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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地缚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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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
“他走了,该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少年般呆呆的站立在老人身侧,看着倒映着异光的潭面。
“总会再见的。”老人望着少年,眼中是了然一切的宽慰。
于是他也在寒潭边住下,日夜为那世界的人们超度、祈福。
他希望自己的虔诚能打动地灵。
带着他的忏悔,带着他的思念,安抚死去的人们。
终于,死寂的巨大洞窟中有了一丝动静。
潭边的两人依旧如常打坐,他们身边的土地开始翻滚,松动的土石方出哗啦的响声,仿佛什么东西从土中钻了出来。
钥睁开眼,新奇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成百上千形状古怪的小人,从土中爬了出来,戴着各式各样的帽子,甚至还有把皮靴套在头上的。他们胡乱的跑着,渐渐以某种难以看懂的阵势,在这两人周围奔跑,踏着有节奏的步伐,却绝不与两人靠得太近。一个戴着大红色帽子的小人,跌跌撞撞的从同伴中间冲了出来,冲着老人吼道:“去吧!去吧!你该走了!”又一个带着翅膀的小人踩在同伴的头上,大声叫道:“死老头,我心愿已了,去吧!去吧!”说完便重重摔在地上,落地的瞬间把那破了口子的瓷碗护在胸前。一个个的小人叽叽喳喳,一个接一个的朝老人说着什么。
这就是地缚灵,他们听见了老人虔诚的祈祷,从地下带来的老人所牵挂的人的声音,钥紧张的望着推推搡搡的地灵们,渴望有一个走到他的面前,对他说些什么。
传完了话的地灵在他们身边徘徊,不久又消失在地面上,直到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那个头上戴着破瓷碗的地缚灵在钥的面前踱来踱去,又猛地一跳落在了他的肩上,耸着鼻子在他的身上嗅来嗅去,嘀咕一句后跳下来。
“离开这里,地下没有你要找的人,别白费工夫了。”
“为什么?”
“你不属于这里,你不是人。”地理,幸灾乐祸的看着少年难以置信的神情,“我不知道是谁为塑了人身,可是你想超度的那些人可没有你这般好运,他们早就不知道消散在这世间的哪个角落了。他们没有前生来世,你在这里苦苦哀求,能有什么用呢?没有人会回答你。”地灵蹦跳着朝小屋后跑去,又消失了踪影。
“怎么会这样?”少年蹲下,伸手握拳,这是他给自己最后的机会。
当他的世界变得陌生,他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时,他选择了跟上那毁掉自己一切的男人。除了叶囚,他不知道他在这世间还能有什么依傍。他该恨那个男人的,可当他的世界覆灭,那人将他接入地宫时,当他第一眼看见那男人时,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怨恨。他从未见过那张脸,但看那人个温柔的眼神,微翘的嘴角时,却带着一种久违的熟悉。
从前的他不懂什么是仇,什么是恨。
直到地宫中的朝夕相处,他看到在那世界中凶厉癫狂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逗趣儿,紧张自己会在这错综复杂的地宫中迷失方向而时刻紧紧跟随,为他在幽暗的地宫中燃起千盏魂灯,直到那男人孱弱得如同就要死去一般躺在石床上,身上满是黑色的瘢痕,醒来时却依旧和自己调笑,问是不是吓坏了。
一面疼痛难忍,一面耍宝撒娇。他本以为自己只是被那人的强大所折服,至多也只是有些依恋,直到那日男人亲手把披风披在他的肩上,手似是颤抖却依旧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他记得的,那世界中叶囚因无法挽回的那世界而发出的嘶吼,他是无妄之地的王者,是地宫中的魂守,没有什么能逃脱他的掌控……
他就这样平静地离开了,不挽留,也不愤怒。
这是何等的放纵。
这样的宽容,他又能去何处寻找呢?
钥舍不得,可他明白,他终究还是那地宫中凌厉的魂守大人,自己不过是他曾经的玩物,与他难以估量的漫长的生命相比,这不足一月的相处有算得上什么呢?对与天地同寿的独立于世间法则之外的那些人来说,这大概不过盏茶功夫。只可惜他不自量力地想要永远跟随在他身边,他们之间的联系仿佛命运的牵引,说不清也道不明。
他与叶囚相比弱小如微尘,他该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叶囚拯救他、照料他,他怎么能对他说不呢?
可如今的钥终究不再是那世界中单纯到天真的少年了。“仇”和“恨”像带刺的麻绳将他捆绑,越挣越痛。
如果人世间只有因果该多好,相爱的人就应该在一起,善良的人就该长命百岁,乐善好施的人就该富足安乐。可世事却如同玩弹子的孩童,他不知道自己随意一弹伴着清脆的响声撞开的是别人本该顺遂的一生。
纵然毁掉那世界的是那僤灵,可他依旧不能原谅自己,不能释怀那世界中的人们的死去。此间种种到底难以分清对错,少年在惶惑中思考了两日。他许诺自己,在替叶囚的所为赎罪,替死去的人们超度后,便去试试给自己一个机会。
明白了“恨”便也明白了“爱”,他想试试那自己从未尝试过的爱情,传闻中甜蜜而幸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