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坊》卷尾儿

2、第一章 并蒂莲（一）

　　大都北城区海子一带是整个大都最为繁荣的商业区，形形色色的商人都汇聚于此，在这里不仅可以看到穿越丝绸之路，带着各种香料，稀有皮货而来的西域货商，还有一艘艘桅杆高耸载满奇珍异宝的商船来往于码头之间。千奇百怪的商品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而贩卖最匪夷所思的货物的莫过于如意坊。

　　海子北岸热热闹闹的斜街商业区中，左起第五个火巷口正是如意坊所在之处。如意坊建在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中，却开在火巷口，恰恰隔开了几分喧嚣，闹中取静独有风雅。

　　如意坊的大门刻满如意祥云纹，两边开了两个大大的窗户，窗边放着一张梨花木摇椅。屋内空间宽敞，摆满各式珍宝，左手处一条楼梯连接二楼，二楼是住人的房间。一楼右手边的账柜后一道门帘隔开了门面与后院。后院里有一颗绿意葱葱的大树，种满了花草，两边是如意坊放置藏品的内室和招待客人用的雅室。

　　如意坊的老板叫珺瑶。珺瑶身材娇小，一双盈盈大眼，额间画一朵水蓝色荧光闪闪的如意状云纹，鼻子高而挺，鼻头微翘，一副清秀灵动的少女模样。

　　如意坊中还有一只名唤胡三秋的三尾白狐，一人一狐做着营生。

　　雁今来到如意坊已经月余，第一次见到珺瑶的场景还犹在眼前。

　　雁今被人贩子所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珺瑶突然出现轻松解决所有人贩子，将雁今救出。

　　雁今事后追问珺瑶说要寻的故人是谁，怎么没见她从被绑的女孩子中领回来一个。

　　珺瑶一双眸子狡黠如狐，反问雁今怎么就知道她不正是那个故人。

　　雁今苦笑，心中清楚，她不过是一个失去亲人，背井离乡的孤儿。纵是她的亲人，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市井百姓，与珺瑶八辈子也扯不上关系。她这样一个乡下来的小孩，怎么会是珺瑶要寻的故人？定是珺瑶心善，看着她无家可归，这般可怜才领她回来，留在如意坊中做个小帮手，实在是缘分。

　　如意坊，如意坊，卖的是各种珠宝首饰、古玩藏书、香料杂货，一应俱全，但只有有缘人才能到如意坊买得一个如意的机会。

　　***

　　“唉，这可怎么办才好啊。”一大早，雁今噼里啪啦地算账，对珺瑶愁道：“老板娘，我们店里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生意了！”

　　珺瑶正倚在窗边，悠闲地品着茶：“莫急莫急，要来的客人总会来的……”忽然她秀眉一皱，认真地对雁今说：“你就不要叫我老板娘了，听起来我很老似的，就叫我珺瑶好了。”

　　雁今见珺瑶不以为意的样子，无奈道：“可是从我来后就一件货物都没有卖出过！这样下去店里可怎么办啊……”

　　“春暖花开，人们逐渐乐于出来走动，相信坊里的生意也会热闹起来的，雁今你不必担忧。”一只身形巨大毛色雪白的狐狸趴在案几上，甩着三条蓬松又灵活的尾巴，好言安慰雁今。

　　纵使雁今已经听过无数次三尾白狐说话，但每次看到油光水滑的狐狸眨着狡黠的黄眼睛与她讲话，特别是这只狐狸还是一把年轻男子低沉磁性的声音，她还是觉得无法适应，一时之间没法回话。

　　珺瑶笑盈盈地看着窗外说：“小今儿，有缘人自来有缘地。放心，今天自会有有缘的客人要来。”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孙伯舟和齐深就是在这一个四月花开的午后走进如意坊的。

　　雁今见难得来了客人，还是两位衣冠楚楚、气宇不凡的公子，连忙热情地介绍坊中商品。

　　两人中的青衣公子身姿挺拔，眉目英伟，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细细地把玩货架上的货品。然而另一名蓝衣公子气质清俊，文质彬彬，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不在焉地四处打量。

　　“齐兄，你说带我来如意坊能寻到法子解决问题，法子在何处呢？”蓝衣公子问。

　　“伯舟不必心急，如意坊的老板神通广大，定能实现你的愿望。”青衣公子仍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正好，珺老板来了。”

　　“齐公子，好久不见。这次想来如意坊寻点什么呢？” 珺瑶虽向青衣公子问话，眼睛却一直看着蓝衣公子。

　　青衣公子道“珺老板，这是我的朋友孙伯舟，这次是他有求于如意坊。”

　　“请各位到雅室详谈吧。” 珺瑶吩咐“小今儿来沏茶熏香吧。”

　　***

　　雅室幽静而精致，雁今沏好清茶，默默地在一旁燃上熏香。一抹暗香幽幽地从三足龙纹铜香炉中飘出。雁今第一次招待客人，心下不安又有几分拘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现，生怕自己不够机灵惹珺瑶不快。

　　胡三秋静静地伏在茶案边，悠悠晃晃地摇着他那蓬松的尾巴，不时扫在雁今的脚踝，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更是引得雁今坐立不安。

　　“孙公子有何所求？” 珺瑶倒未曾注意到雁今紧张的情绪，她轻抿一口清茶道。

　　原这齐深是平章政事府中的大公子，孙伯舟乃左丞府中长子，二人自小便相识，感情深厚。此次齐深带孙伯舟到如意坊中，全因孙伯舟要寻一个人。

　　孙伯舟犹疑地打量珺瑶等人，含含糊糊地说：“我想求珺老板替我寻找一些东西。”

　　珺瑶瞧出孙伯舟的不信任，也并未介怀，淡淡地笑道：“来如意坊的客人可求之愿万千种。孙公子只管细说，不管多么离奇的愿望，如意坊都会竭尽所能。”

　　齐深也在一边搭话：“孙兄，珺老板有能实现人的心愿的能力，这我可是亲自体会过的。你就尽管放心吧。”

　　孙伯舟眉头深锁，欲言又止，沉吟再三终于道：“我想寻回一段记忆，此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

　　二月春风似剪刀，微风轻轻拂过细柳的新芽。经过一个寒冬的大都，冰雪在春日中逐渐消融，万物都悄然勃发生机。

　　这天，孙伯舟从宫中上朝出来。他穿过幽深肃冷的宫殿、重重庄严的宫门，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宫外走。当踏出大宫门的那一霎，宫外的喧闹声、叫卖声、百姓的说笑声与烟火气交杂着扑面而来，使刚刚还置身于辉煌庄重的宫殿中的孙伯舟恍若隔世如置梦中。

　　中午时分，饥肠辘辘的孙伯舟走到东市的食肆中寻了间面铺打算填填肚子再回府。面铺虽小，但做出来的面食却十分地道，汤头浓郁厚稠、醇香中带着咸鲜，面条劲道富有弹性，吸收了肉汤的精华散发出诱人的味道。暖暖的几口面汤下肚，疲惫的孙伯舟终于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孙伯舟正埋头吃面，対街的茶馆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他好奇地探头一看，只见对面茶馆大堂中两个神色猥琐的男子正围着一位姑娘不怀好意地推搡起哄。

　　那位姑娘身材瘦弱，不过十三四岁的年龄，一张清秀的小脸吓得煞白，不住地朝三个男子点头鞠躬，嘴中念念有词道：“两位大爷，奴家有眼无珠，冲撞了大爷，请两位绕过奴家吧……”

　　一名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男子奸笑着凑近姑娘，不怀好意地说：“小丫头，你这一杯茶烫得爷可痛了，来来来，快给大爷揉揉揉。”说着一把抓住姑娘的手，就往自己身上贴。

　　另一位赘肉横生的男子也装模作样地叫了起来：“哎哟哎哟，茶水也溅到我身上了，也得给我揉揉。”男子说着一伸手就在姑娘的屁股上一掐，又留恋地抚摸起来。

　　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登徒子，一吃痛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尖嘴猴腮的男子朝另一个男子使了个眼色，抓住姑娘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嚷嚷：“这烫得太痛了，爷得去看看大夫。你这小丫头跟着我来，可别跑了不认数。”

　　姑娘吓得浑身僵硬，连连挣脱，奈何力量悬殊，还是被那两位男子带着往外走。

　　茶馆的掌柜知二人是东市中有名的登徒子，仗着有几分势力便终日为非作歹，那姑娘若是落到二人手中定必没有好下场，便急忙出来求情。

　　二人不耐烦地推搡掌柜，嘴里直嚷着什么玩意儿，滚开滚开。掌柜年事已高，被二人推得跌在地上，哎呀哎呀地直哼哼。

　　孙伯舟在面铺中见此情景，心中鄙薄那两个浪荡子的行径，正欲前去替姑娘解围，突然只听见啪一声脆响传来，走在前头的瘦男子吃痛地大叫起来。

　　与此同时，一位穿着利落红色劲装的窈窕美人，手中执着一条暗紫色的软鞭怒视着二人，喝到：“放开那姑娘！”

　　瘦男子生生吃了红衣女子一鞭，众目睽睽下落了面子，不由得怒上心头：“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臭婆娘，爷看你是缺人调教 了！”

　　胖男子定睛一看，在一边□□着说：“哎呀，来了一个大美人，还是个烈性子，最对爷的胃口了。正好正好，一起带上跟我们耍耍。”

　　说着两个男子摩拳擦掌地就朝红衣女子围了过去。

　　那美人肤白如雪，五官俏丽，眉宇间又染薄薄英气，一双明眸亮得就像灿灿星光。她眉头一挑，手一摆，执着的软鞭就像活了一样。那一头如瀑布般顺滑的黑发束成辫子高高地扎在脑后，随着身形的变换在空中舞动出不同的姿态。她掌中的软鞭挥得嚯嚯作响，鞭影翻飞如龙，一时如灵蛇般轻巧，一时如银枪般有力。鞭舞灵动时美人身姿有力，鞭挥刚劲时美人身影柔软，她与九节鞭浑然一体，刚柔结合，叫人移不开眼睛。

　　两个男子哪里是红衣女子的对手，还没走近便被狠狠地抽了十几鞭。那红衣女子功夫实在了得，均是抽在二人脸上、肋间、股间等最为疼痛之处，打得二人在地上抱头翻滚，直呼饶命。

　　红衣女子轻甩软鞭，无暇理会在地上打滚的二人，径直走到瑟缩在一旁的姑娘身前，轻轻问：“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吓得涕泪直流，只懂得瑟瑟发抖。

　　红衣女子叹气道：“姑娘，我来送你归家吧。”说着搀扶起瘫软的姑娘，无视地上被打得四仰八叉的男子，扬长而去。

　　红衣女子的俊俏功夫和仗义相助的举动让茶馆中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红衣女子的身影远去，消失在市集中，才响起如雷的掌声和喝彩声。

　　掌声和欢呼声响起，孙伯舟才回过神来，他急急留下银子朝着红衣女子离去的方向跑去，焦急地在人群中追寻女子的身影。奈何佳人的踪迹消逝如风，他最终只能失望地回府。

　　孙伯舟好几天都魂不守舍，上朝的时候、当值的时候还有在家中休憩的时候，脑海中情不自禁地一遍遍地回忆着红衣女子挥鞭惩恶的英姿。这样与众不同的姑娘呵，孙伯舟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想，不知道能否再遇着她一次呢？

　　随后好几天，孙伯舟都风雨不改地去东市闲逛，祈求有幸能重遇那飒爽的姑娘。奈何人海茫茫，要寻一个不知姓名不知去向的人谈何容易。每天孙伯舟都是满怀希望地出发，又满心失落地归来。

　　然而在孙伯舟逐渐要放弃的时候，转机却出现了。

　　那天正是风和日丽的一个好日子，一个出名的马戏班子巡演到大都。

　　马戏班子主人驾了几辆豪华的大花车在街上巡游。那马戏班子的成员个个在装饰得光彩夺目、美轮美奂的花车上表演杂技，有喷火的、有变脸的、有叠罗汉的、有飞盘子的，惹得行人们纷纷驻足观看、街上挤得水泄不通。

　　孙伯舟本来正在东市中寻觅那姑娘的芳影，遇上了花车队，也被汹涌的行人挤得只能跟着花车缓缓前行。

　　孙伯舟开头饶有兴致地看了几下，但他自小在府中及宫中长大，看过的马戏杂耍数不胜数，比这抛噱头的戏班子精彩的更是比比皆是。很快他便失去了兴趣，只能无奈地跟着人群缓慢移动。

　　身边的老百姓们都被花车上的杂耍表演逗得大笑、不时跟着惊呼、鼓掌，唯有孙伯舟一人了然无趣地四处张望。然而就是那这不经意的一眼，孙伯舟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是她！人群中那个跟着人们一起惊叹、一起捧腹、一起鼓掌的姑娘，那个眼睛闪烁如星的姑娘，不正是他朝思暮想、日日寻觅的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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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雁今：“号外号外！第一个故事，第一个愿望要来啦！如意坊要开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