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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枯木山庄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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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刚还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突然就从南边飘来几朵厚大的云层,遮天蔽日,阴风阵阵,眼看山雨欲来。
枯木山是濮阳县曹家的私产,曹家祖上出过两任进士,嫡系一脉曹老太爷还做过一县之长,可惜后来势微,没落了。
枯木山山头不大,地方偏远,向来少有人来,只山脚下有一座山庄,远远看去炊烟随风四散。
山腰小路旁的树木沙沙作响,突然从右边树丛里窜出两个道士来,小道士不过十来岁,容貌清秀,发顶的道冠歪歪斜斜。
另一年长道士,面蓄胡须,容色俊朗,头发半白,不看那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还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师傅,您说您这才几天,一个缩地成寸,就把我们送坑里了,您自己不能给自己扎几针嘛,不然可真成跛脚道士了!”小道士扶了扶头上歪斜的梨木黄冠,摘下几片掉落的叶子,嘴里还不忘调侃年长道士。
“医者不自医,这都没听说过?”年长道士正折了根树枝当拐杖,来回撑着走了几步颇为满意。
“可您现在不是道士吗?”拽了拽自己身上破烂的道袍,小道士半嫌弃道,“师傅,您这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衣服,都成这样了还没扔,怪不得小师叔老爱说您就喜欢收拾些破烂玩意儿!”
“你师傅我这是长情,哪像他那风流性子,整座启灵山连路边的母妖精他都勾搭过!”
“什么母妖精,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紫昙花灵!”小道士小声嘀咕道,又看这周围树荫环绕,不见半点人烟,忙问到,“师傅,这荒郊野岭的,我们这是到哪了?”
听到小徒弟询问,年长道士顿时有些尴尬,看了眼愈加昏暗的天色,朗声道,“管它到哪儿了,总之往山下去就行了,快赶路吧!”说着便拄着新出炉的拐杖出发了。
……
走了不到一刻钟,这雨便落了下来。
“师傅,你觉没觉得,这山有点问题?”小道士头顶顶了片硕大的灌木叶,搀扶着跛脚道士小声问道。
同样顶了片叶子的跛脚道士,瞥了眼夏日雨下更显葱郁的山林,漫不经心的话里带了些意味深长,“若你觉得有问题,那便有问题!”
小道士的双颊鼓了鼓,这算什么回答,敷衍小孩子吗?便没再言语,默默赶路。眼看雨势越发大了,师徒二人终于看到了山脚不远处的一处庄子。
小道士扶着跛脚道士好不容易来到屋檐下避雨,刚喘了口气,就听他师傅长叹一声,“想不到我空虚道长还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小道士疑惑道:“空虚道长?”
“刚取的道号,你个小孩子自然用不上什么道号。”跛脚道士语气傲然,显然对这个道号很是满意。
小道士深以为然下山没几天,他师傅这是越来越放飞自我,无奈了下,实在不能昧着良心夸奖。
抬头看向门楣上的木质牌匾,潦草的行书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枯木山庄”几个大字,雨越发大了,小道士踮脚扣了扣门上的狮首铜环,清脆的声音回响开来。
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传来,“老爷,你可回来了……”
一管家模样的老头一脸喜色的打开门,他佝偻着背,撑了把暗黄油纸伞,看到门外两人,声音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眸闪烁着精光,半晌迟疑道:“您二位是?”
小道士忙作了个揖,满面恳求道:“老伯,打扰了!我们是山那边来的道士,我师傅脚受伤了,雨又这么大,可否收留我们两日?”
年长道士一直在一旁扮重伤,靠在墙角,紧咬嘴唇一副忍痛模样,十足的身残志坚,看不出半点假模假样。
老头看了看拄着个拐棍,满是痛色,脸上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的跛脚道士,又观这少年道士虽衣衫破烂,分外狼狈,却彬彬有礼,颇有风度,顿时心生好感。
他家老爷也是个心善的,常道救人于危难,想到这管家老头的神色和善许多,言道:“二位稍等,我去问问我家主子,我家主人向来乐善好施,想是没问题的!”
“劳烦您了!”小道士大喜道。
不过片刻,管家老头撑着伞回来,温声道:“我家主子同意了,说雨疏风大,来者即客,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言语,无须客气。”
说着便和少年一块搀起跛脚道士,带着他们进了门,穿过前院,左拐顺着走廊行十来步,便看到好几间厢房。
管家带着他们来到第一间屋子,将跛脚道士安置在软凳上,才道,“这是客房,两位好好休息,姜汤饭食马上就来,有事喊一声就好。”
师徒两人感谢再三,小道士直将管家送到走廊口方转回身。
……
屋子里用具摆设很是齐全,板凳桌椅、炕上的被褥软枕看起来竟都是新的,不过看的出来是老房子了,刚整修过不久,新粉的墙面还泛着潮气。
想是下雨的缘故,屋内闷闷的,小道士打开墙边窗户,窗户外头竟是一颗上了年头的核桃树。
树身粗壮,上面挂满了绿皮果子,应是无人打理,往往三两个果子挤在一块,所以个头都不大。
核桃树下也散落了些被雨打落的果子,雨水冲刷下,愈发显得青翠诱人!
不一会儿来了个中年仆妇,穿着一身半新的青色衣裙,面色严肃,不苟言笑,食盒里装着热热的汤饭,打量了他们几眼,道了声“慢用”便退了出去。
师徒两个倒是不拘束,吃过热汤饭食,才感觉活了过来。
虽说这点雨对师徒二人算不上什么,但热热的排骨汤饭,配上脆辣的腌萝卜,小道士不舍的道:“师傅,我们多留几天吧,这饭也太好吃了。”
“瞧你这出息,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稀罕这点子饭食!”跛脚道士轻斥一声,夹走了最后一片辣萝卜。
小道士:“……”
与此同时,山庄门口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混合着雨声夹杂着一大嗓门的喊叫,“王叔,我们回来了,快开门!”
管家老头顾不上打伞,脚步深深浅浅的跑去开门,连声问到,“可回来了,老爷没事吧?”
门外一十六七岁的黑壮小子堵了大半个门口,身上的短打淋得湿透,却咧嘴嘿嘿笑道,“没事,没事,我饿了,有吃的没?”
管家老头长出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顾不上责骂这缺心眼的小子,忙去看屋檐下撑着青色油纸伞的青年。
“王叔,别担心,我没事。”
温润谦和的声音从青色油纸伞下传来,雨伞微收,才看到是一帅气青年,两鬓夹杂了些银丝白发,多了些沧桑之感,穿了身打猎的装扮,头发被雨水打湿,颇有些书生意气。
曹景和收了雨伞一进门,管家便跟在后头直叨叨,“少爷,你看你非要去打猎,雨这么大,老奴得多担心啊,您要有个什么事,我可怎么跟死去的老爷和老太爷交代啊!啊呸呸呸,看老奴这狗嘴吐不出象牙……”
曹景和面上带了些无奈,王叔是府里的老人了,打小看着他长大,也算是他半个长辈。自他爹去世后,王叔就改口叫他老爷了,也只有担心的狠了,才会下意识喊他少爷。
王叔这两年越发爱唠叨过去的事,他沉下心安慰道:“王叔,这不没事嘛,这山我小时候可没少来,再说还有虎子跟着我。”
“夫人呢?”
“夫人身子弱,没敢告诉夫人您去山里打猎了,直说您去了山下村子,被雨困住了,对了!”
王叔突然两手一拍,“老爷,刚来了两个道士避雨,问过夫人,老奴把他们安排在东边客房了,老奴去的时候夫人正净手焚香抄录经文。”
“道士?”曹景和脚步顿了下,语气犹疑道,面色严肃了些。
看向来乐善好施的老爷好像有点不高兴,王叔心里有点疑惑,忙解释道, “是师徒两人,一个年长些,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脚受了伤,还有个小道士,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倒也都和善有礼。”
曹景和沉吟半响,“那明日再见吧。”面色缓了缓道,“王叔,勿要怠慢了客人。”
一行人行至内院门口,曹景和从身后一直跟着的虎子手里接过猎物,一旁的王叔这才注意到,惊喜道,“老爷,打着猎物了,老爷可真厉害!可别脏了手,老奴拿去厨房吧!”
“不用!”曹景和下意识躲开管家的手,看管家一脸诧异的样子,解释道,“哦,夫人还没见过獐子什么样,我拿去给夫人看一眼!”
管家心里暗想,这獐子都死得不能再死了,夫人能乐意看嘛,但看自家老爷这么大年纪了,还愣头青般想要卖宝的样子,也没打击他,任由他去了。
曹景和松了口气,转过身径直往后院去了,手里猎物偶尔滴落的暗红色血迹随着雨水越来越淡,渗入土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