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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六十二 ...

  •   第二日午后,打马而来的男子身着黑衣,带着陈聚众的口信,赶到宣城北门处的驿站。他先将马系在柱子上,柱子有两根,支起一个棚子,里面坐满了人。
      待他走进去,喧闹声戛然而止,众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从那黑衣人的安排。
      黑衣人走到一张桌前,将酒坛子推到一边,从怀里拿出羊皮地图铺在桌上。图中只有几条简要的纹络,从宣城到达即墨的路线,以及莒城到达即墨的路线,都用深色墨迹标记出来。
      “我们今夜便出发,并在即墨与临淄的交汇处汇合,便可直趋烈火岛。现以得到各大帮派的支持,彻底摧毁魔教败类。事成之后,你们每个人,都是功臣。”
      这无疑是一针兴奋剂,打入众人体内,布满皱纹的脸也瞬间容光焕发。
      正在这时,一匹马经过北门处临时搭建的客栈,马上之人没有侧目旁观,但他的耳朵、眼睛甚至于风里飘荡的衣摆,都在接收驿站里传来的不寻常的气息。
      他像一道风经过海面,掀起的波浪是那些武林侠士警惕的眼。风过,水波仍在荡漾,每个人,他们脸上的警惕表情都像绷紧的皮鼓,哪怕轻轻一碰,立刻就会引起巨大的响动。
      骑马之人是路过的风,到了很远很远,已经无法被驿站里的警惕目光所灼烧,可他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就是从他在汶水边偶然发现了连城雄的尸体。那尸体正如江湖传言所说的,身上没有一丝伤痕。
      渡夫蹲下来,在连城雄的尸体上反复查看,嗟叹道:“要变天了。江湖,要起风了。”
      可以确定,那必然是连城雄的尸体。但他死的极为蹊跷,尽管雁步风推断了种种因素,还是认为,连城雄是死于自杀。
      这种说法真叫人不敢置信,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一个人用内力逼死自己,是有多大的狠心。除此之外,无论是陈聚众或是强盗一类阴差阳错之歹徒,绝无必要用如此掩人耳目的方法杀死连城雄。陈聚众是剑客,他可以罪大恶极,但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剑。
      黄昏时分,雁步风的马缓慢地踏在街上。行人各自忙碌,并未注意这样一个骑马游荡的盗贼。雁步风愈发沉闷了,最近发生的许多事将他打击到尘土里。最开始打算完成玉面狐狸的任务就归隐山林,可他没想到薜荔会死的如此凄惨。她到死都紧握拳头,心中多少悲愤与不甘,再也无法申诉。
      他沿路打听掌中宝佛的住所,人们对于身手不凡的童子尤为注重,神乎其神,就连街上的孩童都编出一套关于掌中宝佛的歌谣。
      “半截高粱能盖房,掌中宝佛称霸王。无酒无肉无婆娘,每日把武挂胸膛。”
      世人对他的身世颇有了解,知他是不能生长的侏儒体质,知他不食人间情色,只会到处找人比武。他出没于江湖的最初几年,几乎把江湖上的武林高手都挑战遍了。大家表面敬畏他年少有为,背地里则诋毁他是个只听师姐话的呆瓜。
      呆瓜也不坏,至少他在信任一个人的时候,付出了全部的心血。雁步风此刻最担心的就是掌中宝佛,依他的性子,很可能在这场无法避免的战争中受人利用。
      他不是怕掌中宝佛嗜血无情,只怕他辜负了薜荔的一片好心。如果薜荔不把他带在身边而是为他买下一座府邸,任他在江湖上惹些麻烦,为平淡的生活增添乐趣。那只能是因为,她不希望蒺藜卷入到上一代人的恩怨中。
      雁步风沿路打听。人们对掌中宝佛都有些浅显的印象。
      “那小孩子,武功比捕快还厉害。但他心地很好,就上一阵子,有山贼来城里强取豪夺,他可是帮助过我们。”一个在路边卖菜苗的老头细细回忆,“他家离这儿不远,有两里地的功夫就到了。只是他很少在家啊,每天都能在宣城听到有关他的传闻。就说五里铺的说书先生,已经把他列为重点讲述的对象了。只要他在何处出没,保准能从那先生嘴里听到新的故事。这两日还有官府的捕快拜访过他,那屁大点的孩子诶,人们对他是毕恭毕敬,只要跟他打交道,都得顺着来。据说他只听他师姐的话,骂也不还口,最懂得礼教了。”
      雁步风并未错过任何有关掌中宝佛的讯息,在他的预算中早该与掌中宝佛有一场无法避免的酣战。这一点从蒺藜的恶意针对,和客栈窗外负气出走的身影便可察觉。他则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制服蒺藜,希望他不要被人利用,卷入这缠绵悱恻的恩怨。
      一条相对宁静的街上,有几家府邸紧闭了铁门,由于强盗出没,又是江湖混杂,搅和了许多叵测心计。
      掌中宝佛的府邸和其他人一样,都是紧紧关闭的。从表面上看,似乎很久没人碰过这大门了。他推门,门上留下手印,一层灰尘。门不得开,便翻过围墙,院子里的杂草仿佛一片荒原,沧桑地躺在地上。他又去推堂门,木制门扉轻轻打开了,里面有一张桌,桌上有块长丝绸,从桌的边缘瀑布般流到地上。
      这是一幅画,画的是清流急湍,巉岩峭壁,有位姑娘立在山石上,只有轻描淡写的几笔身影。题字曰:覆水怎收,可堪话别曲终。谓之江水不覆流,世态如此。有杕之杜,繁茂一时,亦付诸流水。叹人生一曲逶迤,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他俯身瞻仰,画笔与字迹都极为亲切。这些年他在江湖中唯一熟识的笔迹就只有她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生前无论多少书不尽的情怀,死后都将化为乌有。
      但她留下许多值得怀念的东西,例如她临死前在木门板上留下的诗句。当他闭上眼,薜荔在他面前轻轻吟咏,笑起来仍是那般狂放。
      他合上门,转身离开。又从长廊走到内室,内室的门却敞着,里面的桌椅、床榻都非常凌乱,窗扇落在地上,木制的折痕还是崭新的。
      应是不久前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所有毁坏的家具器物皆在诉说当时的场面。内力折断了床柱,香炉砸坏了窗扇又滚落在墙角,他伸手抚摸,香炉里的灰烬都粘在窗上。
      正对门扉的那面墙上留有四道暗器嵌入的刻痕,他走出内室,在关闭内室门的时候果然找到门上的相同刻痕。可以断定,不速之客打招呼的方式,就是用四道暗器破门而入,之后的打斗完全没有兵器的痕迹,也没有血迹。他牵着马在街上绥步,暗自思忖事情的来龙去脉。
      城民皆知掌中宝佛的个性,他总要找人比武,为枯燥的生活添些麻烦。人们对于疯子自然要避而远之,主动找上门的,自然不容小觑。
      他翻身上马,马蹄飞驰在黄昏烈风中,极速向竹林山庄奔驰。心里有个暂时无法得到印证的想法,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薜荔临死时喉咙上插着的杜若的发簪,带血的金簪,血色深深嵌入雕花的纹路中。
      那簪子,现今就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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