑着伞的老人坐在不远处。

　　她向那位老人走过去，很有礼貌的轻声细语：“这位老爷爷，请问……”

　　老人听到她的话一转头，矮油我……大爷你这样咱能不能不出来吓人！能不能！这但凡要碰见一个心理素质不好的是不是要把人吓死了！奥不对哦，来这里的都是已经死了的……是不是要把人吓得魂飞魄散了！咱们出来能不能涂点腮红什么的，脸色红润一点不好吗？

　　大爷非常专业的拿出一个翻的很旧的本子，竟然还是一本线装的，苏翡在心里默默地鄙夷了一下，现在都是无纸化办公，怎么这个地方这么……不与时俱进呢。

　　老大爷瞥了她一眼：“苏翡是吧。”

　　苏翡点点头：“没错没错，是我是我。怎么称呼？”

　　“等你很久了。”他这话说得蹊跷有深意：“叫我徐老头就可以了。”

　　苏翡问他：“等我很久了？你知道我要死？那我是怎么死的么？为什么我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你看我死都死了，总归……要知道是谁害了我吧。”

　　徐老头瞥了她一眼：“他杀而死的人在找回死因之前都没有自己死前的记忆，也不能开口说话。你倒是个特例，至少还能开口说话。不过你不用去想了，也不用问我，我也没有什么线索的。”

　　他又接着说：“你体质特殊，横跨阴阳两道，天生就是要为地府做事的命。”

　　苏翡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意思，我投不了胎了？”

　　徐老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胎是能投的，只不过不是现在。你还需要为地府工作些时间。”

　　这年头，真是连地府都开始压榨劳动力了。苏翡问：“那我的工作是什么？”

　　徐老头用他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看着苏翡，看得她凉飕飕的：“这世道上有很多像你一样的他杀者，也无法知道自己是被谁所害，为何而死，我们也就无法记下生死簿上的功过，判官难以判决。所以你的工作便是，去查出这些人的死因。”

　　“等会儿！”苏翡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我工作，你们地府是不是要付我点酬劳。”最好能帮她绑个姻缘绳，让她下辈子和姜喻危在一起，不用再那么辛辛苦苦地追他。

　　徐老头又瞥了她一眼：“这个你不用担心，你每查出一个案子，便会相应的给你一个福报。你想要什么，用这福报去兑换便是了。”

　　“那我若是想复活……”

　　“这个倒是不可以。”徐老头说得很坚定。

　　苏翡抿了抿嘴，想了一会儿，决定：“好，成交！”

　　徐老头一看就是个雷厉风行，做事效率极高的人，他翻了几页书，像是在书上找什么，而后苏翡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猛地一推，光影交替间，她听见徐老头的声音传来：“綦沐子，死亡时间：2018年6月30日晚11:16分。”

　　那种眩晕的感觉很快的停止了，苏翡定睛一瞧，觉得她现在在的地方有点熟悉——这不是她们学校后面的小吃一条街么。

　　她这是又……回到人间了？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不过这倒不是意味着她重生了，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她现在就是一个小鬼魂，她看得见别人，别人看不见她。大概像姜喻危那种特殊人士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可是一般人，还是无法做到的。

　　她沿着这熟悉的街道一直走，终于在路口盈润便利店的门口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身影，那个身影不同于每一个光鲜亮丽的人，在苏翡的视角中，除了她之外的每一个人都是带着色彩的，只有她，灰蒙蒙仿若笼罩了一层奇怪的灰色，没有色彩，没有光影，只是空洞的一种灰色。

　　那个灰色的身影徘徊在便利店的门口，似乎是有些犹豫。

　　苏翡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綦沐子？”

　　那个身影顿了顿，慢慢地扭过头来，她是一个长得很清秀漂亮的女孩，可惜现在身上像掉了色一样，灰暗无比，她看着苏翡，眼睛里充满着不解。

　　苏翡走上前去：“你好，我是苏翡。”又小心翼翼略带安慰地问道：“你知道你现在……已经死了吗？”

　　綦沐子的眼睛瞬间低了下去，似乎以为苏翡是要来带她走的人，显得很局促不安，她的嘴巴张合了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苏翡拍拍她的肩：“不用担心，我不是来带你走的人。我是来……帮你查清楚事情的人，你是非正常死亡，没有死前的记忆，也无法说话，这都是正常的。不要害怕，等一切查清楚之后，你就可以……”可以什么呢，可以说话？可以找回死亡原因？可以投胎了？这些话听起来真不像是什么安慰的好话。这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别被她这一说给吓哭了。所以她非常及时的闭上了嘴巴。

　　小姑娘倒还好，惨白着一张脸，接受了这个事实，冲着苏翡点了点头。

　　苏翡问道：“你知道，你的尸体在哪里吗？”就算没有死前的记忆，可是灵魂出来的那一刻都是在尸体身边的，就好像苏翡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可也知道自己的尸体是在城南化工厂里。

　　綦沐子拉着苏翡的手绕过这一家盈润便利店，在不远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停了下来。苏翡四下一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綦沐子又走到一个下水管道口，用手指了指。意思很明显了，她的尸体，就在里面。

　　这是大学后面的小吃街，老牌小吃街，几乎每天都人流量都很多。这里什么都有，便利店有，正经的餐厅也有，街边小吃也有。日积月累的踩踏下来，导致这里的街道即使是每天清理也都显得并不是很干净。

　　这个下水管道口也是，它不起眼待在这个角落中，因为长年累月风雨冲刷显得锈迹斑斑。苏翡大概能预料到，在綦沐子的尸体腐烂发臭前，应该是不会有人想要打开，甚至接近这个管道口。

　　苏翡吸了一口气，对着綦沐子说：“我们先离开吧，明天再来看看情况。”

　　綦沐子点点头，转身向前走去。

　　苏翡大概知道她想要去哪儿，人最脆弱时候的避风港永远是家，就算死了也是一样。最眷恋的，最依赖的，最不舍的，最让人撕心裂肺死皮赖脸的就算在死后也不想离开的，都可以化为这个字，家。

　　苏翡跟着綦沐子上了地铁，她们现在倒好了，坐地铁都不用买票了。

　　“嘿，”苏翡看着綦沐子坐得笔直的腰，她看起来就是那种家教很好的孩子，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苏翡想要安慰她，又觉得她实在没有立场，只能说：“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一定会帮你查清楚的。”

　　綦沐子转过头来，对着她勉为其难的笑了一下。

　　綦沐子的家在第三站就可以下车，这个位置在这座城市中很是贵气。苏翡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姜喻危，他的家也住在这一片，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他家大得让苏翡笑他是土大款。那时候姜喻危难得的挑了挑眉毛，冲着她开了个玩笑：“或许你应该叫我暴发户更符合。”

　　唉，真是人死了就容易多愁善感，她怎么又想到姜喻危了。活着的时候她就想好了，洒脱一点，如果真的运气背不小心死了，就不要再缠着姜喻危了。

　　可惜，她运气从来就没有好过。遇上姜喻危就已经实属不易了。

　　綦沐子下了地铁，苏翡跟着她一同往家的方向走去。她走到一个小区中，走上电梯，想要用手按按钮，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无法触碰到这种实体的东西。

　　她颓然地叹了一口气。

　　苏翡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地助人为乐，伸手在她想要按的“16”上面按了一下，却讶异的发现，按钮即可亮了起来。

　　此刻将近十二点了，可还不算太晚。这个城市中每天都有大量的夜归人，就算是高档小区也不例外，在生活面前，大家都不例外。她们该庆幸，至少现在这个电梯没有人乘坐，要不然，真是要把别人吓了一大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