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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从未试过这恐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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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沁早上站在门口送他,吹着晨风,她清汤素面,罩着白色罩袍,宽松的看不出腰身,佟承率伸手虚虚揽了揽纤纤腰身“有事给我电话。”
“嗯,那几时回来。”任他揽着,两人面对面,她抬头看他,心里有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嘴角一扬,声音一抑“很快,不准往沈宝润那里跑。”
想起上次闹得醉酒,她一讪,点点头。
他又低声交代“宅邸那边偶尔去一趟,想住就住几天,若妈妈说什么,你招教不了,就电话给我,我给你救急。”
她听得会心一笑心里是极开心的,嘴上还是接到“那是妈妈,也是为我好。”他抬手轻轻拂下她的头。
嗳,她心里一甜,可回头。
司机已经等了好一阵了,只好推推他“你早些回。”
下午,过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身体像被抽干一样,丝毫使不上力气,挂了电话,跌跌撞撞拿了包便前往机场。她半跑半走差不多半小时才走到主干道上,随手招了一辆车,哆哆嗦嗦的颤着声音,“去G市”。头发凌乱,穿着家居服。
“小姐,你没事吧,我这车不跑长途,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需要带你去警察局吗?”载她的是个女的,一脸担忧和警惕的关系问道。
“不,去机场,对,机场”。她语无伦次,大脑缺氧式的迟钝,半天才理出来。
“确定去机场?”司机不确定又问了一遍,仔细辨别,许是赶着去接送重要的人,不像是失足的少女,便往机场方向开去。
被豢养多日,独立出行的能力变得迟缓,单一,拉开包,发觉电话没有带,浑浑噩噩,脚上还穿的是拖鞋,她翻找证件,手颤抖的来来去去翻都是同一件钱包物什,她急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温热的液体留在脸颊上,她拿手胡乱的擦去,半天才知道要打开钱包查看,证件银行卡这两样,他的影子,脑子里一闪而过,电话没带,但现在并不合适再回去拿手提电话。似乎也没有很重要的事情是需要自己的,甩甩头,他的身影被晃到了脑后。
机场,人来人往,她像个无头苍蝇般不知该往哪里去,整个人都是混沌的,来来回回的被困在这方寸大的空旷大厅里,旁边有人从身边走过,箱子的轮子在地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宝沁失去平衡。
“你没事吧,小姐。”行李箱的主人带着墨镜,低头看撞向自己箱子上的女子,本以为是自己的疯狂粉丝,耐着性子低头查看被撞的女子,肤若凝脂,俏丽的鼻尖,她抬眼的瞬间她看到的便是一双梨花带雨的双眼,澄澈干净。再看她身家居服,脚上某国际名牌上好皮质粉色拖鞋。估计是哪个家里的千金小姐。淡淡一笑。友好的送上关切。“小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声音纤细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揉着热辣辣的小腿。
“需要我带你去看下医生吗?”宝沁被扶起来后,不顾身后的声音,已经往远处走去。
夏泉菲看着那个凌乱的倩影,摇摇头,转身往出机场。
她慌张凌乱中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走错安检口,被检票小姐提醒多次,才知道往自己的航班登机口走去。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那个电话里的哽咽声“小沁,舜恩走了。”
眼泪只知道往下落,完全不顾及环境,那种不受控制的无助感又来了,压的她眼冒金星。工作人员,看她腿脚受伤,落座之后,给她找来消毒的棉片,才意识到脚受伤了。
她午觉刚刚睡醒,还坐在床上回响那个甜蜜的梦境,听到电话响起,拿起来,来电显示是G城,屏幕末尾的几个数字她再熟悉不过,那象征着另一段故事,她犹豫着是否要接这个电话,在铃声响了很久之后,才决定按接听键。缓缓的对着话筒说“喂?”
话筒里传来叶舜恩父亲苍哑的声音“小沁,我是舜恩的爸爸。”
“伯父好。”
长久的沉默。
“您跟伯母都好吗?”
“好,好,都好。”
她静静地握着话筒,听着舜恩的爸爸在那边讲述着近况。那些场景熟悉的陌生,从她回到B市之后,就断了跟叶舜恩的一切联系,不关心他的病情,不去想他的车祸。本以为,一切的伤心在她离开G市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
话筒那端传来哽咽,叶舜恩的父亲声线低沉的像是在说一件叶舜恩不吃青菜一般的口吻说“舜恩,走了。安排在后天下葬,小沁,你有时间,来送他一程吧,跟他道声别。要是忙......”
没有等到她的回音,听筒传来一声叹息。
她只是久久不能从这个消息反应过来
“医生不是说脱离危险了吗?”
“手术都做了。”
她接二连三的急忙对着话筒问。
“肾脏衰竭,脉搏也越来........”叶舜恩的父亲丧子之痛,再次袭来。
“小沁啊.......”
“伯父,我去,我……去。”
从抢救室里抢救过来后,她和叶家父母一样,心里那个压的喘不过气的大石头放下了,开心的说不出话。但如今却宣判,叶舜恩在抢救过来之后死亡。
她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她曾做的那个梦境,梦里有她和叶舜恩,当时正值夏天,天气酷热,她又添麻烦的中暑了,又吐又泻,发烧,口舌发苦,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叶舜恩又在实习考核期,却每天找同仁偷偷帮忙打卡,冒着被辞退的风险,转三个地铁给她送粥,就为了她电话和他哭诉“我想回家,这里一点儿都不好。”宿舍的空调已经坏了好多天了,没人管,宿舍的几个女孩子想自己找人修,但修空调的都是男的,宿舍阿姨刚处在更年期,连个雄性蚊子都不放进来,何况是个四肢健全的人。
他送了粥也只能到楼下,她住三楼,他站在一楼,他仰着脖子“你别下来,外面太阳大。没得热的,等下我找个同学,把粥给你带上去。”迎着夕阳,他满头大汗一直不停的往下顺,整个衬衫都湿透了,却笑灿烂。
她不让他再来,他不听笑的比太阳还耀眼“我再不对你好点,你更觉得G市一点儿都不好了,回头上哪里找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后来他竟跑去院长办公室,院长问他“女生宿舍空调坏了,女生不来说,怎么是你个男生来说。”
后来话传到她耳朵里是这样的“我女朋友住那个宿舍。”
院长再也无话可说。
她坐在飞机上,无声的低泣,颗颗眼泪,滴在膝盖处,弄湿一大片衣服。
下飞机,打车去他家。
G市天气暮春莺飞,已经开始热起来,她穿着长袖长裤,一路上上心,背上都是濡湿,站在熟悉的街道口,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所有的一切都像电影短片快速在脑海里播放。
那扇门在长久的闭合之后终于被从里面打开,穿着淡蓝色制服的陌生工作人员从里面走出来,叶父叶母在身后送客,看到她痴愣愣的站在门口,叶母忽然眼眶湿润,捂着嘴,低声抽咽。工作人员离开。她走进屋内,声音在一句“叔叔,阿姨。”随着叶母的哽咽,在看向客厅里的案香和照片便支离破碎。
她彻底放下他的时候,他再次闯进她的生活,以死亡的名义,他到死都还是要纠缠她,她双手颤抖,发麻,眼睛干涩,看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埋着头无声的哽咽,她在这场恋爱里爱不得,恨不得。不知过了多久,眼泪快要被她流干,她轻轻的移动脖子,移动脚,神经末梢似千斤重的发出吱吱的扭扭声。
叶父叶母跟她述说着叶舜恩的身后事,她静静的听着,叶家没有什么亲戚,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并不打算通知其他人,一切都是默默在进行着,除了居委会的人过来慰问,也只有她知道葬礼的事情。
她在这里读了四年书,叶父叶母对她格外照顾,把她当自家人一样对待。
安葬的那天天气淅淅沥沥下起下雨,又湿又冷,雨里他们穿着黑色驻足停在叶舜恩的墓碑前久久不愿离去。
那是一张年轻阳光的面孔,犹记得他比她大两届,那时候她唯一的喜好是泡在图书馆看书,她坐固定的位置,常常拉下不固定的东西在图书馆,第一次是水杯,他追了她老远给她送水杯。
她穿着粉色上衣,白色短裙,红着脸略带微笑的跟他道谢。
第二次她拉了雨伞在图书馆,他干脆追到寝室门口,送了雨伞。
并且要了她的姓名。
再见时依旧是图书馆,他主动和她打招呼,做自我介绍,他一副天地不怕的样子,惹得一图书馆的人都抬头注视着两人。
慌乱里,她略显局促偷偷示意他坐下,自此他便常常出没在她身边。闭馆前提醒她收齐东西,帮她拎书包,然后再一路送她回宿舍,打着夜里黑不安全,殊不知5米一个路灯,还有保全在巡逻。时间长了同寝室的女孩子便看出端倪,问她他是不是在追她。她愣愣的红着脸急着说不是不是,室友知道她内敛,只是略有深意的笑笑不说话。
后来在图书馆期末考试复习前夕他给她传字条,一来二去她也会回字条给他。一次她打开字条,久久没有抬头,他等了许久,图书馆闭馆时,还没等到她的回复,她的头也同样未抬起来过,他搓着手,故作轻松“不用急着回答我,你慢慢想。”
她才松口气,开始梳理两人的关系,她并不排斥他,他阳光,幽默,对她很照顾,好像找不到讨厌他的理由。
他还是来找她,也不再问过这件事。慢慢的他才发现她似乎是已经在默认他的出没,夜晚在漆黑的宿舍楼操场下,他一步一步鼓足勇气拉着她的手,才算是确定两个人的关系。
那光阴,像度了一层金,他带她走遍G市大街小巷,带她去吃她从没吃过的小吃,他是美术系的,他带她看她画的画,他带她认识他系里的同学,认识他交好的师兄师姐。
这便是他的好,短短句话,却是她后来一夜一夜失眠,消瘦难过。
她有时也想,他好好的,好好的活着过完以后的生活,好好的结婚生子,她知道那个人不会是她,可她希望他好好的。
他只要好好的,因为她知道他好好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