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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我还心镜 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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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日功夫,弥南就抵达了冥渊,本是淤积着一腔的怨愤,方从云头落下,这冥渊的冷寂就将她的头脑凉了一遍。又走了几步,偶闻鸟鸣,心情竟也就轻快了起来,所以弥南看到了来服侍伽若几个月的侍女时,也是心情松活的。
那几个侍女一并走着,看到了弥南,朝她行了个礼,“见过弥南姑姑。”
弥南面上带着和煦的笑,“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拿着这些大大小小的容器,可是冥渊来了客人?”
“这是主上用来酿酒的器物。”
“多年未回,伽若又学会了酿酒?”
“对呀,弥南姑姑可知那四海闻名的砌玉妆,所谓碧湖一波,盈盈一脉,就是称赞主上酿的酒。”
弥南笑道:“我不知那砌玉妆,只觉得这称赞不错。”
“弥南姑姑可要同我一道,主上正在那边整理东西呢?”
弥南这么一听自然就一道了,几个人就有说有笑的去了那酿酒之处。
伽若正在那里清洗梅子,闻得笑声,并未回头。
其中一名侍女道:“主上您看谁来啦?”
伽若嗯了一声,“是弥南吧。”
弥南被伽若这么一点名,就自觉上前,“你今日要酿酒?”
“嗯。”伽若将青梅洗好捞了出来,“晒一些梅子之类,酿酒的器物还是拿得早了些。”
弥南一边帮着伽若将青梅一枚一枚的放在白布上,一边朝那些人道:“这里我陪着,你们就去别处打发时间吧。”
那些侍女也觉得轻松自在,就叽叽喳喳的远去了。
弥南见伽若神态松动,“你还是不喜人多呀。”
伽若摇摇头,“近日不知怎的,周遭声音一多,就心口发闷,你能在这里将她们打发了,也算是帮了我忙。”
“冥渊这里要是一早侍女成群,大殿下又怎会因为过于关心派人来特地服侍,还不是看这冥渊过于冷清,没有人气。”
“习惯了。”
这话一说出,弥南也不知说些什么了,那些梅子也摆好了,她四下逡巡,不远处还有一面镜子,她咦了一声,“这镜子……这镜子怎的这般眼熟?”
伽若又将一捧樱花置入清水中,轻描淡写道:“这是我前些日子在人界捡到的大我还心镜。”
弥南面色惊疑,“这镜子不是一直在上界吗,怎么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了人界,偏偏还被你捡到了?”
伽若并不在意:“我打算过段日子托三哥替我送还,酿这些酒,一半是自己喝,另一半是贿赂他。”
弥南听到青遗,心里老大不乐意,沉着脸陪着伽若清洗着樱花。
“你不是在上界陪着庭兮赏花?为何折回,也不见庭兮?”
“在上界遇到了三殿下,庭兮亲近他,我就让他陪着了。”
“他又来招惹了你?”
弥南的心思半转,只道:“三殿下向来如此,只是我忍受不得,便早早回来了。”
“庭兮这些日子如何了?”
“在冥渊照顾时,庭兮倒是时时念着你,对那言炽神君却不甚挂念,我观她对言炽神君并没有那么喜爱,你太小心了。”
“那只是在你我眼前。”伽若将樱花沥了水,一朵一朵铺开,“倘若在上界又遇到了言炽神君,你当庭兮会如何?”
“这……”弥南转念一想,也没了主意,“庭兮的事只有你我才知,如今三殿下在庭兮身边,他也不知道那些,到时候要是遇到了言炽神君,这可如何是好?”
伽若笑了一下,“对呀,那可如何是好。”
弥南焦急道:“我去上界带庭兮回来。”话落之时,一朵云已经落在了弥南脚边。
伽若心念一动,那朵云又如雾散去。
弥南气道:“你拦着我作甚。”
“南极中天与首阳山的优昙花本是一脉,哪有上界花会,下界无花的道理?言炽他正在首阳山举办花会,怎会去上界?”
弥南这才明白伽若是刻意如此,会心一笑以后,又担忧起来,“倘若三殿下知晓了此事,会不会闹翻了天?”
伽若道:“倘若三哥知道了,首要之事就是告知大哥,然后同大哥一道去长生帝君那里讨要公道,顺便也要把我这里的罪问了,然后把我重拿轻放,主要责备那言炽。”
“那庭兮呢?”
“庭兮呀,大哥可能会问她到底爱不爱言炽神君,然后想着如何把这一对绑做一堆。”
“那这种姻缘,要来做什么?”
“分不清真心实意的感情,本就不必牵扯。”
“可这感情,如何能说它不是真心实意?”
“彼时情真意切,郎情妾意,却不代表此时再续情缘呀。”
弥南一怔, “伽若,你说的不像庭兮,倒像是……”
伽若闻得这未完之言,只道:“有情人千千万万,多少都会相似。”
弥南只能道:“你的事情不提也罢,你同庭兮的终归不同,那是你自己选的。”
伽若的手一顿,只轻轻笑了下。
……
迟苍困在这镜中,所听所见无从屏蔽,不管他是睁眼闭眼,这镜子所对之处,总能在他的脑中生出图像,他不欲听之事,即使是施法,也无法避开,这女帝所说的话,也是一个不漏的落入他的耳中。
无法反抗的听完了那番话的迟苍,心内微妙,他似乎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往事秘辛,他也不欲消化此事,权作耳旁风,听过就是。
待到女帝将镜子拿在手中时,迟苍觉得四周一顿颠倒,他的身体又离开了镜子,至于那面镜子,还在女帝手中。
这也是奇怪之处,一旦女帝触碰那面镜子,他就会灵肉分离,身体留在镜中,魂却能四处游荡,待女帝的不再触碰,他就又入镜中,不得出入。现在脱离镜子的唯一之法,就是入女帝的梦境,托她襄助,可惜的是迟苍尝试的白日入梦,统统失败。至于夜晚,女帝是不会将镜子拿着睡觉的,迟苍能做的,唯有等待时机。
女帝将镜子放在书桌上时,迟苍又回了镜子,只听得那弥南道:“这大我还心镜我还是觉得蹊跷,怎么突然落在你要经过之处呢?”
“其实在遇到这镜子之前,我尝试过在人界重塑一面大我还心镜,只不过失败了。”
“所以这镜子是寻你来了?”
“我也这么想。”
弥南道:“怎么想到在人界重塑大我还心镜?”
“突发奇想罢了,想着人界再造一面镜子,也无人发现,这镜子哪是能够再造之物,反倒被我召唤到了人界。”
“事已至此,还是早些还回去。”
“嗯。”
只有迟苍看得明白,弥南这是被糊弄过去了,那重塑大我还心镜的原因,女帝只字未提。
……
夜半时分,榻上的伽若突然起身,镜中打坐的迟苍听到动静不由得抬眼。
夜明珠光柔和铺洒,她沉默的对着青帐,影子落在上面,人是寥落恍惚的。
这种情形初时见到,迟苍也会奇怪,见得多了,也不怎么惊讶了,他在冥渊这些时日,女帝是时常夜半惊醒的,有时候她会枯坐到天亮,有时候还会秉烛夜游。奇怪的是这些惯常的场景倒让他竟静不下来修行,思绪总是被带动,迟苍勉强收回心神,继续在镜中打坐。
东方也就将将泛白时,又是一阵响动,枯坐一宿的伽若动了起来,他被这么一扰,又多念了几遍清心咒。
伽若披着件外裳,就坐在桌前,大我还心镜被她往旁边推了推,迟苍就又离了镜子。伽若的手一离镜面,天地覆间,迟苍又回了镜子,来回切换极快,饶是迟苍也有几分晕眩,又因镜子正对床榻,他所观的也仅限那个方向,近旁的伽若在做什么,却是难以知晓的。
今天大抵是运气不好,伽若刚看完了一卷竹简,手肘就将大我还心镜撞倒在地,那镜子一颠倒,在镜中的世界的迟苍所观所处之地也就颠倒了个儿,只是下意识的,那护体罡气就形成个圆将他罩住,此时此刻,伽若正俯身拾镜,那镜子里似乎有个模糊人影一闪而过,待要细看,外间响起扣门声。
那叩门声来势汹汹,门外男子的催促声也同样逼人,“老四你给我起来,快点儿给我起来,收拾利落了出来见我!”那声音的主人正是来讨公道的青遗,大哥那里他早已通知,庭兮也被他安顿妥当了,眼下最后一桩,也就是来冥渊质问伽若,顺便将她带去上界对峙一番,也好让大哥教训一番,做人长辈的她也该好好学学什么才是正儿八经的护短。
青遗这里想了一堆,门内之人却没有半点儿反应,他皱了眉,又大力的拍着门,催促伽若赶紧梳洗打扮出来见人。他本来也用了几成法力的,结果那法力就跟没有似的,一碰到大门,就似遇到了屏障,还能反弹回来,青遗更加来气了。
外间拍得噼里啪啦作响,里间的伽若却没什么动静,那镜子被她随意盖在桌面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又笼了她一身,整理得大体上服帖了,门上的那道法力自动卸下,门也就开了。
青遗已经是憋了一肚子气了,里间的人又是这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惹得他怒气又上来了,砰的一声将门带上,人就到了伽若眼前,指着伽若的鼻子就质问了起来,“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作一家人?”
伽若未做声。
青遗冷哼一声,自觉是占了理的,说话却还是放轻了下来,“怎么?胆怯了?现在我问到你面前来了,你倒是无话可说不敢搪塞了?大凡你护着庭兮半点儿,我会这样来找你?届时大哥在上界也要好好盘问你一番。”
“你同大哥要如何?”
“我同大哥说倘若那言炽不依,打死了就是了,我看庭兮也还喜欢他,就留给他半条命,许他这个姻缘。”
“庭兮是如何表态的?”
“她自然是乐意。”
伽若的神色一瞬间就冷凝了起来。
青遗哪里看不出伽若的不快,挑刺似的,“你还不乐意?你不乐意什么,你倒是说出来,我还没有跟你计较你把我关在外面这件事呢……”
哪料想伽若根本不同他说什么,只抄起大我还心镜拢入袖中,腾起云便走,转眼就消失无踪。
“喂老四!”青遗自然也是腾起云要追人,正前方突然出现个人影,东方的那点儿白光正笼罩在她的头上,那张芙蓉面倒是清晰。
青遗强压下心里那稀奇古怪的情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换上了一副鄙薄神色,“我以为你去了哪里,原是来了老四这里摇尾乞怜了!若老四这里也容不下你,你岂不是就无家可归了?”
弥南冷冷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青遗是熟悉的,她看死人就是这个眼神,他同弥南认识数万年,没料想自己也会得到个这种眼神,一时间心绪难明,再难想起旁的事,撸起袖子就是想打一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