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道谁痴情》愁鸦渡

68、空山知梦

　　自冥府一别，庭兮没想到还能见到迟苍帝君。

　　眼下这位帝君正同她爹把酒言欢，就她看来是她爹在单方面的高兴，迟苍帝君面上没有半点儿喜悦，不过这人一向都是冷冷的，这样也是寻常吧，不过总觉得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姐姐，姐姐，吃药药。”

　　“药药，啊……”

　　“啊。”

　　庭兮的手一顿，给这三个鹤族少年一人塞了一汤匙药，其中一个皱了眉想要吐出来，她瞪了一眼，那少年就委委屈屈的吞了下去，另外两个就像不怕苦一样，围着她转来转去，不像鹤族的，倒像是犬族的。庭兮从没有想过某一天归家，突然会多弟弟，这下回来一口气添了三个干弟弟，个个都失了智，她阿爹还一副你要好好照顾你弟弟的安心模样，庭兮还能如何。自轮回之后，她心性也变了许多，不再如往日任性妄为，不过是照顾三个弟弟，就当做修身养性。庭兮不过这么一想，其中一个就跪着枕在她膝上，“姐姐，看我看我！”

　　庭兮看也不看他，麻木的把半碗药都塞进了他嘴里。

　　另两个弟弟则是笑个不停。

　　庭兮麻木的想：完全不能修身养性。

　　亭子那边她阿爹正说得高兴，突然就拉着迟苍帝君说要去赤水边忆往昔峥嵘岁月，庭兮还没有回头，她爹就拉着人不见了踪迹，坐在一旁一直不做声的她阿娘只笑了笑，庭兮受不了这三个黏着自己不放的人，忍不住抱怨了句，“阿娘，你就由着阿爹喝了酒到处跑？”

　　戈妙平和道：“他心里放松，喝点儿酒也无所谓。”

　　庭兮身边又响起了叫姐姐姐姐的声音，她痛苦扶额，“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能好？”

　　戈妙细细打量了一下庭兮，慢吞吞道：“一两个月或者一两年。”

　　不知为何，自她回来以后，她阿娘总爱这样打量她一番，就像是随时随地的在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庭兮自行理解成阿娘风寒的病症方好，受了些生病的苦楚，所以也担心自己哪里生病，所以才这样子的。

　　“你离家数日，去了哪里也不肯提，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

　　“自然没有。”

　　“你弥南姑姑为何匆匆赶往丹穴，你知道缘故吗？”

　　庭兮一五一十道：“弥南姑姑说是要修个学堂，收些弟子，赶回丹穴是选址什么的。”

　　“是吗。”

　　戈妙说完这话就再没有出声了，她瞧着庭兮那毫无忧虑的脸，却已知晓自己这个女儿已经不同以往了，到底是轮回过了，成熟了许多，这些事情她做父母的心知肚明就好，不必再提。

　　那三个鹤族少年都要往庭兮怀里钻，早先时候庭兮还百般拒绝，如今已经习惯了，由着他们在自己怀里争抢位置，置身事外。

　　戈妙道：“这些孩子日后好了，也同你做个伴，辅佐你，也挺好的。”

　　“阿娘，他们是东荒妖族的，日后好了定然是送回去啊，难道还真的留在南隅了？”

　　“你阿爹之前查过了，他们自小就死了父母，被排挤惯了的，后来流落南荒，也是无家可归了，都是可怜孩子何必又送回去呢？”

　　“好吧，唉，不过辅佐我是什么意思？”

　　“南隅你来继承啊，你姑姑那里似乎也有让你继承冥渊的意思。”

　　“……若我不愿意呢？总觉得这些话题有些沉重。”

　　“你姑姑一千来岁时家中就打算让她继承凤族，你现在这个年纪都算是大了。”

　　庭兮不情不愿道：“好吧，我知道了姑姑天赋异禀，天生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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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苍同碧顷抵达赤水时已是深夜，若非碧顷喝醉，他是绝不会想着这种时候还叙旧的，他拉着迟苍逛着这赤水内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指点着此处，“想当年……”

　　迟苍并没有听进去，碧顷在一旁念念叨叨个不停，迟苍尚未注意，碧顷就走了两步，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迟苍颇为无奈，跟上前去，赤水河畔风声不止，恍惚之间，他眼前似乎出现一道银光，那银光之下，立着个紫衣的女子，她手中纱罗因风而去，可她是背对着他的，迟苍不过一闭眼，一切就消失了。他提步又走几步，忽而听到个人声，“迟苍。”

　　他回过头去，看到另一个自己朝那个紫色身影而去。

　　“我倒想在冥渊定居了，植被荒芜，到时想种什么也方便。”

　　那个他说：“你想种什么？”

　　“种紫藤萝吧，我要全部种上紫藤萝。”

　　他认真道：“会不会太单调？”

　　“会吗？”

　　他又提议，神色中是迟苍从未见过的宠溺自在，“不若种些蔷薇，樱树做点缀？”

　　“我只想种紫藤萝。”

　　“好，都依你，有空了，我也在无妄宫内种些紫藤萝。”

　　“你种来做什么？”

　　“讨你欢心。”

　　她说着这话，朝他偏过脸去，“那你要多种一些了，一点儿花可没办法让我开心。”

　　仅仅这一瞬，迟苍就看清楚了她的脸了，如拨云去雾。从他看清楚她的脸的那一刻起，那些被他埋在心底最深的东西纷纷涌现，支利摩天紫藤萝开，她握着他的手，赤水水畔，她同他一道归去，昆仑雪山，她接受他的心意，那些被遗忘的曾经，在这一瞬之间在他脑中炸开。

　　迟苍的心里没有半点儿震惊，这似乎是他预料之中，或许更早以前，在他看到她的幻影时，他就知晓，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一切，那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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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顷在密林中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迟苍，折回身去寻这人，除却这赤水之畔波涛汹涌，就再无一物再无一人了。

　　“……迟苍？”碧顷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何事？”他身后突然传来人声。

　　碧顷回过头，却发现迟苍双目赤红，额间血纹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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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回到上界以后，去紫微宫寻找了玄泱，玄泱都不见踪迹，长生只能一边派人找寻玄泱下落，一面处理着其他事宜，如今天下大定，神魔之争结束之后也过了七万多年，他处理的事情也变得越发的琐碎和无趣，不是处理东家长就是西家短的，让长生这种好性子的也不由得产生烦闷之情，恰在这时，司命来报了件大事，昆仑上神再开昆仑。

　　说起昆仑上神，痛失所爱，就心灰意懒关闭昆仑山，如今也过了七万多年了，突然从闭门抵户到门户大开，长生也颇感惊奇，就暂时放下手中诸事，欲往昆仑而去。

　　昆仑上神出世，这是何等大事，北海挨着昆仑，是以伽若同陌兮合在得知消失时，就早早的赶去了昆仑。

　　两人一入昆仑，就是冷意铺面，这昆仑雪山是四海八荒最冷之地，常年冰雪覆盖，寒冷彻骨，有鹅毛大雪飘摇起舞，伽若走在这雪地里，倒想到些在此地求学之事，心绪复杂，陌兮合鲜少来昆仑，便是神魔之战时她也多是在上界冥渊这些地方摸滚打爬，颇感新鲜，“这昆仑有雪莲，你知道哪里能摘吗？”

　　“那边山头有，不过摘的时候小心冻着手，那花太冷了。”

　　“你摘过？”

　　“没有，那会儿迟苍摘过，我不过稍微一碰，手指就红了。”

　　同伽若在北海那几日，伽若将自己同迟苍的事情如实说了，陌兮合心中为这对唏嘘不已，现在伽若提起是同迟苍的往事，她也就不再深究下去，只道：“我们还是快些去看你师尊吧。”

　　伽若点点头。

　　正欲朝山顶而去，前面平坦之处就出现了两道身影，待到近前，伽若就发觉了并非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其中一个在轮椅之上，轮子压着积雪吱嘎作响，有个人在推轮椅，轮椅上时那七万多年前早已死了的白湉，推着轮椅的则是伽若的师尊昆仑，而跟在一旁作陪的青年眉目俊俏，同白湉有三分相似，自然是如今的东荒之主，妖王白汲了。

　　白汲性格乖戾，七万来年四海八荒人尽皆知，便是他面前突然来了两个人，他也丝毫不在意外人眼光，恶狠狠的对昆仑道：“你要是不好好照顾我姐姐，我就要你也躺个七万多年。”

　　白湉轻声道：“你姐夫怎敢对我不好？”

　　昆仑也并未说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赞同似的，而后他才招呼起伽若，“七万多年未见，你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人物了。”他又打量了一下陌兮合，似有所想，终归是没有说出口。

　　白湉才醒过来，已不知世事如何，见到了伽若自然就想到了迟苍，“你同迟苍怎么没有一道来？”

　　白汲并不知晓伽若迟苍之事，奇怪道：“她同迟苍有什么关系？”

　　伽若不提此事，白湉也不再问，白汲似乎仍旧不大喜欢神族，陪了一会儿就自找了个理由走了，白湉道：“这些年过去，他还是这个脾气，成了东荒之主，也还是这样。”

　　昆仑道：“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他虽然关闭昆仑，却不代表他真的不通外界消息，七万年前叶重樱身陨，白汲扛起重担，使妖族不至于没落，其中艰辛，外人也能窥出一二。

　　伽若知晓此事，也颇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