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雁书》洛禊鸣鸾

68、六十八

　　他们前往幕府的花园寻找那两口古井，期间雁步风将自己心中早已存在的怀疑尽付语中。自从得知玉面狐狸的真实身份，他总有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预感。无论陈聚众、神爪手、盗圣、碧怜，她们尽情的明争暗斗，殊不知真正的危机，永远在最后关头才得以体现。
　　现在，岛上就有这么一个人，趁乱潜入古井，坐收渔翁之利。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在他眼中图腾早已是囊中之物，便断不会让陈聚众再有机会分得一杯羹。得不到传位图腾的陈聚众总归是个麻烦，但他无需亲自动手，所有绊脚石都在自发性地相互碰撞，最终变为砂砾。所以，他才是那个无时无刻都掌控着全局的人，他潜藏在水中，时不时地向水面推举出一条代罪的鱼儿。直到全部的鱼皆死去，池水干涸，而他已然销声匿迹了。
　　不过，哪怕最坏的结果也没什么，最多是和二十年前一样，踏上这片土地的灵魂无一幸免，都成就了永恒。
　　幕府共有三个花园，由鱼池、凉亭与稀疏分部地几块花圃组成。鱼池里积满风沙腐叶，仅有的水分像一潭烂泥。
　　他们去找第二个花园，几乎陷入野草疯长的原始森林，秋季对植物大肆摧残，干枯的根茎宛如针毡。古井是有了，合欢树与榕树也极容易分辨。天光欲亮，朦胧的头顶星空璀璨，白昼努力地排挤它们，反而映衬出更加执拗闪烁的星辰。湿气弥漫在空中，阴冷的气候如锥刺股。倒不是齐国的秋季真有这么冷，只是他们借由雁步风举起的火折子的亮光，一齐望向指引着密室入口的那口古井；石壁冰凉，水波微漾，光是幻想着跳入水中，就觉得浑身冷得发颤。
　　“你们烈火岛的人都这么刚毅的吗？”步生莲咕哝了一声，把头整个倒在井里，“若是入口，井水岂不充盈了密室。”他又将手探入水中，触电般迅速收回，“真够折腾人的。”
　　下水是注定了，只是谁也没有做好心里准备。单就图腾来说，绝不能使步生莲下定决心自讨苦吃。他想努力完成前人出师未捷的遗愿，但和眼前这种困难相比，真是难以克服。
　　没人对他的言论做出回应，他用手扶着石沿，目光注视着水面，再次向水面伸出右手。一连几次，他碰到冰凉的井水就迅速撤出，反复进行，仿佛是想尽快适应冰水。
　　“冷就别摸了。”雁步风叹了口气，将火折子强塞给他，示意他让位。“我一个人下去，你们在上面等。或者……”他想说，或者…其余人更应该去帮助杜若。即便他没有杀死陈聚众的想法，也不希望杜若受伤。这简单的排除法有助于在混乱中找准自己的定位。
　　步生莲仍站在井边不为所动，怒道：“你以为我傻吗？我是觉得水里有东西，想把它拽上来。”他又伸手去摸，还是没能拽住，不晓得卡住什么地方了。“感觉像是丝线或绸带之类。”
　　雁步风也去摸索，他更有毅力，手一直在水中搅动，似乎抓住一根非常细却很有韧性的丝线，便将身体倾入井中，将丝线一圈一圈绕住手腕。线愈来愈短，身体也更加深探，整条手臂都没入水中。空间变得狭小，耳膜听得水声回荡在石壁上，沉静而突兀，几乎出现耳鸣的症状。
　　他用力往上拉，果然是卡住了，能听到尖锐物体刮蹭石壁的摩擦声。丝线底部吊着的东西还挺大，且有坚固的棱角，感觉更像是吊了个木匣子。他努力搅动水面，猛地一次发力，将丝线连同那匣子捞了起来，几乎撞进他怀里。
　　“一个……”步生莲怔住了，“一个琵琶？”然后转身看向聂休。
　　聂休没什么想说的。他不懂琵琶，更谈不上懂得烈火岛。一个落水的琵琶，就这么多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突兀地，雁步风握住步生莲的手，将火折子按到琵琶上方不足一尺的距离，缓缓地移动，仔细察看琵琶的所有细节。
　　他们看到琵琶的覆手处刻有一个奇怪的符号，雁步风当即认出奇丝教的圣徽。她们以声乐为武学的至高境界，只收沉稳内敛的女教徒。说来，他刚离开何无畏时，还是碰到过一个奇丝教的女人。她很清秀、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那一双纯粹地宝蓝色眼眸，他至今仍能回忆得很清晰。她的配额是用五彩丝线吊着一块与这琵琶相同符号的圆玉，脸上蒙着白得几乎透明的纱巾，黑发编织繁复，绝对是一张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他只是与其擦身而过，便觉仙气洗涤了周围的空气。
　　步生莲很是诧异，二十年前围攻烈火教的也有奇丝教吗。他倒不觉得那种远离人寰、修炼德行的女子会参与如此荒诞的杀伐。
　　雁步风指那琵琶道：“质地很新，且没有长期被水浸泡的腐烂迹象。不会是沉眠二十年之久的东西。”
　　“那就更不对劲了。陈聚众能请来奇丝教吗。”步生莲再次向井内张扬，思忖道，“琵琶是木的，能浮于水面，那人呢？”
　　这就很难说了。但他们至少可以推测出这里也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其结果有目共睹。奇丝教只有一个人，且是个已经死了的人。
　　他们先是在四周寻觅了一番，几处枯茎中打斗的痕迹，却没发现血和尸体。即便有血，怕是不容易预见，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人和琵琶双双入了井水。
　　步生莲莫名地想到“抛尸”二字，自认为脑海中的灵光乍现非常滑稽。他可能需要用些奇怪的元素来改善此刻的心态，他很烦躁，有种早已置身水中的窒息感，还有水压让身躯变得沉重、胸口也堵住了，总之就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浑身难受。更大一部分是精神上的难受。
　　处在这个阶段，便把其余的杜若、玉面狐狸、陈聚众，把这些人全部抛到脑后去了。他们不再斟酌考量，噗通、噗通皆跳入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