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刀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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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刀与人
柳眠牵着白夜澜穿梭在枝草丛生的小路上，眼下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白夜澜虽不能视物，但她却能感受到桑赫那柄陌刀的刀气，有了她在一旁向导，两人追踪的速度自然快上了不少。
“等等。”白夜澜突然拉住了向前走的柳眠，侧耳去听周遭的响动。
柳眠正四下打量着，白夜澜忽然拉着她钻进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
“有人过来了。”
虽然柳眠暂时失语，白夜澜还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连她自己也收敛了气息，凭着耳力监视着小路上的情况。
月影朦朦。树影葱葱，摇曳的枝丫似帷帐般将小路遮的忽明忽暗。
两名男子踏着沙石砾上的细碎光斑朝两人藏身的方向匆匆走来。看他们毫无防备的样子就知他们并未发现藏在暗处的自己，这让柳眠悄悄松了口气。白柳二人仍然按兵不动，待两人离得近了，柳眠稍稍挪了挪脑袋，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打量起这二人的衣着来。
与寻常行客不同，此二人皆着兽袄麻袴，脚上屣着双粗糙的草鞋，那草鞋看上去并不合脚，吃劲的位置大多都被撑的变了形，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很是穷酸。相对的，这两双大脚的主人身材也很是魁梧，从柳眠的位置看过去足有九尺还多，虎背熊腰的更胜猎人樵夫。
“慢着。”
步履匆匆的两人突然停了下来，走在后面的那个疑惑地瞅着说话的另一人，憨憨的问道：“咋了？”
先前那人弯下腰去，将一片不起眼的树叶拾起来捏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查看。
“这叶子刚被人踩过，但咱俩走过来那一路也没见着还有别人经过，这附近可能藏这人。”
那人浑厚的声音像擂鼓一般敲在柳眠心上，这人与外表不符的缜密立即让她们的处境变得危险起来。
白夜澜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手心沁出细细的汗水，不着痕迹的朝柳眠的位置靠了靠身子。
路上的两名男子已然开始翻找起邻近的草丛，窸窣的草叶摩擦声掩盖了柳眠的动作，她将腰间的止危解下来地到白夜澜掌中。后者先是一愣，摩挲了一下刀鞘旋即知道了柳眠交给她的是何物。
借着两人搜索的空子，柳眠又引着白夜澜的手搁在自己唇上，缓缓地道：“我，引，开，他，们，你，去，找，顾，风，聆。”
白夜澜连忙摇摇头，与内力尽失的柳眠不同，她一早便知道那两人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柳眠孤身前去的结果凶多吉少。
眼看其中一人离藏身处越来越近，柳眠不免焦躁起来，她没时间与白夜澜理论，转身便要冲出去。正当她就要探出身时，白夜澜似一只雪白的夜枭从她身后腾空而起，衣袍下摆盈满了风，仿佛傲立于萧瑟秋意中的旌旗，恣意张扬着自己的坚韧。
“什么人！”
近处的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意吓得不轻，连滚带爬的仓皇躲闪，总算是用几缕头发换回了一条小命。
“亡命人。”
白夜澜低沉的声音几乎被她的杀意碾得粉碎，她的刀法并未因失明而削减锋芒，相反的，没了视力的固狭，她的动作更加行云流水起来。止危在她手中宛如有了生命，一行一止间显出几分洒脱与超然。
一时间，竟是白夜澜占了上风。
柳眠在一边错愕的看着白夜澜游走在两人的合围之中，那两人的配合虽无懈可击，却也未能借此伤到白夜澜一分一毫。
可方才对上自己时，她又为何显得那般手足无措？
“姑娘！咱二人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拔刀相向？”
被白夜澜一脚踹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男子抚着钝痛扩散的胸口高声道。
“凭白鬼族的人不该出现在此。”
话音未落，白夜澜旋着刀柄冲向离她稍近的那人，后者惊恐的神色在刀脊上扭曲放大，他甚至未来得及发出声音，边呆着再也得不到解答的困惑倒在了地上。胸前的血洞好似椒图衔环的大口，吞吐着顷刻间便要消散殆尽的生命。
“桑赭！”
眼见同伴倒在血泊中，另一名男子也顾不上胸口余痛，红着眼睛扑向伫立在原地的白夜澜。
不夸张的说，两人相搏的场面如同熊罴斗山猫。白夜澜尚未完全长开的身形被那高大男子遮了个严实，虽知她的身手远在那人之上，但这一幕仍让柳眠为她暗自捏了把汗。
白夜澜的素色外衣随她的动作上下翻飞，羽鹤的暗纹时不时被漏下的银辉点亮。倏而，白夜澜急退两步撤开男子近前，眉头亦拧了起来。
察觉到异样的柳眠伏在草丛里向她的身旁挪去，很快，白夜澜前襟上一团不起眼的灰色落入了柳眠视线中。
乍一看那块灰色污迹好像是灰尘或是不慎剐蹭的泥土，但仔细瞧去却能辨认出那是一块洇湿的水渍。来历不明的水渍浸透了白夜澜轻薄的衣衫，牢牢贴在她的皮肤上，而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使毒，当真是你们惯用的手段。”
白夜澜声音中裹着一丝厌恶，几步外的男子不怀好意地笑着，看得人头皮发麻。
“求生的手段本就无高低贵贱之分，我的所作所为与你们这些舞刀弄剑的并无二致。”
白夜澜的脸色每一刻都更加难看下去，她咬咬牙，抽出腰间的短刀，揪着领口将一大片洇湿的衣料悉数割了下去。
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看的柳眠与那男子都有些呆愣，毕竟是胸口正中的位置，割掉之后录出来的也只能是......
“你也说了，求生手段唔高低贵贱之分，”白夜澜解下蒙眼黑纱，“那只要我能妥当善后便也无甚可好埋怨的了。”
她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先前声音的来向，直教那洋洋得意的毒师迷失了魂魄。
“这才是你不该看到的东西。”
她径自走过去，漫不经心的抬手将攥着的破碎布片塞进那人嘴里。
下一刻，惨绝凄厉的哀嚎响彻整片林子，惊起一片扑棱的振翅之声。
那男人跪在地上，拼命地抠着喉咙，催吐一般将手指不断挤进口中狭窄的空间，可就在两人的注视中，他的动作渐渐失控。淋漓的鲜血从嘴角渗出来，积满尘垢的指甲从嗓子里拖拽出带血的肉丝。他不断抓挠着自己，抽搐的肌肉牵动着疯狂的双手愈发用力，直到最后，他的手指由内向外撕裂了喉骨与皮肤，似某种诡谲的暗器倒插在破烂的颈间，灭杀了他的气息。
听到惨叫声的顾风聆与桑赫皆是一惊。
那时只有将死之人才得以发出的悲鸣，机智的痛楚深深刻进了骨子里。
桑赫的攻势有了些微的迟滞，顾风聆瞅准机会，身子向旁侧一晃避过直冲面门的长棍，沉膝弓步双掌齐出朝桑赫胸口拍去。
这一招本就寻了他的破绽，在加顾风聆身法轻捷，纵使桑赫反应再快也只得堪堪架起棍尾强行接下这一掌。顾风聆强横的内力尽数倾泻，好似一记闷锤砸落下来，桑赫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然而顾风聆并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她再次捏起指剑，凝聚的流风快箭似的一左一右袭向肩颈。桑赫抡起胳膊，长棍在他手中舞成棍花，将他整个人包的密不透风，指剑自然也被挡在了外面。
顾风聆皱起眉头，那陌刀化为长棍后虽少了些锋芒，却也让桑赫的防御手段再上了一个台阶，现下的他就像是一只好斗的刺猬，披在身上的尖刺不仅是甲胄，更是长矛。
就在这发愁的间隙里，桑赫又冲到近前，棍梢探出身子四尺有余，棍尾反扣在腰间，脚尖拧出细碎的圆步，整个人旋风似的转起圈来。两手空空的顾风聆被长兵的攻击范围挟制着，束手束脚的只得一退再退。桑赫见她一味躲闪，后手化掌结结实实拍在棍头，另一端猛地蹿出一尺，正怼在顾风聆小腹之上。
这变招虽使不出十成力道，但高手过招仍容不得半分马虎。顾风聆吃痛弯腰，桑赫错步回身，双手抓握自腰际反掣倒打，直接将她击倒在地。
变故陡生，形势急转直下，顾风聆毫无防备的吃下两棍自是好收不到哪里去，她捂着小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显然疼得不轻。
“风司，我最后说一次，交出止危刀，随我回去。”
桑赫强硬的语气不容半分余地，这足以佐证方才的声音他确实识得，十有八九是他带来的帮手，且多半是白鬼族人，不然他也不会执着于一击制敌，以绝对的武力压制顾风聆再逼她束手就擒，毕竟一再的浪费口舌并不是他的喜好。
“火司这么急着要走，莫不是心中有所顾虑？”
“......”
顾风聆的话让桑赫的脸色倏而变得难看起来，他没吱声，提着棍子一步步向顾风聆的位置靠过来。
而后者毫不在意地注视着那修罗样的男子越来越近，不动声色的拭去唇角的一丝血迹。
桑赫再顾风聆身前一丈远时，始终空着手的忽然解开了绑在背上的粗布包袱。
那东西缠成长条状，单从外形上判断像极了刀或剑的尺寸形状，一个稍短的小包扎在她腰间，桑赫一早就认定那是成对的止危刀也并不奇怪。
可事实总是与揣测背道而驰。
厚厚一沓黄纸刚一露出来不便被顾风聆搅起的流风尽数卷上天空，黄纸粗糙单薄，被裹成三尺有余的纸卷可想数量之多。顾风聆的身影淹没在遍布这方圆之中的黄纸背后，狂乱的纸幕秋叶似的纷纷洒洒翻飞不停，甚是诡异。
“嘁...”
在顾风聆的手段面前，桑赫再也沉不住气。他暴躁的挥舞着棍子，用绝对的力道将触及的每一张黄纸敲烂，可每击碎一些纸片之后，那些散落的纸块便更加轻盈地飘飞在半空中，变得比之前更加难以捕捉。他越是大肆破坏，情况对他就愈加不利。除此之外，林间弥漫的水雾也让这些纸片变得湿润充盈，难以引燃，就连他的驭火术亦是排不上什么用场。这个陷阱就仿佛是顾风聆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之后，专程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棘手。
两人隔着层层叠叠的纸幕较量着耐心与定力，虽然这些蝴蝶般悬浮着的纸片可以确保顾风聆无法趁机开溜，但同样是这些东西遮蔽了桑赫的视线让他一时三刻间追踪不到顾风聆的所在，且一旦他有什么破绽，那躲在暗处监视着他一举一动的顾风聆决不会放过取他性命的大好时机。相仿，若顾风聆率先耗尽了体力维持不住这片迷魂阵，那桑赫自然也不会放任她全身而退。
这是一场从开始就注定会你死我活的赌局。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刀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