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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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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好似顶着螺旋桨飞速的追,追到日向西斜,估算路程已经到了郊外。若是等那人跑进树林,再追恐怕更加不易。
两道身影有如清风,所过之处唯有树叶微微颤动。又在林中追了一会儿,步生莲的心脏都快被那老者整出魔怔了。有时眼看要追上,他喊道:“前辈留步!”那人根本不理会,抬腿便与他拉开了距离。像这样忽远忽近地追逐,始终未得那人的一片衣角。
除了雁步风,他还没碰到比自己更能跑的。又不是盗门同友,怎的各个都有飞毛腿啊!
又是一个即将逼近的机会,他想着:刚才我以礼相待没讨到好处,这次就不能太客气了。于是手随心动,亮出五把锋利的飞镖。没成想一扬手的功夫,树林中突现一匹白马,马上有两个人。其中的武装女子欲要下马,眼瞅着就要迎面撞上他的飞镖。
“小心!”后一人眼疾手快,扑身护住前面的女子,两人双双坠落马下,激起一片尘埃。
步生莲攀住粗壮的杉树杈,踟蹰的思索。去留不定间又闻马蹄声隆隆逼近,心道:这林里到底还有多少人?
透过横柯密叶,阳光将高处打得油亮亮的,他就像一只鸟儿停靠在树上,定格了全身。
“春襄,你没事吧!”
姬霸根本无心野猎,徘徊在春襄附近守候着,心里巴不得这废物惹出点麻烦来,现在正合心意。他飞奔而来,却见姬五龄压在她身上,场面异常□□,气得破口大骂:“姬五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辱姜姑娘!”
姬五龄无从还口,再加上腿脚不利索,反抗也没有用,干脆躺在地上不动了。
此时春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变着法子的帮忙解围。她不想解释什么,姬霸也不想听;从步生莲的角度去,这简直就是横刀夺爱和始乱终弃的真实写照。姬霸拉着她上马走了,留下一个趴在地上悲愤欲绝的男子,又留下一个撕心裂肺追着马跑的姑娘,哭声格外凄厉。
初入江湖时,步生莲最爱在戏楼子里看大戏,模样跟眼前的盛况差不多,聚散离合都在顷刻间表现得淋漓尽致。如今人去楼空,戏台上的“小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肩膀渗出血色。他再去数对面树干上的飞镖,“一、二、三、四”,果然少了一枚。
“小丑”艰难的匍匐,仍保持忠贞的职业操守,努力的演绎着,像个徘徊在地狱边缘的天使。他素白的衣衫落入尘土,居然能让人看出大快人心的感觉。步生莲很讨厌文弱书生,正如那些胸怀文韬武略却斗不过谗佞小人者,他们跟“小丑”一样滑稽。但这些都不能成为见死不救的理由,毕竟是他误伤在先,才让戏子们匆匆离场。
姬五龄终于抓住一棵大树爬了起来,靠着树干坐下,缄默不语。他的生活依旧是这样了,在他眼里早算不上刁难。他不会因为被人污蔑就心烦意乱,他会梳理好自己的心绪,万事从容面对。随即便去招呼梁上君子。“他们都已走远了,你出来吧。”
步生莲本就没打算隐藏,一跃而下,落到他身边。这人一袭素衣,却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像个落难的贵族少年。步生莲将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巡视一遍,立刻察觉到他腿上的隐患。但他又很温柔,笑起来的时候,顿时驱散了所有阴霾。
“我说,这次我大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了。往年他找人暗算于我,派的皆是些窘困喽啰,今天见了你,我忽然觉得大哥也有点长进,以后若是姬家交到他手里,还不至于沦落得太过凄惨。”他说着、微笑着,低头咳嗽两声,继而闭上双眼。“动手吧。”
“动手做什么?”
“难道,你不是来杀我的。”
“杀你?”步生莲的声调宛若一只清早打鸣的公鸡。“太奇怪了,我为何要杀你!”
“可你刚才…那暗器……”
“那暗器的确是我的,误伤了公子,我很抱歉。”说着,便从他身上拔掉那把带血的飞镖,随手用衣袖擦拭。“我本在追一个人,误入了猎林。如今怕是追不上了。看你因我而伤,又弄的这般凄惨,不如我就守着你吧,算是赔罪了。”
两人都很有亲和力,很快就成了友人,有说有笑的。不论琴棋书画还是经书兵法,无一不是旗鼓相当。说什么都说不够,也不在乎时光飞逝,红日渐垂,反倒害怕缘分浅薄,今日分手再难相遇。姬五龄听了他的名号,立刻夸赞他在齐国的美誉。泱泱齐邦,无人不知君之美矣。清直如莲,掷果盈筐,成了时下最有趣的赞诗。
步生莲不以为然地道:“我有超群武功,不曾在江湖留下名号,反被民间封为美卿,这哪里是赞美啊,分明是在剥削我!”
姬五龄听了便叹息说,君未成名,我未成师,俱是不如人啊。两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就像做梦一样,打心眼里感到振奋。
他和雁步风在一起时,就好比鼓棒和鼓,你怎么敲它就怎么响。姬五龄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就像琴瑟和鸣,变化繁多而且韵味深长。
到了收场的时辰,唯有姬邦彦打到了野兔,姬狸只带回一些禽类,却迟迟等不到其余四人。末了,姬霸带着春襄回来了,支支吾吾解释了一番,终归不能摆脱弃田蒂与亲弟弟的安慰于不顾的事实。
姜夫人吓得变了色,人人自危。春襄却向众人解释说,是自己不甚落马,五龄哥又无法自制,这才一同摔了下去。当时那马似乎受了惊吓,两个前踢要往她身上踏,五龄哥是为了护住她才趴在她身上的,并不是姬霸想的那样。
姬霸哑口无言,受尽了众人的指责,又被姬邦彦派去寻找姬五龄和田蒂。呻儿信不过他,自己上马去找,姬邦彦又命姬狸前去辅佐,把和亲的喜庆氛围硬是弄得不欢而散。
路上,姬霸对姬狸说:“这小丫头有问题,她在路上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她可说了什么?”
“这……,”回忆起来,一路上春襄靠在他怀里,并没说过任何话,唯有事发之时,似乎有意为姬五龄辩解过。“我看她吓坏了,也没问啊。”
姬狸叹道:“这可怪不得别人。最多是利用你先入为主的心思故意引导你往歪处想。我以前可没看出来她有这份聪慧,今日的和亲啊,不用多想了,一定要尽力争取她。”
姬霸很是为难。“事到如今还能有机会吗?姜夫人说她年纪尚小,她自己也说甘愿降于江湖,无拘无束,再有今天这么一闹,她定不会嫁给我了。”
姬狸暗自思忖,表面上则随口应承,安了自家哥哥的心。“机会总是有的,莫要太心急。现在重在挽回局面,我们得把姬五龄带回去,可别在树林里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代。”
“哼!”提起姬五龄,他就心火难夷。“那都残废了还有人护着,我现在恨不得冲过去杀了他!”
“大哥,别冲动啊。”
“早晚的事。我看他那婢女也挺讨厌,杀不了他,我就先杀他的婢女,我让他自己体会去!”
这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呻儿走在前头,也没听见。单说为个婢女冒风险不值得,就算值得,也不该在这种时候动手。
两人骑马将到事发地,早望见一棵苍翠的栗树下,田蒂躲在那里哭。听见马蹄声,她喜出望外,飞奔到姬霸的马前。
泪水是女人最有利的武器,尤其这个女人娇弱无力、楚楚可怜,多少有点让人心疼,便哄着她上了马。田蒂缩在他怀里,柔情蜜意自不必赘述。
得不到的总是好的,但姬霸认为,得不到的就让她消失,因为得到的必须是最好的。他身为世子,未来的姬王,绝不允许任何忤逆。况且他身边还有姬狸作伴,除掉姬五龄是志在必得的。到那时候,就看姜夫人是否识时务了。
三人用不着向前走。远处闻得马蹄声,一匹青骢马哒哒而来,呻儿载着姬五龄从他们身边一闪而过。姬霸深受轻蔑,连带对那匹马也施了仇恨,即便不杀婢女,也琢磨着先把马吃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