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之国度》霍散人

13、第13章

　　终于，在正东第五次偷瞄顾森的时候，顾森忍不住了。

　　“李经理，有什么想问你就问吧。”

　　“你跟老板到哪一步了？”

　　这么直接！顾森内心不由得咆哮一声。

　　“没有的事。”

　　“你怎么知道那密码？”

　　“他上次说的。”

　　“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因为他开会落了东西要我找给他。”

　　“他为什么不找我找你？”

　　“你不在。”

　　“为什么我不在，哪天？”

　　“大年夜的晚上，你在香港。”

　　“……”

　　好吧，正东识趣地闭嘴。回忆起那天晚上他好像是对某人咆哮着赶不回来的。

　　“那个……”

　　“不用感觉不好意思。”

　　“我……”

　　“前面左转我要下车。”

　　正东惊讶：“你不同我去何院长家？”

　　“不去，这些酒你一个人就可以。停车。”

　　“哦。”

　　她态度突然很坚决，正东心思忐忑听话地在前方路口停下来。刚才误会了某人，脸面挂不住笑着。车一停稳，顾森就下了车，一个回头都不给他。

　　望着正东的车驶向远处，顾森心里的异样丝毫没减退。这异样，就是从取出那砂锅开始。

　　公寓里，正东说这些砂锅是顾原森以前专门为俞骄阳煲汤用的，如今离了婚就全搁在一旁落灰了。也对，那个女人走了，他一个人煲汤给谁喝呢。

　　顾森不明白为什么她听到这些时会有些不高兴，当时内心堵得慌透不过来气。心里更是有丝丝的酸意，跟前天周嘉琪出其不意塞一片黄柠在她嘴里一样，越想越酸。加上刚才在车上李正东那般态度问话，她就更加不高兴。

　　讨厌，真是讨厌。

　　既然那么喜欢俞骄阳，他做什么要同人家离婚。离了婚就算了，干什么又要来招惹她。

　　慢着，招惹？

　　顾森自己也吃了一惊，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难道就因为之前他一时冲动亲了她？可是，可是任谁被他亲了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嘛。

　　哎呀，烦死了。

　　她在路边乱揉一通自己的头发，转身沿着梧桐树的方向走了。

　　正东送完东西回到公司，顾原森同容川开完会刚回到办公室。

　　“酒送去了？”

　　正东点头：“对，何院长说下次要组一次饭局特意好好谢谢我们。”

　　顾原森听了，笑了一下没说话。后面又问：“砂锅给骄阳了？”

　　“给了。她说那两只砂锅能不能就给她了？”

　　“可以。”顾原森拉开椅子坐下。

　　“好。”

　　之后，正东站在那里像是要说什么又在犹豫要不要说的样子。

　　顾原森头也不抬，签字笔在手中一刻没停歇。

　　“有话就说。”

　　“嗯，老板。”正东察言观色，他这只狐狸很想从那只大狐狸的眼中看出点什么不一样，“您公寓的门……”

　　“怎么了？”

　　“门是顾森打开的。”

　　“我知道她也在，所以打电话给你。”

　　“……”

　　“怎么了？”顾原森抬头。

　　“没有没有。就好奇她怎么会知道。”

　　“我告诉的。”他签完最后一个字，又抬了头：“你不是已经问过她？”

　　“……”

　　正东现在有些后悔，皱着眉头寻思自己是找死才会开这个口。

　　“你把她送回去了？”

　　“谁？”

　　顾原森扫了他一眼，正东领悟过来，回道：“哦，没有。半路上她就下车了。”

　　“半路上？”

　　“对。”

　　“她没同你去何卫民家？”

　　正东摇头：“取完砂锅下来不久就下车了。”

　　顾原森不着痕迹挑了眉：“知道了。你出去吧。”

　　正东前脚刚走，后脚顾原森的嘴角明显上扬。

　　***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晚饭后，周嘉琪望着沙发里发呆很久的某人丢了个苹果过去。顾森接住了却没吃，在手里不停地揉搓。

　　“没事，就有些心烦。”

　　“这样啊。”

　　周嘉琪挑着眉点头，显然不相信。她坐去顾森身边，咬着苹果慢慢悠悠地左晃右晃。

　　“来，让我猜猜。你心烦的原因是不是同你们大老板有关？”

　　“……”顾森的眼睛一下子挣得老大。

　　“看吧，果然是。”

　　周嘉琪又咬了一口苹果，慢条斯理地嚼着。顾森没答话，不知道怎么开口，心里纠结着。

　　“那位老板的魅力可真大，连你这样的心性都能搅成如此。”

　　“琪琪……”

　　“嗯。”

　　“我好像真的喜欢他……”

　　忽地一使力，咔嚓一声，苹果被她掰成两半儿。顾森没心思地吃进嘴里，酸甜酸甜，她更加皱眉。

　　周嘉琪惊恐盯着她手中的苹果，干笑：“我早就看出来了。”

　　“我觉得他不会喜欢我的。”

　　她低着头，手中的苹果只咬了一口便不再吃，拿着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苹果的酸弥漫进她的笑容里，无一丝甜。

　　她能这么愁苦，估计心中早有了想法。

　　周嘉琪问她：“为什么觉得他不会喜欢你？”

　　顾森深吸一口气，遗憾道：“他那样的，与我天差地别，一时兴起又能坚持多久。”

　　周嘉琪拧眉疑惑：“一时兴起？这还没开始你就想好了结局，即便你们之间可以，也会起反效果的。”

　　“我们可以吗？”她有很多疑惑，还是想求证什么，仿佛只要一点可能，她就不顾一切似的。

　　周嘉琪微笑：“你无非在意他和你之间的身份差距，我承认他是挺遥不可及的，可是爱情一旦来了，什么都可以冲破。什么阶级，伦理，都不再是问题，只是结局有好有坏，你不知道你属于哪种而已。”

　　顾森苦笑：“……岂止是身份的差距，他跟我就是两个世界。”

　　“但他愿意走向你了是不是，若是没有走向你，你又怎会如此苦恼。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若只是单恋你不会这样纠结的，他给了你什么暗示吗？”周嘉琪正对着她，点明了要点。

　　顾森沉默着，她的口除了她自己愿意说出来，否则很难撬开。

　　周嘉琪迂回地问：“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顾森不太确定，吞吞吐吐：“不，不知道吧。”

　　周嘉琪瞧她这副样子，摇头：“你确定？我看不一定。有时候你的眼神会出卖你。”

　　“我不清楚。”闻言，顾森只好这样说。

　　周嘉琪琢磨推断：“那这样，知道不知道各占一半，他对你有过什么令你怀疑的表示吗？”

　　顾森犹豫着，看了她一眼头又低下去，一时不知道怎样开口，憋了半天，才说出来。也不是直接说，她绕着弯说，不利索的模样让周嘉琪的心跳跟过山车一样刺激。

　　“我那天同你告别后，是坐他的车走的。晚上我去给他送酒，不，本来是别人送的，结果那人临时变卦就让我去。我去了他的公司，出电梯时他所在的楼层电路跳闸了，会议室……”

　　“哎呀，说重点。”周嘉琪不爱听这些细枝末节。

　　“就是……停电了我不小心滑倒，他跟我一起倒了。”

　　周嘉琪蹙眉满头问号，一起倒了？她心提到嗓子眼，问：“倒了之后呢？”

　　顾森又沉默，她自己倒是先回忆起那个吻来。她这个死样子，周嘉琪越看越心惊。

　　“那晚你跟他一起走？他也在那餐馆里？你说给他送酒，是不是之前他就喝了酒，意犹未尽才要继续喝？你去楼层恰好停电，你们不小心倒在一起，你们……你们不会……”

　　周嘉琪猛地瞪大眼睛，身子都僵了。

　　顾森一脸惶恐，忙道：“没有没有，琪琪你想到哪里去了。”

　　周嘉琪方才镇定下来，顺顺胸口，瞪她一眼道：“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全，我真被你吓到。”

　　顾森抱歉似的笑：“他只是吻了我，其他没什么。”

　　周嘉琪气得骂她：“只是吻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绕半天弯子！”

　　顾森被她骂得低头，面容皱在一起难看死了。

　　“他不是真心要吻我的。他说……”

　　接着她就把那晚发生的事，这么多天一直盘旋在她心中的事说了出来。听完她的叙述，周嘉琪手中的苹果掉在地上，极其佩服地对她望着。

　　“你那行为，值得我学习。森森，你真的是对他有想法的，要不然你不会亲回去，你这种性格不喜欢的人强吻了你，还能好好站起来？不可能的。你喜欢他，森森，你真的喜欢他。”

　　顾森心中大乱，她早就清楚自己的心意，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看她困苦的低着头，周嘉琪注意到一点。

　　“等等，你说最后他笑了是不是，没有生气？”

　　顾森回忆着，不太确定：“我看着没有生气，实际我不知道。”

　　周嘉琪清楚问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起身把在房间里玩游戏的王予安叫了出来。

　　“来，我们来听听男士的专业意见。”

　　王予安坐在沙发中央被她两人围着的时候，一时间有些不太高兴，他排位打得正起劲，不太愿意过来。

　　“干嘛啦？”

　　“予安我问你，你们男人不喜欢一个女孩会吻她吗？”

　　予安翻白眼：“我不会。不过别人我就不知道了。”

　　这话等于没问，周嘉琪又换个问法。

　　“这样，从你男性的角度来想，一个女孩吻了你，你没生气然后笑得很大声这是为什么？”

　　予安一张脸写满嫌弃，这都什么问题，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那不就是喜欢咯，不喜欢谁同意你吻。”

　　周嘉琪和顾森立马对视一眼，顾森接着问：“那他从没说过喜欢啊？”

　　予安一门心思还在他的游戏上，急切道：“哎呀，你们女生烦死了。没说喜欢不代表不喜欢，说了喜欢那就是要确定关系了。”

　　说完起身要走，被周嘉琪一把拉住。

　　“游戏等会再打，严肃点。那他要是一直不说呢？”

　　予安没法子，他被周嘉琪打败了，只好挑了个舒服的坐姿重新坐回去。

　　“不可能，要是喜欢他一定会有所表示，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对女孩子的责任感。若是一直拖着不说，还一直各种暧昧，那我奉劝一句，及早抽身，各自轻松。”

　　话听到这里顾森沉默了，周嘉琪也安静了下来。

　　予安一见这两人的反应，就知道一定有事。不过他不是八卦的人，平时从周嘉琪的表情里也猜出几分，片刻后他补充道：

　　“不过，若觉得那人不错，那没有说出来估计是时机不对。搞不好别人也在烦恼你是不是也喜欢他也说不定。”

　　予安一说完就转头看向顾森。

　　“两人若注定要走到一起，现在烦恼这些都是多余的。何不顺其自然，有时别人不主动，你自己就主动一点嘛。”

　　“有点道理。”周嘉琪慢慢点头。

　　予安又说：“当初我追琪琪，她也喜欢我可就是不说，越是拖到后面我受不了就把她拖到一个巷子里直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嘉琪一把捂住嘴，顾森睁大了眼睛，周嘉琪掩饰尴尬嘿嘿笑出来。

　　“他是直接问我行还是不行，不行他就不浪费时间了。”

　　顾森听了，仔细想了想。这种办法是粗暴直接有效率，可也不能真照搬照抄把顾原森拉进巷子里直接问吧。

　　哎呀烦死了，以前同俞朝谈恋爱的时候，她就从未有过这样的烦恼。

　　***

　　第二天一早，顾森醒来她昨晚的那些烦恼便都消失了一半。予安有句话说对了，顺其自然，若是顾原森也喜欢她再好不过，若是不喜欢……

　　唉，若是不喜欢，她也没办法呀。

　　顾森今日休假，午饭后被周嘉琪拉着去国贸购物去了，琪琪说女孩子的烦恼没有什么是尽情买买买解决不了的。十几回下来，顾森这个月的工资花去了大半，好在效果不错，她心情顺畅多了。

　　从国贸出来已是傍晚，广场上一对对情侣经过，偶尔亲昵交谈，偶尔牵手并行，天际烧红的晚霞一片，顾森立定后凝望出去，心中就想起了顾原森。她忍不住幻想，自己是否也有一天能牵着他的手走在这条街上，手里提着她新买的小裙子，她甚至想穿给他看，听他夸上几句。

　　不过，也就想想而已。

　　“森森。”

　　她安静随着周嘉琪离开时，背后有人叫她。

　　她一转头，是俞朝。

　　他头发剪了，干干净净的形象在这人来人往中，引来很多女孩的侧目。记忆里，她喜欢他的时候，也喜欢他这样清爽舒适的模样。

　　“你好，琪琪。”他对周嘉琪打着招呼，又对顾森说，“森森，晚餐一起可以吗？”

　　顾森看了眼周嘉琪，周嘉琪不发表意见，意思是你自己决定，我都可以。

　　顾森垂眸，唇角微微扬起回道：“不了，我同琪琪一起回去。”

　　“森森，你别每次这么明显的拒绝我。一直以来，我都想和你好好聊聊。”

　　顾森刚想说什么，周嘉琪便道：“是要好好聊聊。一段逝去的感情，总该有个完整的结局。”

　　瞬间，俞朝的笑容僵在脸上，继而苦涩地回：“可以吗森森？”

　　国贸西边的咖啡厅里，顾森与他面前放着两杯咖啡和几块西点，俞朝记得顾森很喜欢吃这里的蛋糕，刚才特意多点了几份。

　　也许是今时不同往日，俞朝见她一块都没动，顿时他面容说不出的惆怅。

　　“森森，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你不该这么问，尤其是你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

　　“我同吕瑶分手了。”

　　“……”

　　“上次在餐馆后的第二天就分了。”

　　“为何？”

　　“我并不喜欢她，她也不是真心想要同我在一起，两个不相爱的人自然走不了太远。”

　　他静静地坐在她对面说着，好像一夕之间成长了一样。

　　“我时常在想，两年前我若是不放手，会不会现在你还留在我身边，我起初以为你只是简单同我生气，没想到你一转头就是两年。你不曾给过我挽回的机会森森，你对我一直很严格。”

　　顾森无话，俞朝说的是事实。为什么？也许是她心里有气，气他不珍惜她，也许是未改变的俞朝承载不了她的所有，两年前不分开，难道等到无法割舍时再分开么，不能。

　　“俞朝，我真心喜欢过你，可以说非常喜欢。可你我都太年轻了俞朝，我没有信心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我心里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你不懂俞朝，你那么纯善阳光……你自小的生长环境与我天差地别，时间久了你会受不了，受不了我的偏执我的执拗我不得已的冷漠，两年前那个晚上你没有出来找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森与他目光直视，俞朝静静地注视下，柔声问道：“是因为你的父母么？”

　　顾森垂眸摇头：“我不想说这个。”

　　俞朝紧接着问：“那顾原森呢，你确定他可以承载你的所有？”

　　顾森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可你现在喜欢上他了森森。”俞朝有些心疼地说道，他清俊的面容眉头紧皱，“他不是你能够驾驭得了的，他太复杂，你只是一时掉进他温柔的假象，等你醒悟过来你会受伤的。我姐姐用了两年都绑不住他，你同他相差十岁，你怎么能……”

　　俞朝的不相信使顾森沉默，俞朝见到这样的顾森，心里的不安愈发扩大，她就坐在他面前，一瞬间又觉得她好遥远。

　　“森森，你知道吗，你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安静端正的模样，你从未对我有过小女儿的情态，也从未对我撒过娇。我有时在想，你是天生不会还是不屑对我这样，直到……我看到你在顾原森的面前，你会害羞你会脸红，甚至还会手足无措像个孩子……森森，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对他的喜欢已经超过了我。你喜欢谁不好，偏偏是他。”

　　末了，俞朝深深的叹息里，是无法化解的无奈。他不知如何将她拉回来，这样的顾森令他害怕，那样强大的顾原森也令他害怕。姐姐如此，现在她也是如此，难道天底下就只有顾原森一个男人？

　　“他就那么好？”

　　问出这个问题时，顾森呼吸一滞，继而浅浅一笑。安静的眉宇之间全是俞朝一直期盼不来的温柔与在乎。

　　“我不知道他好与不好，只是现在我的心里有了一点他的位置，我知道这样下去，那个位置只会越来越大。当然，若是注定没有结果我不会强求，可倘若有一天他心里有了我，即便是飞蛾扑火，我也要试一次。”

　　她都这般说了，俞朝还能说什么。她与顾原森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究竟是什么魔力，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她至此，俞朝不明白，他无力极了，这种无力感比分手那夜还要强烈，他深深明白，这个他喜欢的不得了的姑娘，日后渐行渐远的途中，再不会回到他身边。

　　与此同时。

　　咖啡厅对面的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里，顾原森的目光注视着这边良久。

　　直到顾森起身离开，他才对驾驶位上一直沉默的李正东说道：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