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录》不辞归

8、悔不当初

　　姜殊将完成引灵契约的魂魄交给荆云，回到“灵殊”。九昔正附在桌案上，记录今日结束的这笔引灵契约。
　　姜殊有一本《引灵簿》，记录着他十万年来所有引灵的交易。九昔与姜殊相熟之后，接手了这本册子。在这之前，都是姜殊亲自记录。
　　今日结束的这一笔，引灵者是鬼差牛四。
　　姜殊曾说，所有与他立下契约的引灵者，都曾留在黄泉，各司其职。
　　除去掌管生死簿和判官笔的主事荆云，姜殊手下负责发派孟婆汤的引灵者代号“孟婆”，另有代号为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四大鬼差。在四大鬼差之下的小鬼差，在所属大鬼差下列序。牛四便是大鬼差牛头下属第四个小鬼差。
　　牛四在六百年前来到黄泉，是一个面相憨厚的人族，爱笑和善，与其他面色冷酷的鬼差大不相同。
　　因为同是引灵者，九昔与每个鬼差都相熟，尤其爱和牛四打交道。
　　牛四曾问九昔：“九公主，你会想那个人吗？”
　　没等九昔回答，牛四接着道：“我不太想了。”
　　他苦笑：“太久了……她的模样，我都记不清了。”
　　九昔想了想：“我来得早，比你等的时间还久呢！”可我还记得呢，你想必也是记着的。
　　牛四是一个人族，在世时是一个商人，有一妻。起初也算得上幸福美满，待到家大业大，也纳了几房美妾。怎料夫人遭妾室毒手，虽救回性命，却神志不清，缠绵病榻。牛四悔恨自责，在夫人过世后自裁。
　　牛四死后得知，自己强行挽留性命的夫人魂魄不全，即便轮回转世，也逃不脱天生痴傻的命运。
　　人族死后，魂魄脱离了肉身却又没有顺利进入黄泉，滞留人间成为孤魂野鬼。而不完整的魂魄滞留，极易消散。
　　牛四与姜殊交易，为夫人引魂灵，代价是将自己的鬼魂交易给姜殊。姜殊命其在黄泉服役，成为鬼差牛四，直到他夫人魂魄归位。而他夫人的残魂，被温养在轮回阵阵眼的镇魂石中，等待缺失的魂魄归来。
　　牛四说：“以前，我常去看她，后来就不敢去了。万一时机到了，她突然醒过来……”
　　温养在镇魂石中的魂魄，是沉睡没有知觉的。
　　“她神智不清之时就躲着我，恢复了神智，会更恨我吧……”
　　九昔：“……”
　　引灵的对象不同，付出的代价是不一样的。
　　师父回来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师父会如何作想，我无法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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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姜殊告诉牛四，他夫人的魂魄归位了。
　　“你要见她吗？”姜殊问。
　　牛四答：“不了。”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她就能忘却前尘。
　　姜殊点点头，又道：“她下一世，会生于富贵之家，一生顺遂……寿终正寝。”
　　“多谢大人。”
　　而后，姜殊将牛四夫人的魂魄从镇魂石中取出，交给了荆云。
　　回来时，九昔刚刚合上《引灵簿》。
　　九昔问：“你方才还有话没说。”
　　“嗯？”
　　九昔：“你告诉牛四，她会一生顺遂……寿终正寝。”
　　九昔注意到他方才说到此处的停顿。
　　姜殊坐到九昔身旁，“她会一生顺遂，夫妻和美，子孙满堂，寿终正寝。”
　　九昔抿唇不语，随后笑了，对姜殊道：“你果然更有人情味儿了。”
　　“嗤！”姜殊也笑了，抬手摸了摸九昔的脸颊。
　　…………
　　奈何桥边，她平静地喝下了孟婆汤。主事大人告诉她，她死去很多年了，但是因为死前魂魄不全，如今方可转世。
　　她沉默点头，随着鬼差到了奈何桥边，饮下孟婆汤，没有问起一句旁人。
　　走过奈何桥，活着时的记忆渐渐消失，她怔愣一瞬，懵懂无措。
　　牛四走向她：“随我来吧，我为你引路。”
　　她依稀知道，这是黄泉，自己要转世了，便道：“多谢鬼差大人。”
　　牛四望着前方笑了：“不必客气。”
　　大人说，交易完成，他也可以离开黄泉转世去了。
　　他辞别了大人，又突然折回，问大人，能不能让他再为她引一次路。
　　十万年来，姜殊的《引灵簿》里，记录了不少牛四和九昔这样的引灵者，为挽回那个重要的人，交付了自己的灵魂。
　　九昔记录完，又翻回《引灵簿》的第一页，只有四个字——“白泽姜离”。
　　这个名字，灵族史有所记载。
　　十万年前，魔族始现，暴虐凶残，来势汹汹，杀生无数。先祖神兽与魔族大战近千年。但魔族依附阴暗浊秽为生，有浊气的地方，就能滋生魔，难以除尽，只能压制。
　　最终，神兽白泽姜离，化身为阵，将魔族绝大部分势力圈禁，封印，平息了战争。
　　此后历代魔君都被封印在“姜离阵”。若木亦是将魔君不悟封印在此，而那个加固阵法的绝对力量，就是若木自身。
　　史载，白泽姜离是最后一只白泽神兽，姜离逝世，白泽一族灭族。
　　只是姜离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引灵簿》的首页，而除了名字，再无记录。
　　九昔拿眼偷瞧姜殊，姜殊察觉，瞥向摊开的《引灵簿》，凑过去抱住九昔，“想问便问，我还想，你怎忍得住这么久。”
　　九昔眨眨眼，笑：“可我不知从何问起啊。”更怕提及不该提的事。
　　姜殊将头埋在九昔肩膀，轻声道：“白泽姜离，是我的父亲……”
　　“……哈哈！吾儿举世无双，取名为‘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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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忘川河边，九昔百无聊赖。今日鬼差捉回一个滞留人间的厉鬼，有些蹊跷，姜殊不得不去处理。
　　“九公主叹什么气啊？”
　　九昔回过头，笑：“虎叔啊！又来偷看孟婆啊？”
　　虎叔瞪她，“说话能不能讲究点？”
　　九昔：“我没说错啊，你都觊觎孟婆一千多年了。”
　　虎叔手指隔空点点九昔：“胡说八道！她本来就是我的。”
　　“那得问问孟婆认不认。”九昔抬脚欲走，“我这就去问问。”
　　虎叔拉住她：“回来！”
　　九昔也不是真想去，就止了步，转眼就瞧见姜殊走过来，忙招手：“嘿！小石头！”
　　姜殊扯扯嘴，转身往回走。
　　九昔连忙追过去拉住他：“好嘛，我不叫了。”将食指抵在唇边，表示闭嘴。
　　姜殊转过头，冲虎叔道：“你又来干嘛？”
　　虎叔啧啧摇头：“冲我撒气啊，小石头？”
　　姜殊脸色发黑，九昔冲他吐吐舌头，抱着他胳膊撒娇。
　　姜殊对虎叔道：“没事就滚！”
　　虎叔噤声了。
　　他是虎族灵兽，先祖是神兽白虎。
　　这一千年三百年他常常往黄泉跑，跟九昔混熟了，有时得意忘形，难免忘了姜殊比他还要年长几万岁。否则，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跟姜殊开玩笑。
　　从前他来黄泉看望孟婆，都偷偷摸摸，不仅不敢让孟婆察觉，更不敢打搅姜殊。
　　终于有一次碰巧遇上姜殊，姜殊视他如无物，只是他身边的荆云警告了一句：“不许生事！”之后三百多年，虎叔都避着姜殊走，直到九公主来了黄泉。
　　虎叔：“好嘛，你上次不是说我女儿的事有消息了嘛，我就来问问进展。”
　　姜殊：“等着！”
　　虎叔：“我都等了一千三百多年了！”
　　“那也得等！”姜殊拉起九昔就走，九昔回过头，冲虎叔挥手道别。
　　走远了，九昔问姜殊：“你真生他气啦？”
　　姜殊捏了一把她的脸：“不至于。”
　　“那就好。虎叔和孟婆等了一千三百年，终于能一家团聚了。”
　　姜殊停下步子，看向她：“不能。”
　　“嗯？”九昔疑惑。
　　“他们不能一家团聚。孟婆只是普通人族，灵魂的力量微弱，但他们女儿是灵兽，孟婆用自己的灵魂换她女儿，代价同你一般。”
　　“那…就是说，她女儿活过来，孟婆就会死。”
　　“魂飞魄散。”
　　泪水落下，九昔觉得今日的心情糟糕透了。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取名都爱用数字？
因为取名废，还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