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雁书》洛禊鸣鸾

30、三十

　　聂休大概讲述了这些经过，但雁步风早就听不到了，他睡得很沉，不再被任何世俗打扰。若非突然碰到杜若和薜荔，可能连最后一丝力息也要消耗殆尽。
　　薜荔原本在酒馆坐落的这条街上闲逛。最近不知吹的什么阴风，蒺藜不去到处挑衅惹麻烦，反而加入到寻找神爪手的庞大队伍中。他既不为名，也不为利，美其名曰的钻进她怀里说，我想和师姐在一起。还像当初的小孩模样，怎么也甩不掉。她想安静地呆一会儿，于是和杜若走进酒家，派蒺藜看守在门口。他很听话，摆着架子挡在门口，像一条劫道狗。他看谁都不顺眼，偷瞄着来去匆匆的行人，他并不开心被丢弃在门外，但还是很乖巧。守护者的心里总是很矛盾，害怕她走得太远抛弃了自己，又害怕她偶然的一次回眸看不到自己。
　　白发女和其余盗友今早便离开了宣城，他们逐渐对盗圣之位失去了兴趣，因为过程乏味又漫长，而飞贼都是无拘无束行踪不定的潇洒派。他们表面上已经看淡了盗圣的位置，内心里还隐隐含着窥视，所以对谁都严加防备，又尽力将自己伪装成狂放不羁的模样。
　　薜荔很讨厌他们。
　　她堵气走进酒家，杜若款款地抬步跟随。——她同样是看不得别人吆五喝六的正在酒兴，恨不能拉起个醉鬼狠狠的暴打一顿。
　　“天啊！这是雁步风？他怎么给弄成这样！谁干的！”眼见雁步风濒临垂死，她上去揪住聂休的衣襟，“你！是不是你干的！”
　　杜若赶紧上前劝阻，顺便招手叫来了蒺藜。“薜荔，你不要放肆，不会是他干的。”
　　薜荔不屑地推开了他。“我当然晓得了，只是激他一下，看他有什么反应。”又一脸嫌弃的说，“我这般冤枉了他，他怎么也不辩解？好告诉我谁才是凶手！”
　　“师姐，你怕不是在问一个木头。”蒺藜也上来戳弄着聂休，他对薜荔以外的人都充满敌意。
　　“闭嘴！我现在真讨厌听你说话。快把人扶起来。”
　　她冲进二楼最靠楼梯口的房间，粉红色的身影吸引了全部酒客的目光。有的端着酒杯斜睨着高处，瞠目结舌的人嘴角溢出醇香的酒液，胆小的店小二活像一条脱水的鱼，乱蹦乱撞的躲进桌子底下，蒺藜就踩着板凳哇呀呀的挥舞手臂，他在尽力表现忧郁，但不能拒绝薜荔的任何要求。于是和聂休一同扶起雁步风。
　　雁步风的身体仿佛一座山，死沉死沉的，把他扔在床榻上，两人都被带进他怀里，像大山顷刻崩塌了。
　　原本这房间里的一男一女，如今也被薜荔半恐吓半暴力的赶了出去。杜若注意到一位武士，他脖子侧方有刺青，是甲骨的太阳图形。那个姑娘也不是小妞子，打扮得似是个贵夫人她衣着得体，步履轻盈，丝毫没被唐突的打搅所惊动。她拉着武士的手，听完了薜荔所有的吼叫，自觉得退了出去，还轻轻为他们合上门扉。
　　房间有张菱形桌，上面摆放烛台、茶具和竹简，薜荔用手臂将它们扫下去，还原一个完整的桌面。
　　每个人都很安静，只有她发疯了似的乱窜。她把雁步风放平，头垫在枕上，用毛巾沾水，擦干他脸上的血迹。
　　“蒺藜。”她轻唤一声，蒺藜立刻就出现在她面前，永远听候她的差遣。“你看这是什么毒？”
　　“可是师姐……”
　　“我们见过那么多药书，”
　　“但他已经……”
　　“肯定有什么办法缓解一下。”
　　“师姐，我是说…”
　　她根本不允许别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立刻下达命令，“去找个茶碗，再拿把刀来。愣着干嘛，快去呀！”
　　蒺藜是从小被她欺负惯了，也不问缘由，立刻准备妥当，呈到她眼前。她拿起刀，不由分说，在他端着碗的手腕上就是一划。把所有人都吓得心惊肉跳。
　　杜若猛地抓住她拿刀的那只有，严肃的问：“薜荔，你这是做什么？”
　　“我就忽然想起…我和蒺藜都是夷陵老母救活的婴儿，他当初病了，师傅给他用了很多药，说不定能够以毒攻毒。”
　　蒺藜自己端着茶碗，鲜血稳稳地流淌进入，他没有喊疼，完全不像当初那个爱哭爱闹、跟在她屁后的小孩。他虽然相貌不改，但也是成人年纪。他是个男人了。
　　薜荔将一碗血全灌进雁步风的口里，大部分都顺着下颚滑进衣襟，样子非常可怖。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做完了，也就无计可施了。等待是漫长的静默。她扯下自己的一块衣摆，用做给他包扎伤口的绸带，杜若去找店家要了一壶酒，就着随身携带的药粉都交给她。她的动作很轻，神情也极为专注。蒺藜就高兴地羽化成蝶了，飘飘然不知所谓。
　　聂休成了蒺藜口中的名副其实的木头，自打进到房间里，始终是面无表情。此刻他皱紧眉头，仿佛那伤是在自己手上，但他压根没去关注蒺藜手腕上的伤口。他盯着地面，久久地凝视出神，又露出一脸哀伤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