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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三章 你我要的並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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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中劍,從來都不是打不倒的,他有血有淚,有愁有苦,他也是會痛的。
只是那個人一向把自己隱瞞的太好,什麼傷什麼痛,都是默默的自己挨。
也許他能不在乎,但我看他如此………
總是比他的痛,還要來的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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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城,地羽之宮寢室裡的內廳。
朱武坐在華麗的座椅上,忍著頭痛欲裂的宿醉,手捏著額角皺著眉,正等著該來給他交待的人回報。
片刻後,醫座跟在補劍缺的身後,進入了內廳。
兩人前腳才剛踏入殿內,就聽到一聲焦急的問話:「九禍的情況如何?」
「仍是昏迷不醒。」補劍缺替一旁過於緊張的醫座回答。
「封靈術已經解開,還是沒好轉嗎?」朱武口氣焦急不耐煩的問著低頭垂首汗流浹背的醫座。
「稟…稟報朱皇,封靈術雖然解了,但對女后還是造成一定的傷害,孕育魔胎本就耗神傷體,如今功體又被術法所傷,暫時的昏迷是正常的………」
聞言,他皺起眉,不耐的問:「何時會醒?」
站在一旁的補劍缺看見朱武咄咄逼人,一副失了理智慌了手腳的蠢模樣,真是失了王者之威啊。
他忍不住的說:
「你急什麼,醫座不是說了,昏迷是正常,等她休息夠了就會醒。是說,她用自己的功力去護腹中的魔胎,就算好了,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
朱武手指不停的揉著額角,閉眼問:「………九禍肚子裡的魔胎多大了?」
「呃……少說也有一個多月了。」
醫座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補劍缺,收到指示,他才顫顫巍巍的說出實情。
一個多月………?
自己從百年封印中甦醒過來還不到半個月,這個魔胎是在他醒來之前就有的?
在恢復意識清醒過來之前,這段期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
頭好痛,額角兩側抽痛不已。
朱武知道這痛非是宿醉,而是只要去思考以前的事,夢裡的片段,這疼痛就會開始不停的阻礙他思考一般,直到他放棄去想。
但,我想知道真象…………
朱武咬牙硬是忍著越發疼痛像是要炸開的頭,他開口:「狼叔…………」
才剛開口就遭打斷。
「稟報朱皇。」門外的侍衛踏入殿內,恭恭敬敬的低身行禮。
「何事?」忍著頭疼與被打斷的不滿,朱武問著。
「門衛來報,軍師不在殿內,四處找尋皆無所獲。」
「知道了,下去吧。」
「是。」
昨兒個夜裡,自己在醉的七葷八素一團亂的時候,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人在一旁細心的照顧著他。
人不可能是還在昏迷的九禍,也不會是討厭麻煩不會照顧人的補劍缺,所以,只剩一個可能……
那個無視自己已將他押下,還膽敢擅自跑出來的軍師大人。
朱武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又聞內寢室裡傳出的聲響。
「報!朱皇,女后醒了。」
聽到寢宮裡侍女的叫喚,朱武連忙站起,步履如飛往寢宮裡邊走去。
踏入寢宮,朱武快步走到床沿邊上坐下,一副慌亂焦急的問著:「妳感覺怎麼樣?」
只見那人明明慘白著臉體弱氣虛動彈不得的模樣,卻硬是撐著回答:「死不了。」
聽見九禍這般賭氣又逞強的說話,補劍缺忍不住就碎碎唸起來,天曉得朱武為了她緊張擔心到坐立不安,這回答聽在耳裡還真不好受,他尚覺得如此,朱武豈不更加難過。
「嘖嘖,我說九禍妳在妳丈夫面前也在這麼逞強嗎?都什麼時候了還顧著面子。」
「…………」九禍聞言,眼睛看往他處,沉默不語。
朱武凝視著眼前的九禍,見她如此淡漠的反應,心下難受,他低沉道:「狼叔,讓我們談談吧。」
「你喔,實在是………罷了罷了,你們兩個好好喬一喬,別在吵起來就好。」補劍缺受不了的邊說著邊往屋外走。
本想藉機多唸個幾句的補劍缺,畢竟能說說九禍的機會並不多,但這個愛妻心切的朱武真的是護妻護的滴水不漏,連說個兩句也捨不得就是了。
罷了罷了,幹嘛去管這小倆口的事………
見補劍缺走出了寢宮外,朱武轉過頭,深深的凝視著仍沉默不語的九禍,「妳為什麼就是這樣不顧自己?」
「沒有了魔界,什麼都是空談。」
「妳……沒了生命,魔界也只是空談。」
聽到九禍一切都以魔界為主、魔界優先、魔界第一的,心下氣憤,但又捨不得罵的無奈出口。
「吾不想跟你爭執這個問題。」
撇過頭,九禍一點也不想繼續這個永遠沒有共識,根本就是無解的話題。
「那吾只問妳一個問題。吾與孩子,在妳心目中,誰對妳來說才是重要?」朱武有些賭氣的問。
不顧自己的性命,也不顧這段得來不易的感情,就為了那個未成形的胎兒值得嗎?
我在妳心目中的份量,就不如肚子裡的孩子嗎?
當朱武問這個問題時,她第一反應就是孩子,九禍甚至連考慮都無。
本是立刻的想回答,在看見了對方殷切寄盼那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神情後,覺得自己連想都沒想就否定朱武,對他是不是太難堪了些………
所以,她遲疑了,卻也不想說謊所以不安的神色猶豫了片刻後道出:「孩子。」
聽到九禍的答案,朱武沒有太大的驚訝,應該說,他早料想到九禍一直以來重視的,從不會是自己。
他苦澀沉著嗓子的說了:「但對我來說,妳卻是勝過一切,甚至,比我的生命來的重要。」
那一瞬間,九禍心裡一陣難過,甚至有些動搖。
看著眼前這個愛她至深的男人,堂堂鬼族之王,魔界不敗的戰神,如今卻低下姿態為了自己委曲求全的說出這番話。
做為一個女人,又怎會無動於衷…………
只可惜,我是九禍而你是銀鍠朱武,就因為如此,所以我們自己永遠不能是第一考量。
沉默一會兒,九禍緩緩說著:「如果你不是朱武,吾也不是九禍,你在我的心中,就會是第一。
無奈,你我的人生,就是要將魔界視為首要,這就是我們的命運。」
「為什麼妳就是沒有轉圜?」
朱武生氣,氣九禍怎麼就是這拗脾氣,這麼多年了一點改變也無,還是固執的讓人咬牙切齒。
「朱武,只有魔界不再流離失所,飄忽不定,你想要安穩的家庭,才有完成的一日,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嗎?」
聞言,九禍深深的凝視著朱武,萬般認真堅定的對著他一字一句的說:
「吾一心想讓魔界在苦境長存,想讓魔界永遠不再飄流在異界當中,不止為了魔界的子民,同時也為了你的夢想,你明白嗎?」
九禍知道,此時若不說個清楚,也許,再過不久自己也沒有機會說了。
「不讓魔界漂流,也有別種方法,不是只有戰爭一途。」朱武仍掙扎著的說。
或許是他天真吧,即使到了現在,他仍還有著兒時夢想著和平安樂沒有戰爭的期盼。
不要打殺,不要血流成河,不要再看到任何一個人號啕大哭著失去親人朋友愛侶的那種痛苦。
「吾深知你厭惡戰爭,但是你是朱武,你永遠就有立場……」
九禍心思轉了幾圈,把差點說出口他與簫中劍的事吞回嘴裡,然後用著一種朱武也看不透的神情繼續的說:
「吾不會強逼你一定要征戰中原,只要你要魔界在苦境取得安身立命之地,接下來,無論你有什麼決定,吾都支持你。」
聽見這番話,朱武很是感動,在她心裡仍是有吾的,九禍是有為他著想為他考量的。
朱武深情的握住了她的手,摟著九禍,溫柔地說:「吾知道怎麼做。」
九禍凝睇眼前開心的眉開眼笑的朱武,不由得一陣鼻酸,她硬是忍著,開口說出打從懷胎以來,一直想對朱武說的話。
「朱武,吾如此重視這個孩子的原因,只是因為…吾不願再一次失去螣邪與赦生,失去你我的兒子,你明白嗎?」
聞言,朱武萬般感動,他覺得長久以來努力了這麼久,九禍終於為了他改變了。
朱武甚至開始期待等魔界領土的事處理完,他便可以與她平平靜靜,安安穩穩的過著普通卻很幸福的生活。
為此,他會好好的做。朱武對懷中的九禍承諾著:「吾會盡力完成。」
說了許多話,九禍仍是體虛的身子漸漸感到不支,她聲音轉弱,卻還是說:
「這件事,不要再責怪伏嬰師,是我答應配合,不解開內患的問題,永遠不寧靜。我累了,想退回輔助之責,盡我的力量協助你,好嗎?」
朱武見九禍精神不濟昏昏欲睡的模樣,不忍她才醒過來還需要好好歇息的身體太過勞累,便說:
「伏嬰的事妳放心吧,吾有分寸,好好保重妳的身體。」
語畢,輕輕的將她扶正,朱武腳踏地起身,接著扶九禍躺下,溫柔的為她蓋好錦被。
看出了朱武眼裡的不放心,九禍微笑的說:「我不會有事。」
聞言,朱武低身輕輕吻了九禍的額,細語著:「銀鍠朱武不會讓妳失望,過些天便是我們的大婚之日,妳調養身體好好休息吧!」
「嗯。」
累極了的九禍胡亂嗯的一聲,閉上眼休息,她需要好好的休養生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
朱武見九禍已經睡下,站著凝視了她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的步出寢宮,臨走前不忘提醒殿外的侍女,要記得添加屋裡的炭火,不要冷著了女后。
還有事他必須去做,為了自己,也為了她,更是為了千千萬萬的魔界子民。
銀鍠朱武深深吸了口氣,踩著堅定的步伐,往著大殿方向而去。
寢宮裡的九禍,聽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她緩緩張開了眼,茫然若失的盯著屋頂的棟梁。
朱武,對不起,你要的是我九禍給不起…………
◇◆◇ ◇◆◇ ◇◆◇
微風和暢,日光溫暖。
有個人卻是汗流浹背,一臉垂頭喪氣漫無目標的穿梭在林木之間。
自從簫中劍沒有留下隻字片語默默離開傲峰,已經超過一日一夜了。
他也已經從天亮尋找到現在天又快黑了,仍是不見那個人的蹤跡。
宵原本想,簫中劍會不會只是到附近透透氣,沒有離開傲峰太遠,所以,他來來回回山上山下的奔走,希望如此做可以不漏失任何找到簫中劍的機會。
可是卻一無所獲。
簫中劍,你到底在哪裡?
宵呆望著遠方,不禁想起以往與他一起的那些片段,簫中劍教他喝酒,與他說道,一同散步。
與他一起生活,很平靜很安穩也很開心。
宵甚至還想,是不是就一直這樣下去,直到生命停止能源消失的那天來時,都與這個人一起。
從沒想說過要與他分開,也從未想過,原來與他分開後,會這般的難受。
宵苦笑。
這苦澀的笑容僵在嘴角,他突然想起以前的一段對話。
“ 我只是…突然明白人類為何嘆氣了。”
“ 哈,那你明白何謂苦笑嗎?”
“ 苦笑…是不是因為無路可退? ”
“ 答對了。 ”
簫中劍,你在哪裡?
是不是我問了你不想回答的事,你不開心了?讓你為難了?
我不追問你與朱聞蒼日的事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不要讓我找不到好不好?
「嗯?你是……宵對吧?」
聽到身後的聲音,宵失神的轉過身,看見一個熟悉的臉龐。
「你是……簫中劍救的人。」
這個人他認得,是之前簫中劍收留的人,好像是叫………
讀出了宵眼中的疑惑,金無患微笑道:「我是金無患。」
「金無患。」緩緩的重覆唸著,是了,簫中劍先前與他說過收了個傳人,是叫金無患沒錯。
「還真巧,出來採藥就遇上你,嗯,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金無患沒想到出來森林採採草藥的,能夠遇到這個有過幾面之緣的蕭大哥的朋友。
眼前這個人很好認得,一身的紫衣衫,與蕭大哥相同白皙似雪的膚色,最顯眼的還是衣服上那亮紫色的長毛披風。
「找人。」
「找誰呢?」
「簫中劍。」
「啊?你找蕭大哥?他在荒城呢。」睜大眼,金無患驚訝眼前的宵找尋的竟是蕭大哥。
他與蕭大哥的病,還有落落寡歡無精打采的事有關嗎?
「是嗎!?簫中劍他在荒城嗎??」聞言,宵連急的問著。
金無患對宵的反應有些驚嚇,他愣愣的點點頭,而後,雖然有些猶豫卻還是問出口: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宵沉默了會兒,緩緩的說出了近來就他知道簫中劍的事情:「我只知道…………」
聽完宵陳述完這些日子他所不知道的事,金無患神情失色喃喃地道:「是嗎………」
「簫中劍的身體還好嗎?」
「還沒痊癒,不過已經沒什麼危險了,只是需要好好的調養,傲峰太過寒冷,還是暫時在荒城比較適合。」見宵擔心的模樣,金無患安撫的微笑說著。
再三猶豫宵終究耐不住性子,怯聲輕問:「…………我可以去照顧他嗎?」
「當然好啊,蕭大哥一定會很開心的。」
「會嗎?」
「嗯,蕭大哥近來精神不濟,悶悶不樂的,宵跟我一道回去,一起陪蕭大哥給他解解悶好嗎?」
如果簫中劍還願意見我的話當然………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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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金無患採完草藥帶宵回到荒城,已是夜色低垂華燈初上的時刻。
在走廊上碰到了端著托盤的貓大人,金無患問著簫中劍的情況。
貓大人說了臭小子傍晚時醒來,剛被他逼著吃過蔘藥粥,貌似聽他碎碎唸的給他哄睡了。
金無患無言,猜想著蕭大哥是不是因為怕極了貓師傅的嘴才不得以的睡下,還是真的累了的睡著。
宵問了能不能去看看他。
貓大人瞧了他一眼,遲疑了會兒,他說不要吵醒臭小子他病才好些需要休息,能做到的話就去看吧。
金無患拍拍宵的肩膀,笑著說沒關係的,貓師傅說話就這個調調,他是同意你去的。
貓大人聞言,不爽的挑著眉,無患你真的是越來越敢無視他了ㄤㄤ。
看著眼前這對應該算是好朋友又不完全像是好朋友的相處方式,宵心裡有些欣羨。
他在想,如果哪天他與簫中劍也能如此輕鬆詼諧的交談就好了。
如果自己懂得多一些,能有趣不呆板一些,能讓簫中劍對自己常常笑著的話就好了。
那樣的話,簫中劍是不是就不會愁容滿面,不會在抑鬱寡歡的了呢?
當他還沈溺在自己的思緒裡,耳邊傳來金無患的聲音。
呵…無患不敢,宵,蕭大哥的臥房就在廊道盡頭左轉進去第三間,你去看看吧,我去準備晚膳,一會兒喚你來吃。
宵聞言,抬頭望向金無患,見他鼓勵的微笑,宵朝他點點頭,便往簫中劍的房間走去。
凝望著宵的背影,貓大人有些感慨的說著:「你說,那傢伙能讓臭小子心情好些嗎?」
他方才說了這麼久,除了偶爾會嗯嗯單音的回個幾聲外,都不見蕭無人對他笑個笑好好的回個像樣的話。
是說,剛才講了這樣久,怎麼還是沒問出這小子這陣子到底是發生啥事的。
「能不能好轉無患不敢論定,但輕鬆些是一定可以的。」
「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嗎?ㄤㄤ。」
「貓師傅莫是練過讀心術?」
「少來這套,你這小子什麼心思我會不知道,支開宵小子的意圖那麼明顯,不就是有話要對我說?」
「呵,我們邊走邊說吧,事情是這樣…………」
另一方面,宵走到了簫中劍臥房的門口。
宵佇足了一會兒,深呼吸幾次,輕手輕腳的推開了門扇。他記得那位像貓的人說過,不要吵醒簫中劍,他要小聲一些才行。
緩緩的步入,走到床前,宵終於看見了這幾天讓他好擔心好擔心的人,安安穩穩的躺在床上。
懸吊著的心,也終於能放下了。
「簫中劍……簫中劍………………」
宵就這樣站在他的床前一動也不動的,輕輕的喃喃地低聲輕喚著簫中劍,直到金無患前來叫喚他為止。
當天夜裡,那個眾人都憂心著的簫中劍醒來了,難得的房裡沒有其他人,他想,也許是這些天照顧他讓他們累壞了。
簫中劍很是自責,覺得總是因為自己的事,去麻煩到這些關心他的人。
有些受不了老是躺著,簫中劍起身,動了動躺到痠軟發痛的身體,稍微檢視自己的身體狀況,除了中氣不足有些虛弱之外,沒什麼大礙。
他默默的走出臥房,心不在焉、失神落魄往荒城後方樹林而去。
望著夜空上皎潔的明月,簫中劍心中卻是極為淒楚苦澀。
他不禁想著,這些年來,自己無我無私,無念無求,到頭來所剩下來的究竟是什麼?
他以往深信不移的意念似乎一點一點的在崩裂,他甚至開始懷疑,追求的那些究竟有沒有存在過?
我這一生,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我這一生,能捨的能做的都遵循著無私無我,所修的所想的都是捨已存道。
然後呢,我追尋的,所求的,已經一無所有。
如今,我唯一想要的,只有他。
朱聞蒼日。
如果,能讓我自私一回,我要他,請給我他。
請把朱聞蒼日還給我。
這個人,我願意用我所有的一切去換他,
簫中劍不能沒有朱聞蒼日。
不能沒有。
請把他,還給我。
當簫中劍還在心裡苦苦的祈求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呼喚。
「簫中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