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再风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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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再风澜
桑赫当空跃起，一式鹞子翻身敏捷的躲开了顾风聆的一击。
他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足下骤然发力，几步便奔到顾风聆面前，架在肩上的陌刀划出凌厉的圆弧，直朝顾风聆面门劈去。而后者的身法也毫不逊色，脚尖点地轻身而起，连退两步避开囚豕的锋芒，几乎在她站定的同时，指剑一捏径直落在桑赫头顶。桑赫举刀相扛，竟被生生推出数尺开去。
“火司迟迟不肯拿出真本事，莫不是看不上我这三脚猫的功夫？”
顾风聆眯起眼睛盯着几步开外的桑赫，她虽不擅兵器，但仅论内力与身法，她的实力在族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不过方才的一招并未用上她十成功夫，桑赫若认真起来足可以轻而易举的接下那一招，且自打两人交手开始，桑赫便对顾风聆处处退让，此间用意让她颇为忌惮。
桑赫不说话，他将刀擎在右肩，扎开步子沉膝拧腰，整个人像一支蓄满的利箭，下一秒就要离弦而出。顾风聆眼神一凛，双掌护在身前抢先一步冲将上去，桑赫也不甘示弱，与顾风聆短兵相接的瞬间猛的抡圆手臂，囚豕上积蓄的力道似千钧巨石，赫然与凝着罡风的双掌对在一处。此时，两人的内力尽是倾泻而出，拔地而起的无根风在周身呼啸，方圆几丈内的残枝败叶皆被卷在空中，狂乱无序的肆意乱舞。
嘈杂的背景中，唯独桑赫与顾风聆二人似两矗山石般岿然屹立，从前在族中时，桑赫从未见过顾风聆的真本事，如今看来，覆于她掌上那目力可见的罡气乃是寻常练家子穷其一生也无法望其项背的程度，单从这一点判断，顾风聆便足以称得上是白鬼族几十年难遇的武学奇才。
桑赫心中的弯弯绕绕顾风聆自是不晓得，她催动着流转在周身的内息尽数结在掌上，籍此以抵抗削铁如泥的陌刀，那刀的来路顾风聆也是晓得的，故而更加不敢轻视怠慢。相持中的两人依旧难分伯仲，似乎连二人周遭流转的时间都变得滞缓起来，在平静的假象下，顾风聆骤然化掌为拳，驰掣而起的小臂猛击在刀脊之上，力道之大让桑赫的身形都跟着一颤，而就在这暇隙之中，顾风聆身形一变，左手起式苍龙探海直逼桑赫咽喉。桑赫一惊，连忙刀走拦扎，借刀柄封住了顾风聆的攻势。后者亦不落下风，足尖一点止住身形，同时右手捏出指剑破开桑赫空门，待到她站定，桑赫的前襟也见了血。
顾风聆冷眼审视着吃了苦头的桑赫，他尚且神色平静，方才的一招显然未伤他太重，她暗自计较，果然不能以对待寻常人的眼光看待这个怪胎。
“先前是我小看了风司。”
一向废话不多的桑赫不温不火的来了这么一句，顾风聆自是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起来，只见他默默的解下背上的包袱，将其中裹着的另一样东西取了出来。
一支刀鞘。
刀鞘并无任何华丽的装饰或是冗繁的铭刻，它通体乌黑，借着幽暗的月光看去似有同色的暗纹简单的盘踞在一侧，桑赫将陌刀纤长的刀刃纳入鞘中，隔着这个距离看上去整把刀就像是一根形状怪异的哨棒，散发出诡谲的气息。
他重新展开架势，但无论是身法还是步子皆不再是先前的路子，顾风聆屏息凝神，眼前这个桑赫让她十分不安。
月上枝头，略略拨开了山间的夜雾。
柳眠勒紧缰绳翻下马背，紧绷的神经让她暂且将弥漫在身体各处的痛楚抛诸脑后，眼下寻到顾风聆才是正事。
她面前是截然相反的两条去路，向南的岔口有一些纷乱的脚印拓在车辙碾出的沟壑之上，一眼便看得出是有人打斗留下的痕迹。而向北的小路上则瘫倒了一小片草梗，循着草梗倒下的方向来看大抵是有人自北边走来向南而去，似乎同她一样在追踪先前打斗的两人。
“莫不是方才那男子的帮手，若是这样便要抓紧些了。”
柳眠心中嘀咕着，步履匆匆的奔回马上，鞭子一扬就追着向南的脚印疾行而去。
耳边风声呼啸，路旁间或垂落的残枝败叶看的她更加焦急，先前她问过顾风聆，若是遇上了桑赫，能有几成胜算。顾风聆却笑着摇了摇头，轻松的神态里写满了无奈，她叹了口气才道：“我从未与他交过手，若非要比出个高下，大抵要劳烦你替我收尸了。”
落在马背上的鞭子愈发密集，柳眠紧咬着牙根，颠簸的马背将她的疼痛放大了数倍，不过她并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她想起前几日的一个夜里朦胧听见几个负责巡夜的随从说起的一件怪事，他们放出去与闻春榭联络的信鸽都没有回来，江西道那边的情况更是不得而知，若情况属实的话，那就说明桑赫一定早就掌握了她们的行踪，止危残片也不过只是将她们引来的噱头，而这样做的目的定是分散闻春榭的战力，以便逐一击破。若然如此，恰巧在江西道出现的白锦安也只是个诱饵，他们一定准备了后招对付白映泠那边，至于止危残片究竟在谁手中，倒显得无关紧要了。
接踵而至的推测让柳眠脑中乱成一团，座下骤然一斜，连马带人甩飞出去。
她滚进路边的草丛里，身上头上沾的都是湿泥，好在秋草茂盛，并未受什么伤。不过那摔倒的马儿便没有这么幸运了，它本就是绊在伏在地上的树根之中，摔这一下刚好折了脖子，此时已然断了气。柳眠看了看延伸出去的小路，曲曲折折的望不到头。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万般无奈下，柳眠只得采取最原始的方法。她将马背上的行囊解下，随手挑了几样塞进携行袋中，又将挂在腰间的止危紧了紧，便循着断断续续的足迹追了上去。可刚走出没几步，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节气根将她结结实实的绊倒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的柳眠终于警惕起来，揉了揉眼睛仔细分辨，这片泥地里竟纵横交错的盘虬着数十根黑黢黢的气根——简直就是有人刻意而为的一般。
她抽出止危斩断方才害的自己摔了个狗啃泥的罪魁祸首，不再贸然前行。若这段路上的陷阱真是人为，那这个人肯定在某处监视着她，只等她露出破绽的一刻。
若有似无的光线透过茂密的林叶照在路上道边，柳眠屏着呼吸侧耳捕捉起周遭的细微声响。忽而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她回身一挡，一颗小石子叮的一声击在止危的刀脊上。
果不其然。
一击未成，藏在暗中的敌人再次隐匿了身影，柳眠亦不敢轻举妄动，现下她内力尽失，莽撞的出击只会给自己带入劣势。
对方显然对她手中的刀有所忌惮，半晌都未再发出什么动静，僵持的局面正在一点点的消磨她的耐心，她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耗下去。
她悄悄勾起脚边那截被斩断的树根，抡起手臂丢了出去，树根打着转飞远，几乎丢出树根的同时，柳眠拔腿便走，晦暗不明的林间极快的飞出几颗小石子分别投向飞出去的树枝与柳眠，她轻笑一声，正如她所料，对方的视线也并不好，大概是同她一样凭着声音来判断位置，不然怎会分不清树枝和人的动作。而正是这几颗连续的“暗器”，也让柳眠摸清了对方的位置，她又躲过袭来的几颗石子，踏在一棵碗口粗的树干上猛然调头扑向斜后方的灌木丛，锋利的刀刃将半人高的枝条径直削断，于此同时，一道黑色人影迅速的从后掠出逃向一边，正是设陷阱伏击她的那人。
见打草惊蛇的策略见效，柳眠连忙赶了上去。敌人的轻功很是不错，几个起落就拉开了距离，只不过那人慌乱中并未找好逃窜的方向，两人很快便一前一后的来到一处植被稀疏的地方。
清透的月光终于驱散了树影下的黑暗，那人毫无遮蔽的站在几丈之外，甚是茫然。
柳眠稍稍平复气息拔刀相向，她虽然很想从这人的口中套出一些情报，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她这样做。
对方似乎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猛的转身面向追过来的柳眠。
双眼虽被黑纱覆盖，但却遮不住熟悉的轮廓。
柳眠从未想过会在此见到她。
白夜澜紧抿着唇，蹙拢的眉峰倾诉着她内心的仓皇，她局促的低下头去，仿佛被柳眠的目光灼伤。
柳眠喉头动了动，一股热流在她四肢百骸汹涌奔忙，她突然有些口渴，似乎就连呼吸都跟着滚烫起来。她不知自己现在是何种神情，但大概是不太轻松的模样。
面对面的重逢，再不复初见时的境地，世事无常，人心殊途。
“你的气...有些变了，方才我没能马上认出来。”
白夜澜终于开了口。
她的声音破碎而喑哑，让柳眠略微吃了一惊。后者摇摇头，神色黯淡下去。
没有听到柳眠回话的白夜澜略显刻意的偏过头，又好像意识到不对一样赶忙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她欲盖弥彰的行为终于让柳眠疑惑渐生，还没等她下一句话讲出来，柳眠几步上前伸手去扯她罩在眼睛上的黑纱。
白夜澜慌张的抬手去拦却还是没能阻止柳眠的动作。
她失焦的空洞眼神在柳眠紧逼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束手无策的垂向地面。
“我...”
她结结巴巴的想解释什么，但终究没能完整的表达出来。
颓丧的白夜澜忽然被柳眠牵起了手，紧接着指尖触到了某种温软的事物。
“多，久，了。”
她倏而意识到那是柳眠的嘴唇，后者一字一顿的摆好口型，慢慢的说着话。
“很久了，”白夜澜的声音柔缓了许多，“从山洞里逃走没多久便渐渐看不见东西了。”
她浅浅笑着，仿佛失明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般平静，指尖下的柳眠没再说话，只是松开了握住她的那只手。
有温热的液体划过唇边。
“怎...”
突如其来的拥抱将白夜澜的问句堵在喉间，环在她背后的手臂透着微微的颤抖，温柔的快要将她一直以来的坚强融化。
“没事了，我不怕的。”
白夜澜一只手抚过柳眠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埋在颈间的头，仿佛在安慰着一个弄丢布偶的小姑娘，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被她弄丢的东西，终究又回到了身边。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再风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