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长别离（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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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长别离（下）
染血的箭簇被宴千语丢在一边，当啷作响。
白映泠搅乱的眉心总算稍适舒展开来，她痛哼一声向前栽倒，好在宴千语眼疾手快的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靠着自己的肩头休息。略显急促的呼吸一波一波拂在宴千语的颈侧，若换做寻常时候，她定会将恶作剧的白映泠推开，但眼下这份温润的气息却教她安心下来。
虽流血颇多，好在并未伤及要害。但奇怪的是从箭头没入皮肉的角度来看，弓箭手所在的位置相当高，至少要在客栈屋檐或是围墙上才行，可方才所有的官兵皆在客栈之外，若是趁人不备溜入客栈，那这一箭便只有在自己从屋顶跃下之后到两人逃走之前射出，如此仓促的时间内当真能做到这一切吗？
“我没事了，走吧。”
趁宴千语拼凑线索的功夫，少许恢复精神的白映泠已整顿衣衫，重振势态，若非豁烂领口间隐隐可见的纱布与其上的些微血迹，谁也不会想到眼前的女子一炷香前还人事不省，气息奄奄。
看着还能活蹦乱跳的白映泠，宴千语不知该欣慰还是无奈，她叹了口气，将地上的狼藉草草收拾一番，跟在白映泠身后上了马。
眼前的局势由不得宴千语再顾忌什么，她将出发前顾风聆曾交待给她的闻春榭情报点告知白映泠，两人继续向城南奔去。
“我有些担心，”呼呼的风声中飘来白映泠的声音：“方才突围前我探了探那令官的口风，他们似是白鬼族之人，但为何又能与朝廷扯上关系？”
“你是指...朝廷中也布有白鬼族的暗线？”
“正是。”
经白映泠这么一提，宴千语也注意起这个疑点来。被白映泠砍翻的那人身着青袍上绣白鸟，虽仓忙中看的不甚清楚，但大抵是五品官服所用的白鹇，如此看来此人八成便是南昌知府了。倘若连知府都可作为轻易舍弃的棋子，那在知府之上定也有白鬼族的靠山，由是以来，或早在广信府中她们与吴道为相见时就已暴露了吴道为的身份。
“映泠，先去吴先生府。”
虽不知她为何有这样的决断，但宴千语话中的笃定还是让白映泠本能的顺从她的指示。
“二位留步，想寻人的话何须南辕北辙？”
“！！！”
鬼魅般的人影赫然出现在马蹄之下，白映泠连忙勒紧缰绳，奋起的马儿险些将宴千语甩下去。
本能的反应促使她在一息间拔刀亮招，那人倒不避不闪，任由银晃晃的刀刃在头顶三寸的地方骤然凝滞，映出其上两双错愕的瞳眸。
“栖...栖川？”
宴千语瞪着面前这个来路不明的骆栖川，心下骇然。
“那不是骆栖川。”
白映泠揪住宴千语身形急退，落在一旁，眼中的震撼渐渐化为警惕与杀意，冷冰冰地开口道：“你果然没死。”
“方才不过是我腻烦了，莫把自己太当回事，”骆栖川上前一步，口气咄咄逼人：“将雀翎针交出来。”
雀翎针，这是白映泠头一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乌针。
宴千语下意识的抓紧了藏匿着乌针的领口，眼中寒意蔓延。她站在白映泠身后，迟迟没有作声，对面的骆栖川对取走乌针一事志在必得，并不在乎多等上一时三刻。
“若你有这个本事，尽可杀了我们，但就这般束手就擒，将东西交出去，未免死得有些窝囊。”
白映泠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
“你倒是很清楚嘛，”骆栖川眼神玩味，“不错，交不交并不能改变什么，今日你们走不出这条街。”
“那便无甚好说，”白映泠瞥了一眼身侧的宴千语，语气中添上几分轻松：“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真本事了。”
“哦？这么急着投胎？”
那人拍了拍手，笑意攀上脸孔。
“唔！”
一声痛呼自从天而降的麻袋中传来，片刻过后，两张相同的面孔出现在白宴二人面前。
“你们要找的骆栖川，我好心带过来了，既然如此，不如你们也拿出些诚意，这样大家都能省些功夫。”
说着，那人扯下塞在骆栖川口中的布团，将跪着的他踹翻在地。
“还有什么体己话，跟你家主子说说吧，等到来年清明也方便你为你家主子筹备供奉。”
骆栖川双手被反捆在背后，他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白净的脸上血迹斑驳。
宴千语被白映泠拦着，束手无策的看着平日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泛着酸楚。
“大小姐，他们在南北城门均布了弓手，出西门入鸡笼山，凭他们所带的人手是寻不到你二人的。栖川无用，愿助小姐最后一程。”
骆栖川有条不紊讲出被抓时所掌握的情报，此等临危不乱教白映泠刮目相看。
“真是无趣，你当她们还能逃得掉吗？”
那人的冷嘲热讽骆栖川权当未闻，他凝视着宴千语，将最后一句话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栖川无用，愿助小姐最后一程。”
这句话似有深意，无论是说者还是听者皆缄口不言，他二人四目相对，宛如一场无声的博弈。
最后还是宴千语挪开了视线，她喉头动了动，却没有言语。静谧月夜下，一卷素绸在她掌心摊开，缀在边缘的银丝将其中的收着的一十一根雀翎针衬的更加乌黑诡异。
“我身上只带了十一根，若你肯放了他二人，我带你去取余下的七支。”
“小姐不可！唔...”
骆栖川焦急的吼声被布团堵在喉咙间，他支支吾吾的想要阻止宴千语仍无济于事，只能用眼神拼命的向白映泠传达着心中的迫切。
“好...”
“慢着。”白映泠横刀拦在了宴千语身前，对面的男子显然对她的举动颇为不悦。
“我自己的命，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我操心。”
她瞟了宴千语一眼，不由分说夺过宴千语掌中的雀翎针塞进自己怀中，提着刀向那男子挑衅的道：“现在东西在我这，谈条件的话，也该对我说吧。”
“你胡闹什...”
宴千语的怒嗔尚未说完，便被男子冷冰冰地打断：“不必了，你们三个都死在这里便是，无甚好谈。”
他不再多言，双臂一振间衣袖纷纷崩落，紧接着翻手将腰间峨眉刺握于掌中，其上凝着暗红发黑的斑，正是先前交手时留下的白映泠的血迹。
“说来，你为何不肯自报家门，怕不是担心败于我手又叫人听了名字去，日后不好面对你族同胞？”
白映泠戏谑的口吻显然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对面那人脸上青红一阵，眼中杀意更盛。
“哼，告诉你又何妨，纵是你化成厉鬼，我烛麓也会将你斩的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他目光一凛，电光火石间扑到白映泠面前，手中的峨眉刺在白映泠偏头的动作中失了些准头，擦着她鬓边留下一道狭长的伤痕。
白映泠暗道一声好快，抬手接下烛麓一招，胸口钝痛弥散。烛麓的招式愈发密集，白映泠边战边退，背后刚缠好的伤口又殷出血红。
“栖川，你速去吴先生住处，白鬼族在朝中有内应，我担心他们今夜会对吴先生下手。”
趁着白映泠拖住烛麓，被夺走武器帮不上忙的宴千语连忙将骆栖川救了下来。他虽受了些皮外伤，但跑腿送信还是办得到的。
“小姐，你是打算留下与白姑娘共进退吗？”
骆栖川揉了揉发麻的手臂，一针见血的道出宴千语话中的另一层含义。宴千语没有作声，她的心思全都牵挂在白映泠身上，替骆栖川松绑时，视线都不曾从白映泠身上挪开，现下自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小姐是陆家最后的血脉了，灭族大仇未报，怎可将自己的性命当做儿戏！”
脱口而出的激烈言辞把骆栖川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从未忤逆过宴千语，遑论斥责。
宴千语低着头，半晌没有作声，骆栖川正懊恼着自己说话太重，却听见她喃喃道：“...我不能留她一人。”
她仿佛一个犯错的孩子，红着眼眶望向骆栖川：“我的确为了复仇而活下来，可是爹娘去了，爷爷也没了，就算陆家沉冤昭雪，可他们还是回不来了...但是白映泠她...她还活着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为了让我活下去，为了让我替陆家报仇而死！更应该珍惜的不该是活着的人吗...”
眼泪终于止不住的落下，视线中骆栖川的轮廓都跟着一起变得模糊不清，宴千语等待着他的回答，心中彷徨不安，这样忤逆不孝的想法大概让栖川失望了吧？
“那柳家呢？你花了这么多年追查当年陷害老爷的罪魁祸首，而今仇人就在眼前，你也甘心让他们逍遥法外吗？”
骆栖川的话似乎触动了宴千语，柳家的存在就如同她心头的一根刺，她始终不晓得该如何面对柳眠这个仇人的女儿，故而才用冷嘲热讽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无措，然事到如今，骆栖川的质疑终究让她再无法逃避。
她想起在雅苑中与柳眠合力救治顾风聆的那夜，力竭的柳眠倚在窗边，缩进袖中的手掌里握着的那块刻着“眠”字的玉牌，大抵是白夜澜送给她的东西，纵是连挣脱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个看着冷冰冰的女子仍执着的不肯放开，若真有一天她可以尽情处置柳家人，那说服自己去相信这样的人便是污蔑爷爷强夺宝物以权谋私，害的陆家家破人亡的元凶，怕是最难迈过的一道关了。
她摇摇头，抛开这些无关是非的想法，叹了口气道：“我或许...早已不恨她了。”
“你我都清楚，若非朝中有人推波助澜，仅凭那妇人一面之词怎会使的我陆家落得如此田地。而那妇人亦早早了断了自己，说到底柳眠也不过是个苦命之人，她娘亲做的孽，总归是让她尝到了丧母之痛。若要怪，便也怪不得她去...”
宴千语有些沮丧，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为柳眠开脱，纵然这些道理盘踞她心头已久，可亲口说出来之后仍让她心中像破了个洞般空落落的抽疼起来。与得知柳眠娘亲早已投缳自尽时如出一辙的挫败再次出现，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是小姐真正的想法吗？”骆栖川郑重其事的问道。
“是。”
骆栖川冰冷的表情在宴千语不假思索的回答中渐渐融化，他望了望宴千语身后，骤然起身，张开双臂将她护的严严实实。
“子佩！栖川！！”
白映泠的吼声振聋发聩，宴千语怔怔的看着被骆栖川遮住的视野随着他滑落的身躯一点点复现，一丝鲜红自她眉间滚落。
“栖川无用，愿助小姐，最后...一程。”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长别离（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