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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人与刀 ...

  •   第五十三章人与刀

      自打夜里来过一趟之后,秦广一直没再露面,倒是来了几个颇为灵慧的小丫头负责起白宴二人的饮食起居。而不出白映泠所料,这些丫鬟皆是哑巴。虽口不能言,但听觉似乎并未有什么异样,白映泠吩咐的事情处理起来也甚是熨帖,她背上的箭伤尚未痊愈,有这几个人里里外外的帮衬着倒是给她省了不少功夫。
      宴千语像个木偶般整日不言不语,虽被白映泠护着没受什么伤,但骆栖川的死无疑将她整个人都击垮了。
      面对宴千语的一蹶不振,白映泠没有多说什么,她不曾尝过失亲之痛,更不愿对宴千语的反应横加评断,她能做的只是将宴千语的担子接过来,为宴千语料理好身外之事直到她振作起来。
      此行南昌损失惨重,止危残片下落尚不得而知,随行的人手也悉数折在这片陌生土壤上,且最让白映泠放心不下的便是顾柳二人那边的情况。
      据钟舟从苍南发来的信报说,顾风聆与柳眠已经失踪五日了。

      顾风聆已经领着队伍不眠不休的跑了一昼夜,马儿有多疲惫自不必说,就连一直在马背上颠簸的护卫也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种种情形顾风聆看在眼里却仍不肯让步——柳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在顾风聆怀里打着哆嗦,顾风晓的内力在奇经八脉中横冲直撞,这让她连保持清醒都只是勉力而为。虽早就料到会有反噬,可她确不曾想过在反噬面前自己如此不堪一击。
      白鬼族的人,都是些怎样的怪胎。
      柳眠正放任自己的注意力神游物外,籍此稍适减轻身上的痛楚,却不料座下一颠,狂奔中的马儿骤然失速,不受控的栽向地面。
      顾风聆眼疾手快的夹着柳眠的腰腾空跃起,落在一旁,那倒地的马很快便断了气,口鼻尽是白沫。
      “二当家,这...”
      见跑死了一匹马,其余人纷纷停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天色不早了,今夜就在此休息吧。”
      顾风聆默默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但人的意志却偏偏不肯轻易妥协,不撞南墙不回头说的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柳眠拍拍她的肩膀,强打着精神弯了弯嘴角示意她不要担心,没等顾风聆回答她便兀自抱着止危坐到了近旁的一棵树下。
      等顾风聆安排好了每个人的任务再去看她时,她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料峭山风胡乱的拨弄着她的碎发,显得她格外单薄瘦削。
      “眠儿,”虽心有不忍,但顾风聆仍轻轻唤着柳眠的名字:“到那边去睡吧。”
      柳眠抬了抬眼睛,她本就觉轻,近来更是时常惊悸,浑浑噩噩的向顾风聆身后望去,一簇篝火已然荧荧硕硕的舞蹈起来。
      她点点头,借着顾风聆的手起了身,朝着那一团簇拥的暖意靠过去。
      刹那间,一张被火焰扭曲了的脸狰狞的浮现在另一边,身影渐近,拖曳在地上的长刀划出一道鲜红的脊岭。
      “桑...!”
      顾风聆的后半句话被火焰暴起的呼啸声悉数淹没,柳眠只觉得身子一轻,那道好似诞生于火焰中的身影便倒退着离她而去,而顾风聆则像雨燕一样冲上前去,与那人缠斗在一处。
      “咳咳...”
      她撞在先前的树上,肺中一片激荡,待到缓缓的爬起来环顾四周,顾风聆与那不速之客已然不见踪影,而火堆也不知何时悄然熄灭,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条熟悉的身影,偌大的树林静寂的让人胆寒。
      她走到那几人身边查探伤势,一番折腾下来也只是无用功,皆是一刀毙命的死法,怕是连喊都没能喊得出来。
      除了这些人诡异的死法,方才那人手中的武器也让柳眠颇为在意。先前在石界崖下搜寻白夜澜下落时,顾风聆曾与苍夔有过一战,她当时虽因体力透支一度昏倒,待到她清醒过来,却见得苍夔身旁又多了一名魁梧男子,而那男子所负的陌刀,与方才隔着火堆恍然一瞥所见的长刀有七分相似,若硬说这只是巧合,那未免有些牵强了。
      她思忖的片刻终于打定主意,寻了些枯草将几人的尸身掩盖好,牵了匹马来循着顾风聆与那人相搏的踪迹追了上去。

      “风司,随我回去。”
      一刀斩退了顾风聆,桑赫停下动作立于一旁,囚豕在他手中打了个转,干净利落的楔进松软的湿泥里。
      “回去?继续像条狗一样为苍夔卖命吗?”
      顾风聆好似听了个荒唐的玩笑,冷笑着嗤声道。
      “你我皆是白鬼族人,遵守族规乃是义务,为何自贱为畜生?”
      顾风聆的嘲讽并未激起桑赫的怒气,他仿佛早就料到顾风聆会这般应对一样,抱着一种理所应当的口吻质问了回去。
      “...这七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桑赫。”
      “诸事既往,何须应变?”
      “诸事既往?这七年间白鬼族是如何日渐衰落你都看不到吗?金脉覆没,林脉断绝,你口中的顺遂平安指的就是这个?”
      “先金司率部叛乱乃是他自取灭亡,至于林司,尸位素餐的平庸之辈本就当以死效正,并无断绝一说。”
      “所以依你之见,苍夔派人暗杀我妹妹乃是清理门户,无可厚非是吗?”
      “族长决断我等无权置喙,但林司监管不力以致雀翎针及青玄黄老术遭窃确是失职。”
      “呵,火司还真是铁面无私,难怪深得族长器重。”
      顾风聆故意将“火司”两个字咬的极重,拖沓的尾音中,桑赫的脸上似闪过一丝落寞。
      “言尽于此。风司,你可愿重归我族?”
      “火司本事通天,纵使我负隅顽抗,你仍可像七年前对付烛狱一般带着我的首级献上,何必多此一问。”
      听见烛狱的名字,桑赫的神色变了又变,他稀罕的皱起眉头,七年前的种种如梦魇般再次与眼前的画面重合。

      被苍夔夺了灵力的烛狱力战不支,率领残部逃进沼遥林中。为了分散苍夔的战力,他与其余人分头行动,却不曾料想遇到了前来勤王的桑赫。
      他二人年龄相仿,少年时也曾一同离族远游,甚是交好,后来因金火本家对立的关系渐渐疏远,最终不再往来。尽管如此,烛狱大婚时还是请了桑赫来喝喜酒。酒过三巡,一向寡言的桑赫不经意间提起两人的同游往事,一些就连烛狱都忘记了的细支毫末他却记忆犹新,让烛狱喜出望外。自那以后,二人明面上水火不容,私下里倒是稍有来往。一来二去的,除非涉及本家利益之事,也鲜少见他们有何过节。
      然而,桑赫的忠义却不容许他对烛狱手下留情。
      固然是负伤在先,烛狱的功夫依旧让他能与全盛状态的桑赫相持一番,两人你来我往的战了十几招依然难分伯仲,直到苍夔寻到了他们的踪迹。
      很快,烛狱被苍夔重伤,由桑赫押解回到族中。平息了金脉暴乱的苍夔甚是愉快,他命人将烛狱囚禁起来,没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面见。
      半月后的全族祭典上,桑赫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烛狱。
      昔日好友被装在一鼎大缸中,只有一颗浮肿的头颅露在外面,苍夔坐在奠礼台上,面前的火鼎里燃着桑赫亲手燃起的不熄焰火。
      而接下来的种种,却是这七年来桑赫再也不愿提起的噩梦。
      苍夔命奴人敲开了陶缸,泡过烛狱身体的液体溅的到处都是,站在奠礼台近旁的一些族人当场就吐了出来,就连离的稍远的桑赫也被腥臭的气味熏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勉强抑制住呕吐的欲望向台上望去,一个很难称之为人体的赤/裸肉团正被火焰灼的微微蠕动。
      烛狱的小臂小腿已然不知去向,残存的肢体向后翻折着绑成一束,原本挺拔宽阔的肩膀也被生生打碎,堆成只有先前一半宽度的一团,勉强联系着大臂,唯独浮肿的头颅还算是相当完好的部位。
      这是古籍上记载过的,名为“人彘”的极刑。受刑者并不会很快死去,而是在漫长的痛苦中结束生命......原本应是如此,但苍夔显然不想止步于此。
      他笑着拍拍手,四个密封着的小陶罐又被搬了上来,候在一边的奴人麻利的掀开蜡封,从其中捞出四条臃肿的肉块来。
      不用想便知那是何物。
      烛狱的断肢被率先投入火鼎中,目睹了这一切的烛狱没有丝毫的反应,他只是本能的驱动着身体远离火鼎吐出的热气,像一条肥硕的白虫。
      然而在人的眼中,虫子的求生本能并无任何同情的价值。
      烛狱的身体在火鼎中烧了一天一夜,直到鼎中的骨水不再变化,苍夔才让桑赫灭了那灵火。
      自那日起,烛狱便成了另一种样子——名唤“囚豕”的陌刀。

      桑赫松开拳头,掌中的血迹渗入陌刀交错的铭文之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人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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