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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四章  一無所有 ...


  •   我要這個天下做什麼?
      我看似擁有了全部,權勢,地位,江山,全天下人所欣羨的一切,
      可是,我卻是一無所有………

      曾經我愛過的人離開我,我愛的人我無法擁有,身邊連一個能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

      你說,你告訴我,我要這個天下做什麼?

      **

      一輪晶光爍亮的明月高掛天上,朝露之城的夜晚,難得有個好月色。
      潔亮透白的月光照射下來,讓正在研究新的鑄劍之法的補劍缺停了下來。

      他看著眼前的月光,想起以前要是有這樣美這樣亮的明月,蒼日那小子會帶著兩瓶酒來惡火坑找他,陪他這孤單老狼喝幾口酒聊上那麼幾句。
      說正格的,會這麼敬老尊賢對他又不那麼拘束的,整個魔界就屬銀鍠蒼日那麼一個。

      如今啊,明月依舊,那個人啊…………長長的吁了口氣,補劍缺深深的感慨著。

      心下實在挺不好受的,他乾脆的也不想鑄劍也不想研究的了,進屋拿起酒來就喝了起來。
      孤單的飲酒沒人相陪沒人勸阻的,也就喝的多了。

      酒入愁腸愁更愁,不多時補劍缺便趴在桌邊沉沉睡去。

      「狼、狼叔……狼叔………」一聲聲音調不大的呼喚,持續片刻才讓補劍缺逐漸清醒過來。

      睜開迷濛的雙眼,慢慢等待模模糊糊的殘影漸漸消失,看清眼前之人補劍缺驚訝低吼:
      「朱聞小子??!!!」

      赩紅頭髮整齊的扎成了書生樣,一身紅白相間熟悉的衣服,那張臉更是化成灰他都認得的面孔。

      「嗯,是我。」微微一笑,朱聞聲音微弱的回答著。
      「你怎麼會………等等,你的身體呢?」

      補劍缺才要問他怎麼會在此,誰知還沒問完便發現眼前的人輕飄飄透明通透的根本是個靈體。
      方才太驚訝沒有查覺,如今定眼一看,朱聞臭小子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我不知道我的身體在何處。」朱聞滿腹無奈苦笑說著。

      補劍缺想起朱聞奄奄一息也正是朱武回歸那天,伏嬰師對他說的話,補劍缺對朱聞說:
      「伏嬰小子說他把你的身體毀掉了,但我不相信他會這麼狠心,你在感覺看看,說不定他只是藏起來了。」

      搖著頭,沒有用的。朱聞他說:「我確實查覺不到半分我身體的氣息。」

      「…………」補劍缺沉默著,不知道該些什麼。

      罵伏嬰心狠手辣嗎?如今罵有用嗎?安慰朱聞小子嗎?這似乎也是沒有什麼幫助………

      朱聞看著默不作聲的補劍缺,他轉開話題的說:
      「狼叔,我的身體還存不存在不重要,我今天來是來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事?」十分有九分是跟傲峰那個雪男有關。

      「麻煩你替我傳遞訊息給簫中劍。」
      「又是他。」

      無視補劍缺明顯的叨嘮,他輕閉雙眸,忍著無限傷痛與滿腹愁苦的說:

      「請你跟他說,謹記朱聞蒼日的話,刀劍永不相向,不要來露城,就讓這一切過去吧………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把我當初講的話當真,請你務必轉達我的話給他,好嗎?」
      朱聞語畢,無比堅定真摯請求的眼神,直直的凝視著補劍缺。

      「看你如此慎重小心,既然這麼重要幹嘛不自己去。」他心嘆說著。

      既然這麼擔心這樣重視簫中劍,怎麼不親自去一趟,當著面說清楚不是更好?
      要他這個不相關的老人去講這麼肉麻的話,他怎可能說的出口。

      「…………」垂下眼簾,如果他這個靈體還能出的去的話,況且………

      他輕嘆:「如今魔界裡我只信任你了,狼叔。」

      在讓朱武想起一切之前,簫中劍絕不能來魔界露城。
      自己現在一點力量也沒有,如果簫中劍那個傻瓜來了就真的糟了,之前費盡心思為他犧牲的一切,並不是要看他來魔界送死用的。

      「唉,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你。」補劍缺無奈的說著。
      雖然每回都被這個臭小子的任性妄為氣的半死,但每次聽到他叫一聲狼叔,他就沒辦法不幫他。
      「抱歉,老是給你添麻煩………」他真心的感到抱歉,老是讓補劍缺為他操煩不已。

      朱聞抬起皓首,瞧著窗外的明月,月光照在朱聞的身上,更加顯得他虛無縹緲、透明的靈體。
      恢復朱武身份以來已有多日,再不快些的話就來不及了……
      他面容憂愁看著自個兒手發愣,語細如蚊吶喃喃說著:「我的時間不多了………」

      雖然朱聞的音量很小,細微的幾乎聽不見,但狼族的耳力向來極優,補劍缺還是聽到了他的低喃。
      他開始細細思索著,嘴裡也叨叨唸著:

      「伏嬰小子的術法從未出錯過,他說他把朱聞毀了就一定是真的下了手的………」補劍缺盯著眼前的朱聞喃喃自語地。

      但朱聞卻是保有完整的記憶出現在這裡,那天那樣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有人可以幫他,
      加上現在他這個微弱微弱的靈體狀態………

      難不成、難不成他是!!!!!

      「你、你、你你你動用了元靈的力量了是不是??!!!」

      「…………」面對已然知曉且怒氣沖沖的補劍缺,朱聞只是沉默不語。

      看著眼前低頭不說話一副默認的樣子,補劍缺簡直氣炸,他不可置信的大吼著:

      「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用了元靈之力會對你自己造成多大的影響、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嗎??!!!」

      「我知道。」朱聞低語回答。

      「你知道才怪!!閻魔旱魃就是使用了元靈之力結果喪失了魔族復活的能力,你呢!你有魔族再生死了能復活的能力嗎?你沒有!!你只有一條命!一條命啊!!!」
      補劍缺氣的渾身發抖,怒不可遏的對著朱聞低吼。

      心裡氣憤但更多的是心痛,他氣朱聞為了簫中劍那小子先是連命都不顧,現在更加膽大妄為的將元靈之力都為了他用下去。
      這已經不是單單的失去性命的事了啊,他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

      朱聞輕轉過身背對著補劍缺,在窗邊凝視著夜空上那皎潔的明月,他幽幽說著:

      「狼叔,如果銀鍠朱武有幾千幾百年的生命,可是裡面沒有簫中劍這個人,沒有與他的記憶,那麼,就算活的再長再久,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你說的我都懂,我知道使用元靈之力我將承受的後果是什麼,但是,我不後悔。」

      「那天到底是發生什麼事?」聽著朱聞的語氣,補劍缺相信他是曉得後果與代價的。

      扛著朱聞回來後,他們一行人通通都被擋在古陵外進不去,補劍缺根本不知道裡面出了什麼事。
      如果知道的話、如果知道朱聞這個傻小子會這麼做的話,他拼著這條老命不要,也一定會把他救出來。

      想著那天的情形,朱聞無奈悲傷的陳述著:

      「伏嬰把我封鎖起來了………

      我當時很急很慌,但又沒有任何的辦法可以阻止他,那一瞬間,我只想到元靈之力……」

      朱聞面容淒哀的看著自己的手,語調有些哽咽的說著:

      「我沒有力量,我明明存在在朱武的身體裡,但我一點點影響他的力量都沒有………」

      補劍缺聽著朱聞說著,那哀哀悽悽的聲音,透露著他當時是多麼的徬徨無助。
      多少年了,已經有多少年沒見過他這付模樣了………
      他記得第一次看到蒼日孤苦無依的模樣,是在那孩子才五歲那一年的事。

      銀鍠家的孩子從小就極嚴格的訓練,蒼日又是長子所以被要求的也就更理所當然的嚴苛。
      他記得有一次到銀鍠家作客,深夜他睡不著,隨意的到處走走。
      經過銀鍠家後院的一座矮山邊,聽到了細細的哭聲,那是極為壓抑、不敢哭出聲呼蚩呼蚩的抽泣聲。
      他尋著聲音探去,只見窩縮成一團,小手緊緊的抱著膝蓋,頭垂的低低的埋在膝間悶著。
      那頭赩豔如血的紅髮,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孩子,是他的姪兒,銀鍠蒼日。

      他走過去將他抱在懷裡,看著驚嚇抬起頭那滿臉淚痕的小臉,補劍缺心都疼的擰了。
      他想如果他有兒子,肯定不會讓才不過五歲大的孩子半夜裡偷偷跑到山洞裡哭。

      他輕輕拍著蒼日的背,跟他說不用怕你的狼伯伯不會跟別人說今晚的事,蒼日你有什麼不開心覺得難過的事就儘管哭出來沒有關係。
      後來的小蒼日雖然仍是沒有哭出聲,但肩膀上越來越濕潤,透過衣物的水氣,補劍缺知道這個孩子在流淚。
      平時看蒼日笑的燦爛好似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他,其實過的相當壓抑。

      那次之後,補劍缺就對這個孩子放不下心了。
      沒有後代的他,也就把蒼日當成自己孩子的在關心,時常的就到銀鍠家晃晃走走看看蒼日。
      他那個只知道打戰謀略,只關心武學繼承及鬼族興衰的拜把兄弟,蒼日的親爹,如果肯分一半的心思在這孩子身上,蒼日就不會這樣孤單可憐了。

      看著朱聞孤獨的背影,補劍缺除了歎息還是歎息,為什麼這個孩子會過的這麼無奈呢。

      朱聞蒼日整理了一會兒情緒,收起惏悷憯悽的神情,他緩緩道:
      「如果我不這麼做,如果我不能讓朱武想起一切,那麼,朱聞蒼日就真的不曾存在過了。」

      「再說,如果朱武不記得朱聞蒼日這個最真實的自己,他將只是個被愛情蒙蔽被算計的傀儡一個,要讓他想起所有的一切才行。」

      他覺得自己很悲哀,苦苦追求的愛情到頭來仍是一場精心算計。
      他曾經深深愛過的女子,為了她不顧一切的爭取戰神之位,為了她掏心掏肺能給的全都給了她。
      然後,她嫁給了他的小弟,再然後,為了她的理想她的霸業,又再一次的將他拉入這個他深感厭惡的權勢、征戰、霸業當中………

      至始至終,他如今仍不能肯定九禍對自己,到底有過真情真意沒有………

      如果有,那為什麼會當他是個棋子又狠心算計他?
      若沒有,那當初深情款款信誓旦旦的那些又算什麼?

      「你說了這麼多,其實最重要的還是為了簫中劍吧。」
      「嗯。」朱聞也絲毫不否認,他說:

      「朱武不記得他,會真的痛下殺手的,我不想將來後悔,更不想傷害他。」

      想起了簫中劍,這個相識不久卻始終將他放在心上的人,朱聞心裡感到溫暖又感動,但之後隨即而來的卻是滿滿的苦澀。

      他尋尋覓覓了這麼久,終於讓他找到值得他付出一切所有的摯愛,當他覺得這輩子再無所憾可以過過他想要的幸福日子,卻在他最捨不得放手的時候,哏毒的將他抽離、剝奪。
      短短的一個月,如夢似幻,彷彿才到了天堂下一刻又狠狠的跌入地獄。

      「你為他做了這麼多,要是他知道了依他那性子,鐵定恨死自己。」

      就他觀察,簫中劍那性子可死心眼了,要他知道朱聞連死了都還在為他擔心替他設想的,肯定會內疚到痛不欲生吧………

      「我不會讓他知道的。」

      他何嘗不知簫中劍的個性,就是因為太清楚了解,所以他才不願他在進來這個混水裡攪和。
      朱聞苦笑著的說:「他還是適合在傲峰上過著清寡慾不問世事的生活。」

      「認識你被你影響的透徹,哪裡還有清心的日子好過………」
      「……………」

      如果可以,我願意用盡所有,盡我所能的讓他快樂,即使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給他的了………
      我的生命已經為了他的清醒獻給他了,如今我的靈魂也即將為了保全他的安危而消逝。

      現在我只盼望,他什麼都不要知道………
      不要知曉我為他所做的一切,讓他恨著我誤解我都好過讓他知道這些。

      我怕他痛,連一絲絲的自責內疚都不願不忍讓他嚐………

      如果他不曾認識過朱聞蒼日就好了………
      是不是呢………
      簫中劍、無人,你是不是也這樣想呢………

      我後悔了,後悔了啊………
      後悔讓你認識了朱聞蒼日,後悔了我們的相知相惜,後悔了簫中劍為了朱聞蒼日傷心難過……

      一滴滴晶瑩水珠墜下,滴在他的手背上,朱聞蒼日失神看著。

      呵、呵呵呵,真好笑。
      一個失去身軀的靈體哪還有什麼眼淚……

      真的是……太可笑了…………

      ◇◆◇  ◇◆◇  ◇◆◇

      上蒼聽到我的祈求了嗎?

      猛然的轉過身去,心心念念期盼中的身影卻不是思念著的那個人。

      吞下萬般的苦澀,簫中劍撐起一個微笑,輕道:「宵。」

      宵深深的凝視簫中劍從熱切轉為失落的神情,胸口狠狠一痛。
      那剎那間,他的喉嚨彷彿被只無形的手掐住了,硬是憋著很難受很苦痛的擠出一句話:「你好些了嗎?」

      「嗯,已無大礙。你怎麼會在這裡呢?」簫中劍穩住情緒,平靜的與宵對談著。

      「我見你不在傲峰,擔心你便出來找你,路上遇到了金無患,是他帶我到荒城。」才找到了讓我一直寢食不安的你………

      「原來是這樣,抱歉,讓你擔心了。」

      看看,此次究竟讓多少人為他勞心傷神的,簫中劍你何德何能啊…………

      「你沒事就好了。」眨眨眼,宵無謂的說。

      宵盯著簫中劍那沒披外衣,在寒冷夜裡輕瘦的身體,而後他將手中一直拎著的簫中劍的外衣遞給了他,道:「夜裡涼,我見你外衣沒穿,就拿出來了。」

      「多謝你。」收下衣服卻不怎麼想穿,但簫中劍在宵期盼的眼神當中,緩緩將它穿上。

      沉默了一會兒,宵躊躇又猶豫,清澈的眼神夾雜著些許的不安,輕輕喚著:「簫中劍…………」

      「嗯?」簫中劍聽見喚他,轉過身看著宵,單音回著。

      「我陪你………」我想要永遠陪著你,好嗎?

      「什麼?」簫中劍沒有聽清楚宵那過於小聲的話語。

      「………我是說,我陪你多走走、好嗎?」

      宵感覺到自己胸口砰砰砰的心跳的很快,尤其是當簫中劍那雙清亮璀璨的星眸望向自己之時。

      聞言,簫中劍愣了幾秒,微笑道:「好。」

      兩人肩併著肩,一同走在月光灑下的林木當中,明亮皎潔的月光下氣氛很恬靜,卻又透露著些許的沉悶。

      簫中劍心有所感著:「今晚的月色很美………」

      誰知才開了頭,卻想起以前那個人也說過類似的話。回憶起那時候才相識不久,自己對他的態度還冷硬的很。

      “ 簫兄,今晚的月色很美。 ”

      “ 那又如何? ”

      “ 咦,你不覺得這樣美麗皎潔的夜晚,我們應該好好的依偎一起賞月談心的嘛。 ”

      “ 吾沒興趣。 ”

      “ 唉呀,簫兄,給我機會給我餘地嘛~ ”

      ── 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即使自己再捨不得,再不願意承認,那些、存在在心裡深處最柔軟最為珍貴的那些,也已經只能回憶了。

      閉上眼,硬逼回眼角那微微濕潤的水氣,簫中劍他說:「走吧。」

      「嗯。」似乎感受到簫中劍情緒上的變化,宵不多作聲的陪他走回荒城。

      宵邊走著邊失神看著這極為美麗的星空月色,心裡既苦又甜。

      雖然他對人類情感還是似懂非懂,還是覺得很複雜,可是,他對簫中劍所放的感情,似乎與其他人來的不同。

      會為他擔心,會為他傷心,會為他痛心,會因為他的痛自己會比他來的還難受………

      這樣的心情是什麼呢?

      聽著簫中劍哀愁的嘆息,看著簫中劍沉鬱的神情,
      宵突然的就想起,第一次與他相見,簫中劍所問的話:何謂最絕望的愛?

      他想,他慢慢能體會簫中劍的心情為何了。

      那、他自己的心,又是為何呢?

      這樣望著他,但他卻想著另一個人,這樣苦澀難受的心情,是不是簫中劍口中最絕望的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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