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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七十 ...

  •   天刚蒙蒙亮,露水和冷风,海浪席卷的隆隆之声压抑着这座岛。
      碧怜筋疲力尽的发现,鱼死网破可能是最好的结局。每个人都在尽力按照自己的方式了解这场闹剧。我们管它叫闹剧,因为剧中的每个人物都太冲动,把人生演绎成一场蛮荒。
      杜若的身影,的瞳孔中愈来愈模糊;不真实,就像你从镜子中窥见了另一个的风景。那里有一片枫林,枫叶依附根部的营养茁壮成长,生命耗尽时又化作肥料重回树的怀抱。如此循环的生与死,永为一体。
      人果然还是有来世的吧,以因果循环的形式不断相遇、死亡、再相遇。若结局注定悲哀,阎王在地狱里问你还有什么遗愿,你会说:我想改变上一世的结局。于是转生了,但没有记忆,经过无数个轮回,完成了心愿的灵魂最终去了天堂,而那些失意者还在执着的奔赴轮回。她在心里问自己:若阎王问你的遗愿,你还会执拗地让悲剧以多种多样的形式不断延续吗?她没有找到答案。或许是因为此生还没有彻底结束。
      她眼中的杜若矗立如柱,冷风给冻住了,脸也冻僵了,没有表情也无法开口讲话。秋季的早晨算不上冷,但她那么单薄,似乎已经冻死了。
      杜若在思考,她有预感,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像现在这样严肃的选择了。她的一个动作,关乎到所有人的命运,这真的不夸张。
      陈聚众的所有智慧都倾巢出动,他无需再为陈年旧事做无用的解释,当他得知薜荔已死,凶手就在他们面前,他的父爱被智慧提取,凝炼成坚固的语言。
      “薜荔是我的女儿,我们之间的很多事情,其实她都未及向你坦白。她像极了姜氏,内心善良又纯真。她是另一种纯真,浪荡、潇洒,果敢。她根本无需躲在我的羽翼之下,也不认同我,但她还是我的女儿。很多旧事,没有一个人是绝对的坏人。我很爱她,她和春襄不一样,就算我重新介定我们的父子关系,她就不走了吗?她愿意一辈子待在牢笼中吗?一个看到了广阔世界的飞鸟,偶然碰到了她的老父亲,她就会筑巢寻求安定的生活?这一点你比我更懂啊。杜若,你们姐妹相称,她的心事…我想你一定都懂。”
      他老生常谈地一阵感慨,像寒流袭击了杜若,但在她脸上,陈聚众看不到任何悲伤或是略微缓和的表情。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不是真的不为所动,她在思考,脑袋是一团乱麻。她看到的是肩负的沉重使命,好比脊背上压着一座山,而她面前有个选择题,不过是让她从两只同样丑陋恶心的蛆虫里挑选一只,仅此而已。
      陈聚众显得比她还要紧张,因为她的选择非常重要,关系到所有人的命运。他继续说,眼里满是历尽沧桑的悲悼。“你不能放着薜荔的仇不报。这里是烈火岛,不是你能控制的地方。错过了机会,薜荔的性子,她会生气。至于我和你父母之间的仇怨,那是上一代之间的事。江湖就是这样,普通人随波逐流,只有几个人,只有他们,能主宰武林。普通人只会抱怨,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成为主宰者,抱怨是留给他们的唯一特权。即便他们分辨出主宰者所产生的利与弊,但是怎么解决弊端,他们不知道。我组织武林正义之士除掉烈火岛,就是为了除掉弊端。任何改革都需要牺牲,要舍弃最少的棋子保住全局,为后代赢得安宁。哪怕错了,那也是必须得错。这不是善与恶能够衡量的。”
      这些话杜若听懂了,她不是冷酷无情的人,正相反,她太过感性,太习惯为他人着想。她背上的石头明显松动了,有一只蛆虫正向她欢呼招手,就是这一刻,她竟觉得那虫子也有值得同情的一面。她为自己感到羞愧,竟想着与杀父仇人“再续前缘”。
      碧怜忽然笑了,她盯住陈聚众的脸,心里有个迫切的愿望,她想这样一直死死盯住他,看他脸上的面具会不会干裂破碎。
      当你恶心的时候,身边却出现许多愚昧的人拥护着“恶心的本质”,她感到气血翻涌,随时都有可能被气得吐血。
      “所以。”她露出极度憎恶的表情,这愚昧荒唐的人间,活着能有什么意义。“在你眼里,你从来都不在乎烈火教做了什么,而是我们有能力做什么。就算我们退居孤岛,我们的能力就是罪过,所以我们就必须死。你这算什么正义之师,分明是掠夺!那些帮过烈火岛的人,包括维护烈火教的前任盟主,他们也都死了。你能把黑的说成白,但你能抹掉这些动机吗?你想成为霸主,而烈火教,自古以来固守一方,从未被任何一代盟主统治过,这对于你而言是潜在的威胁。你别再跟我谈什么正义了,你不配!”
      陈聚众没有露出明确的表情,例如残暴的狰狞,狡黠的阴险,通通都没有。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有几分和蔼,没人能猜出他的意图。他说:“你还是太年轻,你把事情都看得棱角分明,这是不对的。和平的第一个前提就是统一,烈火教有自己的势力,它在干预统一的局面。历代君王,绝不会给他的臣民太多势力,那样往往会导致谋权篡位。看似是君王害怕他的地位,但你仔细想想,一旦江湖动荡,盗贼、劫匪便以猖狂出动,这些人不会笨到靠打家劫舍来发财,他们会通过周边国家的交际,扰乱朝堂,甚至牵连政治,荼毒官府。到那时候,战争不断,民不聊生,但这不是朝夕之间能体现出来的,它会通过时间的推移,深深扎根在国家的土壤里。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暴君,为了压制臣民,保持统一,不择手段。若我只要通过一代人的牺牲就能将长盛久安传承下去,这不好吗?就算是站在你的角度,你可以认为这样做不对,但它也没有错,算得上利弊平衡。”
      碧怜听着他完美的宣言,她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仿佛是她嫁给聂休的景象,如此让她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她想象着陈聚众就是用这些浮夸的言辞招揽了一大批愚昧的拥护者。她看到杜若的表情,这表情在她眼中变成了千万个相同的脸,脸上写着感慨与崇拜。啊,人间一定是被巫师诅咒了,一定是的,巫师除掉了人类的智慧,给他们的脑子里装上水猪脑,或是直接变成了没有脑子的臭虫。
      她不想再听了,也不愿恶意谴责,那样做没有意义。她已经成了世人认可的、为了和平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了,还有什么好说。
      所以,当杜若质问她是否杀害了薜荔时,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这种事情你何不下去问问你的好妹妹呢。你们亲如手足,我说的话,毕竟不如她的话值得信任。”
      这是相当恶心的、具有讽刺意味的回答。她巧妙地回避了问题,尽量不去激怒蒺藜。但并不代表她当初对杜若说的有关身世的话不是真的,只是已经没了解释的必要。
      她觉得太累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境界,和死人没有区别。
      她的话果然激怒了杜若,她抽出长剑刺向她。在二人打得难解难分之时,陈聚众正悄悄潜逃。碧怜就算死,也不会任由一条蛆虫为非作歹,她追上去,杜若则追赶她,身后跟着一头雾水的蒺藜。
      蒺藜只想弄清楚他该杀谁,但她们说了些天边云雾般的琐碎之事,最后谁才是杀害师姐的凶手?他在心里反复确认,他没错过她们之间的每句话甚至一个微表情,他确信自己没能得到答案。
      他们从清晨追逐到日中,每个人只记得自己必须要杀死的人的面貌,其余世间万物,全部付诸脑后。
      还会为死去的人悲伤吗?呵,才没那个闲工夫呢。
      至此,碧怜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终于明白了,陈聚众飞奔而去的方向,是烈火岛出海港口的藏洞的方向。藏洞里有船,正午时分是出海的时辰,这些拼凑的线索使她得出一个结论:有个烈火岛的杂碎还活着,并且成了陈聚众的帮凶。这人在烈火岛必须很有地位,普通人是绝不允许出海与江湖交涉的。她明白前路渺茫,已无能为力。
      她又想到奇丝教——最后一个闭关锁国的古老门派——乌鸦在丛林上空盘桓鸣叫,冰冷的岩石、山洞,她听到它们的嘲笑声:唇亡齿寒、唇亡齿寒!
      多么快活的声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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