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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六章 不如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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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知道我的痛,
即使你說你明白你能瞭解也永遠不會懂得我心裡的痛楚。
因為你不叫朱聞蒼日,
也不是銀鍠朱武,
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所承受的痛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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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琉璃仙境回到荒城之後,簫中劍一直悶悶不樂,又恢復生病那時的沉默不語。
察覺他神情有異的金無患與貓大人,在晚膳過後,跩著宵一問究竟。
宵看著兩人焦急的模樣,無奈的說出今日之事,還有大約的說出朱聞蒼日還有朱聞挽月的事。
當然,他自己知道的也不多,能說的自然不詳細。
再說了,他也不敢再去問簫中劍,他擔心如果問了,他會不會又像上回那樣,一聲不響的就消失不見,讓自己找不到。
就在宵分神之際,耳邊隱隱約約聽到了……
嗯嗯,那就多注意蕭大哥的情況了。
素還真說了,這症狀沒別的,就是要好好靜心休養才會好。
是啊是啊,看緊他些別讓他胡亂想,無人臭小子一煩起來可是杞人憂天個沒完沒了ㄤ。
然後,在他一句都來不及插上話的情形下,晚膳完的調理身體的湯藥發送,還有夜裡說好聽的是去關懷簫中劍但實際上是監視他,這樣的工作,都落到了宵的身上。
看著手上托盤裡的冒著熱氣輕煙裊裊的湯藥,宵不懂自己心裡的煩燥由何而來。
他緩慢的走著,準備把這藥送到簫中劍房裡,一邊走著不自覺得一邊想著。
心頭這不舒服的感覺,好像是從簫中劍與素還真談完之後開始的,那個人一路上悶不作聲心事重重的,看的自己也跟著鬱悶了起來。
簫中劍他……還很掛念那個人吧………
在見過那個朱聞挽月,從她口中得知那個人的消息之後,簫中劍整個人都心神恍惚、魂不守舍的模樣。
想必,他還是很在意那個人的吧………
自己在簫中劍的心裡,有沒有那個人來的重要呢?
倘若今天換做是自己陷入這般的情況下,那簫中劍會不會也為了他傷心難過、奮不顧身呢?
他想知道答案,卻也不敢知道簫中劍的回答。
荒城的夜裡,月色明亮星光璀璨的,但宵此刻卻無心欣賞,他心緒低落,說不出的燥悶與不安。
叩叩。
宵輕敲著簫中劍的房門,聽到裡頭的人說了聲請進,他才推開門扇緩緩進入。
接下來很公式化的看簫中劍把金無患準備的湯藥喝下,宵伸手接回遞還給他的碗,垂下眼簾輕問:「身體還好嗎?」
「已經好全了,不用擔心。」
然而,我擔心的不是你的身體,而是你這般萎靡憂傷的模樣………
「簫中劍……」宵猶豫再三最後還是繼續說著:「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傲峰?」
聞言,簫中劍失神的轉頭凝視著宵,微張的嘴彷彿要說話,卻無法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他何嚐不想回去,他何嚐不想回到原先那樣無心無我,無求無慾的平靜生活。
可是,事情遇上了,人碰上了,這一切的發展,已經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了了。
他現在不是再無所求,沒有牽掛,他現在心心念念的都是朱聞蒼日。
要去找他,要去救他,要去還他一個清靜,還那個人喜歡過的悠閒自在、無憂無慮的生活。
這是他現在唯一執念著的事了。
許久不見回答,宵不安的輕聲地喚:「簫中劍………」
我讓宵感覺不安了嗎?
簫中劍有些自責的對著宵說:「會回去的………等事情處理好,會回去的。」
他好像答應過他,要繼續與他說說世間的事、武癡的道,要與他一起守著傲峰守著冷灩前輩一直在那兒,要指導他遇到瓶頸無法突破的天之劍法………
簫中劍發現,自己原來欠了眼前之人許多許多未實現的承諾。
可是,他卻欠朱聞更多更多………
「你休息吧,過兩天要赴素還真之約,簫中劍你還是早點歇息的好。」
宵記得與素還真商議兩日後的午時要侵入魔界一為救人,二為探查魔界內部地形與結構。
他想到簫中劍迫不及待的想立即前往魔界時的神情,心就狠狠的一痛,要不是素還真的勸阻,只怕這人早已奔向異度魔界去找那個人了吧。
為了他,簫中劍全然不顧自己還沒痊癒尚需要調理的身體嗎………
「嗯。」
聽見他的回應,宵端著托盤凝視了一會兒出神不知在想什麼的簫中劍,便默默的離開了。
簫中劍盯著那開啟而後又關上的門扇,心裡說不出的苦澀。
抱歉,宵,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陪著你…………
但我已經…………
◇◆◇ ◇◆◇ ◇◆◇
魔界,朝露之城。凌晨時分。
此時此刻本該是夜深人靜沉眠之時,魔界卻是裡裡外外忙翻了天,只因朱皇提前了行程,本是兩天後的良辰吉日舉行大婚,硬是給他提前成明日一早舉行。
私下裡的奴僕都覺得這高高在上的君主,是個相當任性的人,一道命令下來,也不管東西來不來的及準備,時辰有沒有吉時。
最重要的是,女后的身子有沒有恢復的完全,能不能好好的參與大婚之典。
朱武當然知道提前舉行大婚,眾人定是抱怨連連措手不及。
可是,他就是一刻也等不了。
昨天九禍與他說了心裡話之後,他滿心感動之餘,而後一陣沒來由的心慌與不安,他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樣的感受,直覺的就是感到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了。
他試著去忽略這個感覺,但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卻絲毫沒有沖淡心頭的忐忑。
越來越煩悶的讓他決定,大婚提前,不管如何明天天一亮,就要圓了他這輩子最希望最渴望的夢想。
娶九禍為妻,做她的丈夫,當年為救鬼族犧牲自我的封印,已經磋跎了太多太多的時間。
現在好不容易與九禍誤會澄清,不再猜疑,而她也終於肯放下看的比生命還重的魔界願與自己成婚,朱武片刻都不願意再等待,只想與九禍共結連理,成為夫妻。
還在思索之時,耳邊傳來一聲稟報:「啟奏朱皇,時辰已至,請移至大殿。」
看了看計時器,銀鍠朱武起身,整理了不久前換上的華麗衣裳,便不再耽擱時間的舉步往大殿而去。
誰知他人尚未走到大殿,便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他而來,見到他連忙跪下道:
「啟稟朱皇,城外有一名叫空谷殘聲之人說是您朋友,欲求見朱皇。」
空谷殘聲?
朋友?
我哪裡來的什麼朋友?
銀鍠朱武還在疑惑的思索著,可腳步卻是不由自主的往城外的方向而去。
心頭狂燥不止,那彷彿失控的心跳噗通噗通快速的震動著,朱武心神迷亂的想,難道從昨天開始的忐忑不安便是因為這個名字嗎?
空谷殘聲?
默唸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臟彷彿被針紮了一下,很疼、很痛、很難受。
腦海裡那不曾遠離過的疼痛,又隱隱約約的開始紛囂張狂的疼起來。
他咬牙快步而行,想藉此去忽視那逐漸越發疼痛彷彿要衝體而出的心。
就在他朱武以為自己受不了的時候,終於他到達了朝露之城城門口。
還沒亮透的天,烏雲遮掩,陰沈沈的有些灰暗,風狂亂狠狠的吹。
他看見了城外有一個人傲然挺立的站著,逆著光看不清他的臉,朱武不自覺的皺起眉。
狂風吹襲著那人彷若白雪般的長髮,萬縷千絲隨風飄散、凌亂,一絲一絲彷彿牽扯著他的思緒,莫名的煩躁、悸動。
為什麼眼前這個人,與自己夢裡的那個模糊的身影,會這般的相似。
簫中劍聽見聲響,輕轉過身,見著了那魂牽夢縈思念著的人,他顫巍巍喚:「朱聞………」
簫中劍不會知道自己的這一聲喚,聽在他人耳裡是多麼的憂傷,是夾雜了幾許情深多少哀愁若干思念哽咽而出口喚著。
朱聞……是誰…………
朱武不知道站在面前的這個人,那哀哀淒淒喚出的那個名字是誰,與自己又有什麼干係。
才這麼回答這般想著,頓時,頭猶如被檑槌重重痛擊一般,疼的他深深皺起眉頭。
「你是誰?」他不動聲色硬忍著疼痛的問著,斗大的冷汗不停的延著他的面頰滑下。
「你………問吾是誰?」
簫中劍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語氣有些顫抖的問著眼前那眼神和神情都顯得好陌生的……朱聞。
他曾經想過許多與朱聞重逢相見時的情景。
想像著再相見時,也許他會生氣的說自己不守承諾,也許無奈搖搖頭的笑著道我就知你定會來,也許淚滿盈眶的說著自己傻為什麼要來………
這些情景這些想像,都在他的腦海裡上演了無數次。
可是,今天這個情形,卻是在他的意料之外,那個只會溫柔對著他微笑,事事包容他的男子,冷酷無情的問自己是誰。
「為何你……會忘記吾?」簫中劍語氣顫抖萬分傷痛的問。
為什麼…………
他不識得自己?他的面容變了,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樣貌。
他還是那個人嗎?還是對他好,肯為他笑為他苦為他生為他死的那個朱聞蒼日嗎?
是麼?是他麼?
你還是我的朱聞嗎?
簫中劍不停的不斷的在心中問著,每問一次唸一遍,心就痛一次傷一回。
「你到底是誰?來此有何目的?」
朱武被越發疼痛的頭疼,惹的半分耐心也無,抽出腰間的葬日刀指向簫中劍,怒聲問著。
不是說刀劍永不相向麼?
朱聞,眼前的你,是不是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你了?
簫中劍收起哀傷神情,哽著冷硬的的嗓音硬是說著:「吾來阻止你的殺道。」
也許,我們之間就是註定了有立場、是敵對,所以,免不了、避不開的要刀劍相向,怒顏相對。
「就憑你一人?可笑。」他舉起手中葬日刀,往簫中劍方向砍去。
除去眼前這個人,這無邊無際莫名疼痛就會消去了吧。
殺了他殺了他,朱武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所到的每一處都在叫囂吶喊著。
殺殺殺殺殺殺─────────────
殺盡一切,毀滅所有!!!
讓我感受到疼痛的,讓我發狂難受的,全部通通殺掉毀滅掉!!!!!
凝視著充滿殺意怒氣騰騰舉刀而來,那個很是陌生的朱聞,簫中劍慘然一笑,抽出天之焱,相迎對抗。
當我還想著我們之間那些甜甜蜜蜜苦苦痛痛的回憶的時候……
當我還念著我們之間那些吐膽傾心相知相惜的過往的時候……
原來,在遠方的你,早已把我忘懷了是嗎………
我們之間的那些事情,對你來說,已經不值得記在心裡了嗎?
你寧願當現在的這個魔界的王,也不要記得我記得朱聞蒼日的一切一切了嗎?
簫中劍此時此刻,心頭非常非常的傷痛並且混亂,腦海裡不停重覆著一句句過往那些他說過的話。
“ 旁觀者不好嗎? ”
“ 武痴的傳人,很難當單純的旁觀者,太憂國憂民了。 ”
“ 你呢? ”
“ 可以的話一統、不可以的話相安,然後我們平民老百姓很平安,皆大歡喜,這是我最支持的方向。 ”
──我們平民老百姓很平安,皆大歡喜,這是我最支持的方向。
這不是你所渴求的嗎?這不是你希望的嗎?為什麼?為什麼要兵戎相見?破壞現有的和平?
以前的那個朱聞蒼日,在哪裡?
朱聞,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
明明我對你的心意一絲一毫都沒有改變過,為什麼你…………
「天之見證!」
越想著他的思緒就越見紛亂氣忿,簫中劍高舉寶劍天之焱,迎向銀鍠朱武的刀勢。
兩大神兵利器相擊,“錚”地一聲,發出極大聲響,刀起劍落之間,火光迸濺。
兩人貼身接近,葬日刀銀光閃閃,天之焱威風赫赫,鏦鏦錚錚刀劍相擊之聲如雷貫耳,劍光刀影一閃再閃,來來回回已經過了不下數十招。
旋身一轉,刀身一劃,簫中劍輕巧的扭腰閃避朱武揮斬而來的攻勢。
熟不知此招只是掩人耳目的虛招,銀鍠朱武迅速的翻手一揮,強大的氣流擊中簫中劍。
簫中劍迴避不及,不慎中此掌氣,被逼退數步,天之焱猛然插入地面才穩住身體,嘴角不停滴落豔紅的鮮血。
朱武此掌雖沒盡全力,卻也感覺的出他下手沒有留情。
以前的他別說打傷自己了,就連一點點的苦啊痛啊都不會讓他嚐到傷到,然而現在………
看著地上那滴落的朱紅鮮血,怎麼不叫簫中劍痛心。
「你敗了。」
銀鍠朱武,深深皺著眉凝視著眼前的人,不明白為什麼傷了他見他口吐朱紅,那一瞬間心抽痛的幾乎承受不了。
出口的那一聲你敗了,竟是藏著諸多的深意,希望面前的這個人早早認輸快快退去,以免自己再次的傷害他。
銀鍠朱武為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內心掀起巨大的震撼,不敢置信自己為何會如此做想。
明明這人根本不認識,明明這人莫名其妙的闖進露城前來挑釁,能進入魔界如此核心的中原人,是要殺掉除去的。
但為什麼………
自己內心不斷浮現出,不要傷他,不要傷害他………
傷害了他……到最後痛的人,仍是自己…………
一個分神,簫中劍的掌風往左邊掃來,他連忙閃避。
回身之餘右手天之焱刺出,銀鍠朱武見狀,瞬秒之間運氣用勁一擋,頓時,撼天震地。
兩人皆被這強大的氣流所逼,雙雙退了數十步之遠,手中寶劍使勁頓地數寸才穩住步伐。
銀鍠朱武深吸一口氣,神情變得肅殺起來。
他一邊穩著氣息,硬是忍住那衝上喉間的黏膩腥甜之感,一邊直盯著眼前這名很陌生卻又說不出的熟悉之人。
認真的思考著、訝異著他驚人的武學造詣與劍法,竟能與自己過了數十招還站的起來。
還有…………
那不經意顯露出悲傷的神情,不勝慘然的模樣,為什麼自己看了以後胸口就窒悶劇痛的難以呼吸。
真是煩躁!他的頭好痛!!眼前的一切都讓他難受的再無可忍了!!!
他只想快些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打鬥,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他還等著要娶妻,良辰不可耽擱。
「不留歲月任風歌!」
銀鍠朱武決定速戰速決,用此招擊殺眼前讓他煩燥痛苦的人。
他將渾厚的真力灌入葬日寶刀,不稍片刻,他凝神斂容極速的殺了過去。
簫中劍看著直直殺過來,眼中一點念舊之情都沒有的銀鍠朱武,心紛亂的整個人都冷靜不了。
那一瞬間,心裡那股總是堅強著支援著的信念,就這麼熄了滅了破了碎了,都不存在了。
他覺得很累,這樣一直重覆著,失去,挽回,再失去,再糾纏的去挽回,一直活在這樣迴環的自己,真的覺得好累了………
先是冷醉,後是三弟,現在又是朱聞………
如果朱聞還是朱聞,那個為了不讓自己入魔情願犧牲性命的人還在還是他的話,簫中劍拼著一死也要救他回來,讓他做回自己,讓他繼續悠悠哉哉自由自在的生活著。
可是,那個人變了,變了一張臉,連心也不一樣了,性情信念,就連簫中劍這個人,也不記得了………
這樣的跟他爭,跟他鬥,跟他打打殺殺,你傷我傷,你痛我痛的究竟有什麼意思?
就算贏了又如何?自己絲毫不會感到喜悅,他熟悉的人已經不復存在了…………
已經…不存在了的人,那麼,自己站在這裡,拿著劍與他廝殺又有什麼意義…………
簫中劍痛苦的垂下眼,舉劍的手也不自覺的失了力道。
罷了,一切就在此結束吧…………
今生欠他的,就是這條朱聞拼死拼活為他爭回來的命了,都還了他吧…………
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
這個世上,能讓他堅持的信念的眷戀的都已經……不存在了………
露城之戰,空谷殘聲陷入頹勢,朱武殺性爆發,危及的那一剎那間。
簫中劍深深的凝望著正往自己殺過來的銀鍠朱武,他無奈的苦笑著,心下轉了一圈,便舉著天之焱作勢的抵擋與反擊。
就在刀劍交擊的瞬間,簫中劍突然的收了手撤了力,本是持劍相抗之姿,硬是扯回了右手,銀鍠朱武見狀驚訝之餘卻也來不及停下這攻勢。
那一式極招,那一把葬日刀,就這麼硬生生的送入簫中劍的胸膛當中。
撲蚩。
剎那間,所有的聲音彷彿都靜止了。
利刃穿透肉體的聲音,響亮喧天、如雷貫耳。
銀鍠朱武不敢置信的睜著大眼,驚懼萬分的看著眼前被自己一刀刺入胸口的……空谷殘聲。
完全震懾的無法動彈。
只見簫中劍慘白的臉龐,一滴滴斗大的汗珠滴落塵土,他嘴角輕揚苦苦的笑著說了:
「原來,吾當時、的表情……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