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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道场 ...

  •   五之章 道场

      非哀痛不知内心深处弥漫浓雾的厚度,非悲伤难究心中锐利锥刺的深度。飘落的照片在心脏纵向割开一道看不见的伤口,于是,悲伤泛滥了,碎成粉末的希冀消融在浩荡的黑色洪流中。

      暗,夜色之城在刀尖上舞蹈。

      扬着白尘的黑板擦成抛物线轨迹在曜晨上方降落,曜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了书挡在上面———“啪!”黑板擦很工整地在书面上印下一个白印,讲台上的历史老头看着他如流水般顺畅的动作吹胡子瞪眼。

      “严曜晨同学,请认真听课!”这句话,几乎在每个老师向曜晨扔黑板擦无效后脱口而出。曜晨“啊啊”地应了几声,把黑板擦恭敬地送回讲台。回到座位后,下半节课,就在半神游半听课的状态下胡混过去。

      并不是瞌睡虫又在拿他的神经来磨牙,也不是阳光少年的惰性在国庆假期后开始萌芽,更不是国庆假期后,老师们纷纷换了发型让他的眼睛只好瞟向窗外看绿色植物避免那烫电吹洗的“金毛红毛”扎到眼睛疲劳,仅仅是因为,旁边那个座位突然空了,以往目光粘着老师满课室转时,必定会在头右转到90度时被某人冷漠的侧脸遮挡住,可从昨天起,那冰山障碍突然没了,视线可以自由自在想看哪里就看哪里,当中那个不习惯与别扭,逐渐就演化成后来上课不敢把目光往右面投,只好投出窗外的状态。

      也难怪老师们全以为曜晨变懒了,变不乖了,变坏了,变……变得整天对窗外的景色有强烈的执念了。

      那人不是号称恪守本分呆板木讷冷漠清高成绩优秀工作能力媲美智能机器的好学生好班长好学生会副会长吗?

      ——居然逃课?!还逃了整整两天,48小时??

      下课铃响起,历史老头那句拖长了声调的“雅典民主制的基本特点是人民主权和轮番而治”连同课室里的扬尘沉淀在回荡的钟声里。“轮番而治”,代表着那个扎长辫子的副班长从昨天起替代某萧班长的职位,喊起立搞班级活动还有收发通知全部包揽。自从打扫教室时发生那件事后,那副班长便不敢拿正眼瞧曜晨,连经过时也是低着头匆匆跑过,好像曜晨是什么SARS大病毒似的。
      谁会想到,原因竟是如此呢?

      是因什么事才会让那家伙放弃两天当好学生的机会吧?曜晨随意想着,走出了课室,却刚好碰见了班主任,那头红红的卷发一晃一晃的,活像在阳光下抖动的杂草。“杂……”曜晨急急把冲到嘴边的“杂草”吞回肚子,差点还咬了舌头,旋即,装出关心好同桌的关切神态,向老师打听冷漠少年的去处。

      “听说生病了,他妈妈来的电话。”班主任说着,古怪的目光在曜晨身上四处逡巡。

      生病?少骗小孩子了,那家伙前天明明还好的很,说不定还能一手放倒一头牛,生病?那病毒可真强悍,人类要小心被灭绝了。

      告别了老师,萦绕在心头的疑问不减反增,去社团活动的心思早就没了,曜晨闷闷地扛着网球拍,踱出学校。

      去看(探望)一下吧?少说也是同桌(朋友……算是吧?),而且经常在学习上拿他的作业参考(抄袭,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也蒙受了不少照顾(对方非自愿情况下……),所以,因为这些这些那些那些原因,自己是应该去看(探望)一下的。

      思考完毕,曜晨已下定决心将方向调整到向大山进发———咦?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就进山了,看来身体比脑袋早一步作出了选择,换言之,曜晨的身体进化已超过了脑袋??该找达尔文探讨一下这进化问题了。

      紧闭的宅门在树荫下散发着压抑的死寂气氛,苔绿在墙角滋长,腐蚀的霉绿侵染上厚重的木门。墙上,镶嵌着一块巴掌见方的朱漆门牌,上面端正的“源氏”二字还是久远的古老雕刻。曜晨突然有种冲动想知道卓铭在学生资料的地址栏写了什么……

      回到主要问题上,来这里纯粹是仓促的决定,用不用回去提些礼物来拜访,或是去把那个警示牌弄来编个什么“警示牌烂了”的破理由混进去?这是一个问题……

      来到这里,曜晨方才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可以站在这里。朋友的关心?那些在卓铭看来并不接受;辅导作业?天大的笑话;代表全班来慰问?这也未免太没份量……对于一个侵入者,古老的大山选择用沉默来对待,萧瑟的秋风中微微嗅出一种讽刺的意味。

      “不管了,到这里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人在门前,不得不敲。”曜晨整了整衣服,抬手,迟疑了一下,最终叩下。

      “叩,叩”空旷的山林能将任何一种细微的声音放大几倍,曜晨站在门前,感觉心脏的跳动声仿佛也在瞬间放大了好几倍,手掌残留着湿滑大门的冰凉触感。就在曜晨的耐性将被消耗殆尽时,门“呀”地打开了一条缝。

      “请问阁下是?”穿过门缝依稀可见一位半百老人板着一张脸,严肃的语气犹如旧时把守大门的卫士的例行询问。“卓铭的同学,请问卓铭在吗?”曜晨问,可那人还未回答,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切入两人的对话当中。

      “回去吧,这里由我来就可以了。”

      “是,老爷。”那管家模样的老人退开,门“吱”的一声打开,站在曜晨面前的,是卓铭那不苟言笑的父亲。曜晨的心脏一阵紧缩,上次的事件,曜晨的语气可以算是威胁到面前这位中年男子的威严,此时此刻又站在那人面前,早就没了前些时候的凌厉气势,感到的压迫感直线上升。曜晨知道,那人是他找到卓铭前最大的阻碍,可也是打听卓铭近况的最佳人选。

      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听说卓铭生病了,我能进去探望一下吗?”曜晨两手握拳,强作镇定。

      “他很好。”中年男子明显答非所问,锐利地目光刺得站在面前身体僵硬的曜晨身形好像缩小了一圈。“我……我能进去探望他一下吗?”不甘心地又追问一句,他就不信那男人会干干脆脆地回绝他的好意。

      “卓铭说要是探望,那就免了。”男子倒是镇定自若,一搬出卓铭来,曜晨就没辙了,按平常来说卓铭的确有99.9%的时候都会用那句“不要”来回绝曜晨的好意。曜晨抿紧嘴沉静不语,仰望男人的目光中,不知不觉然上了些许往事不堪回首的心酸。

      “卓铭他到底得了什么病?”H5N1,SARS什么的总有一个吧?能让那操刀的家伙窝在这里整整两天,病毒大概早就更新换代好几次了。

      谁知,听到这个问题,男子居然笑了,虽然只是狭促的发出一声轻哼,但微微上扬的嘴角的确表明那是一个罕见的笑容。

      “卓铭并没有生病,也不在这里。”男子突然抛出一句极具震撼性的语句,当场把曜晨的神智炸剩一片空白。什么意思?卓铭没病?也就是说他生病真的只是某些事的掩饰?

      “他没病,那他在哪里?”

      “在他最想待的地方。”男子搁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便转身离开,厚重的木门缓缓关上,“嘭”的一声闷响,林子重归平静。曜晨放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慢慢放松,突然放松的神经令双手微微颤抖,一如心中的波澜起伏。

      扬尘在昏暗的光中飞舞,迷蒙的光路切进狭长的窗棂投射在木质地板上,微微打亮铺列在地板上的一组照片。卓铭默不作声地蜷在角落,目光一直凝在因昏暗而看不真切的照片上,干涩的眼睛里反射着落日琥珀色的光,幽幽的弱如星芒。

      虽然看不清几步开外的照片,但卓铭很清楚当中的内容。冷漠的自己,专注的自己,愉悦的自己……烟火游园会中的一切他都还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落日余晖而今很好地充当了巨大的投影仪,投照在平铺的照片上,一切一切,便蜂拥着在他脑海里翻滚,演绎,可惜那是虚幻的,卓铭从中看不到他所渴望的那点光芒。

      那耀眼的光芒,只属于那位有着阳光气息的少年吧?被吸引了,难以自拔地耽溺进去这种几乎炽热到灼伤自己的光芒,同时又否认地拒绝,急急退到外围小心地缩进黑暗的角落。难道这就是自己?注定忐忑不安的心随这座道场一般无声地渐渐腐朽,就为坚持心中所向往的武士道?于是选择了与深山的宅院一同遗忘时代的脚步,选择了和那冰冷孤寂的武士刀归隐山林,选择了跟祖祖辈辈一样守着这个秘密这份坚持这种精神沉入历史?

      可笑的自己!可照片上唯独没有照出此刻腐朽的,可笑的自己!

      明明自己渴望更多更多憧憬着却也害怕着的美好,可自己的懦弱,胆怯,畏惧,更多更多为武士所鄙夷的情感却如绳索般囚困住自己,母亲所说的引领我的人会帮我解开吗?会带我走吗?那里的光一如以往在夏日里逸出馨香的道场外的阳光般温暖吗?……谁来带我走?

      逃避并非解决问题的办法,这卓铭知道,即使心里有那么一丝期望,但人的本性就是那样,遇到挫折,首先想到的,定是躲入黑暗寻找慰藉,而不是向阳光倾诉,人类本质的阴暗面,向来能在黑暗中得到最自然的扩充。

      这点,卓铭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战胜不了。

      “吱——”门的转动轴片相互摩擦产生的细小声响在寂静空旷的道场内尤为响亮,卓铭在黑暗中支起沉沉的脑袋,看向大门处,一个黑影在门处晃动,仿佛在犹豫着进不进来。

      又是附近来玩耍的小孩吧?不知从何时开始,关闭的道场就被山脚处居住的几户人家的小孩开发成为游乐场,任卓铭怎么赶也无效,才一转身那群顽孩就又溜回来了。

      把道场当作游乐场吗?

      卓铭咬紧牙,握成拳的双手几乎攥出血来,卓铭寒着一张脸,缓缓支起身体,可就在这时候,门“啪”的很干脆地打开了,卓铭猛地扭头向后看,一下子愣在那儿。

      曜晨轻咳着适应道场内浓重的尘味,却没想到深呼吸后一抬头便触到了那双冰冷而暗含怒意的晶眸,也在那一瞬间愣住了。惊愕,疑惑,无奈,搅起微尘四逸,混浊的空气夹杂着潮湿的霉味,一下子渗透进两人的内心。卓铭突然感受到一种呼吸□□的感觉,好像在门被打开,那人探头进来的那一刻,自己被猛推了一把掉进冰寒彻骨的深水中。

      更有一种裸露的心思被偷看到的惊慌。

      “你来这里干什么,回去!”小心地用充满寒意的话语筑起一堵坚硬的围墙保护脆弱的内心,卓铭板起脸,缓缓站了起来,脚有些发麻,站起时不免踉跄了一下,脚踩到撒布在地上的照片,引起卓铭内心一阵强烈的颤栗。卓铭干脆用脚小心地将照片踢到阴暗的角落。

      曜晨还是那个样子,见怪不怪地轻咳着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丝毫不理会卓铭之前的逐客令。门关上了,道场内迅速又暗了下来,曜晨一直轻咳着用手扇尘,向卓铭走去。卓铭后退了一步,巨大的压迫感让他难以正视越来越接近的另一个男孩。

      “两天48小时,逃课。我们仿照罗马的陶片放逐法,全票通过把你流放出去了,我特地来通知你。”认真低沉的语气,却被用来说着丝毫不严肃的话,卓铭皱着眉盯紧他,昏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小片蒙胧的光打在那人抿紧的嘴角上,确一点也折射不出那人此刻的心态,进来时就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卓铭也忘了问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呐。”曜晨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白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卓铭。

      不会真的是什么“陶片放逐法”吧?卓铭失笑,但内心却在躲藏着,不愿去接那东西。

      但曜晨倒是不焦急,一直保持着递出去的动作,石化了一般。

      内心继续挣扎,动作迟疑。卓铭缓缓接过白色的纸包。

      很薄,又是照片么?

      照片。

      内封露出淡黄的一角,卓铭屏着呼吸,缓慢把照片拉出,绷紧的神经上缀满了忐忑不安的元素,黄昏琥珀色的微光,照亮了照片上两朵绽放在深碧色的连天海景上,并肩的两人同坐在被浪花拍湿的海边巨石上,背后是一片灰青的老巷高墙,飞扬的黑发连上在天空穿行的错综的电线轨迹。那时的两人,刚经历了一场神秘而又震撼的探索,走出纵横交错的老巷道,放松而又愉快地讨论着老巷里那位大婶的裙子颜色,直至笑破肚皮。

      这样的记忆,真实吗?久远吗?不知不觉便沉入记忆的最底层,若没有刻意的翻搅,恐怕也会像这道场里的积尘,难以扬起一星半点吧?

      同时困扰卓铭的,还有自己竟不知道和那家伙拍了这么一张照片,难道当时自己真的因愉快而忽视了这些细节?

      “本来想早些把照片给你的,但一直忘记了。不过,照目前看来,现在送也正好。跟上次给你的照片放在一起吧,这样才完整。”曜晨轻声说着,可当中的一字一句都具有足以撼动卓铭内心的魔力。

      与上次的照片放在一起?照片后……也会有字吧?

      深呼吸一口,卓铭翻过照片,歪歪斜斜的字体投照在冷色的眼眸中。
      *
      若是看不到远方的灯光,我不介意用我自身的光芒,把你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

      远处璀璨的灯光很遥远,相隔了十几载的岁月,相距了整条狭窄山径的长度。那灯的光度卓铭无法企及,十几年后的今天,曜晨身为卓铭身边一直在环绕的夺目光芒,引诱着卓铭去追,小心翼翼地去追,远处那可望不可及的灯光,似乎离他近了些。

      曜晨就是母亲口中所说的引导他的人吗?一次次带他奔跑向前,跑出夜色浸淫下黑暗的校道,跑出那迂回曲折的山路,跑出那冗长的老巷。看吧,卓铭!那里是出口;看吧,那里是山林的路口;看吧,那里是广阔浩瀚的大海。

      看,看吧,自己在追逐着前方的光芒,一步步踏出黑暗。

      但是,内心在痛,一直在痛,在奔跑途中持续地,揪心地痛。

      逃避那束光!那束光灼痛了内心蛰伏的黑暗!!

      回过神来,卓铭惊愕地发现曜晨竟在整理刚才被他踢到角落的照片。

      被发现了!!

      “你在干什么,快点回去!!我不用你管!!”卓铭脸色如霜地走到伏跪在地上收拾照片的曜晨面前,嘴唇因激动而颤抖。曜晨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抬手取下卓铭手中的照片,放入地板上排列整齐的照片中。

      随着照片脱手,卓铭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也被抽走。“我说了不用你管你就别管!”扬起脚,不大的声响,被踢飞的的照片如碎玻璃般在半空中反射着朦胧的月色,而在这瞬间,曜晨突然低喝一声,奋起扑向卓铭,注满力量的拳头落点在卓铭的小腹上。

      “别以为你那点小哀愁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你躲在这里发霉腐朽吗?!”又一拳落在卓铭腰处,可被清醒过来的卓铭急急用刀鞘格挡住了。生生与金属碰撞,曜晨的手一阵巨大的钝痛感。

      “闭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被那一拳揍上,小腹火辣辣地痛,明白了曜晨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卓铭满腔压抑的怒火也随即被点燃。卓铭暴喝一声,左手捏拳挥开曜晨攻击不成紧随接上的一拳,然后抬脚把对方踢翻在地,曜晨匆匆转身,在倒地的一刹扯住卓铭的衣角,也把卓铭一下绊倒了。两人在地上激烈厮打,照片又一次被踢开,扬尘又翻滚起来,在月色中弥成一片惨白。

      一片薄雾如黛遮蔽当空的明月,道场跌入浓黑,卓铭在黑暗中抬脚给了身上的曜晨一脚,继而爬起来匆忙捡起刚才厮打中被踢到脚边的刀。曜晨闷哼着翻身起来,感到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来啊,再来啊!”曜晨支撑着酸痛的上身,摸索着握上道场内置刀架上的木刀,双手紧握向前。“来啊,胆小鬼武士!!”

      “闭嘴!”刀鞘反射着喑哑的微光在虚空中切出一道冰冷的弧痕,卓铭踏步上前,与挥来的木刀交击出一声闷响。“胆小鬼,只知道躲在黑暗中的懦夫!”曜晨嚼着舌头搜肠刮肚地用多种词语组合着刺激着卓铭。卓铭把满腔怒火化为一次又一次越来越激愤的强击,曜晨的木刀上满布着凹凸的缺口,裂纹如卓铭此刻内心的愤怒一样分散开来。

      “来啊!”

      “啪!”木刀应声而断,断裂的木屑飞散开来,在皮肤上钉下细细的痛,曜晨甩下手中的断刀,随手又抄起一把木刀格挡住身后呼啸而来的武士刀,一番打斗,已完全激起卓铭郁积在心的怒气,好不容易逮到了个可供尽情发泄的机会,卓铭早已忘记眼前是谁,阴暗的环境更是模糊了卓铭对现状的认知,只知道迎击,反击,进攻,将愤怒化为渐转凌厉的招式,扑向面前看不见的敌人。

      面对越来越失控的场面,曜晨却是一点点清醒过来,面前的卓铭纯脆是是在发泄,他明白,卓铭的招式越来越厉害,他也知道。但他所希望的,不就是这样吗?握着木刀的手频频发痛,格挡也变得无效,又一次强攻至前,木刀被蛮横地扫去一边,曜晨急急抽刀回身,对方的刀鞘已迎面而来。曜晨一咬牙,弯腰闪了过去,扬手就要给卓铭一拐子,谁知卓铭猛一睁眼,硬是守下那一下子强攻,转身就横腿扫倒正欲离开的曜晨。

      一个重心不稳,曜晨瞪大双眼向前栽去,同时向曜晨后腰招呼而来的是卓铭的刀鞘!

      “锵”的一声清响,刀脱鞘而出,曜晨倒下时顺手拉住挥击而来的刀鞘,惯性之下便拉下了刀鞘!曜晨惊愕回首,乘胜追击的寒亮刀刃在空中划出一抹雪亮的白光,直取曜晨脖颈!!

      卓铭!!!

      曜晨猛地闭眼,一阵冷风扫刮而过撩动额发絮乱。睁眼,利刃尖锋堪堪停在眼前,在那一刹那曜晨仿佛看见自己在刀尖上起舞。

      卓铭喘着气,迷蒙重中终于抓住一丝清明,在关键时候收住刀势。

      “……对不起。”话一出口,怒气便如洪水决提板倾泄无踪。卓铭无力垂手,跌坐到地上,木屑断刀,照片纽扣,打斗时遗落一地残骸满目狼藉。月白穿透黛雾,温柔地洒满一地银白,照亮了卓铭残破的衣角。曜晨躺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回力爬起来,浑身酸痛像刚被打散了又重新组装起来一样。活动活动了一下身体,确认身体各零部件没缺没坏后,曜晨向卓铭走去,拉起那人早已被刀柄上的缠绳磨得出血的右手手掌,简单地用纸巾包扎。

      “为什么不说话,刚才还差点把我劈去见马克思先生了。”面前的家伙平时冷傲得让人咬牙切齿,今天却温顺得由着曜晨拉着他的手翻来覆去裹棕子也没意见,这样的转变让平时多话的曜晨也不由自主地沉默起来,勉强在包扎中耗去几分钟,接下来再这样沉默下去曜晨就有点受不了了。

      “喂!你给我清醒点!打懵了吗?还是还没打够?再来打啊,打到你舒服了清醒了……”曜晨一把抓住卓铭的衣领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扯起来,却在把话吼出来时被卓铭的眼神中途掐断。

      弥漫在眼前的悲哀浓雾探不清厚度,哀戚的目光如针般扎入曜晨内心。“道场不会有事,你不是坚信着这一点么?”语气稍转缓和,曜晨放开卓铭,转而去收拾撒落四周的照片。他不笨,怎么会猜不到卓铭的悲伤来自何处?在卓铭父亲说出那一句“在他最想待的地方”,并确定来道场的想法没错后,曜晨便肯定,正是这一间隐在山林的简朴道场,牵动了这个冷漠少年的所有情感。

      是道场面临拆迁或卖掉等的烦恼吧?

      收拾好所有照片,曜晨又一次蹲在卓铭面前。“喂。”曜晨向愣掉的卓铭扬扬手中的照片。“夜了,你回去。”卓铭将头埋入双臂,倦倦道。“你这样子,叫我怎么好就这样离开呢?”曜晨嘴角上扬,二话不说便跑去捣鼓道场里的电力系统,胡闹地把开关瞎弄了一会儿后才知道这里根本就被断电了。曜晨又不死心地翻箱倒柜,却也奇迹般地找出一盒蜡烛,就着月白一根根点燃起来,不一会儿道场便盈满琥珀色的暖光,卓铭缓缓抬头,一脸惊讶。

      “你在干什么?!”烛光中的道场是陌生的,却又是熟悉的,模糊的与记忆中午后道场的地板上漾着暖黄的光亮吻合了,眼前的男孩半跪在地上,点蜡烛点得不亦乐乎,

      “道场太黑,又冷飕飕的,等一下字看不清楚怎么办?”曜晨随口应着,一手支一根蜡烛踱到角落处点放。一叠照片整齐地放在卓铭脚边,最上面是两人在海边时的留影,灿烂的笑容并没有因四周的昏暗而失色。

      “若是看不到远处的光,我不介意用我自身的光芒,把你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这是曜晨对卓铭的承诺,化为断电的道场里,满室充盈的暖光。黑暗一点点被驱逐,曜晨专注的目光中,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就是这种光芒,我渴望着,同时害怕着;追逐着,也抗拒着。

      “呐。”又一张白纸闯进卓铭的视野中,曜晨耸了耸肩,拾起之前一直被抛诸脑后的网球拍。“你应该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即使只是一点,也可能改变一切。你还不想放弃希望吧?”言毕,曜晨放下白纸,大踏步离开道场。

      挑战书。

      白纸上缀满小字,卓铭眯起眼借着烛光方能辨读。通篇下来,说的无非是校内的社团比赛。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龙山高中都会举办这种社团之间的比赛,两方分别用对方社团的方式比赛,这种传统自龙山学院创院以来便有,而今年的策划表也早已放上学生会办公室卓铭的桌上,只是这两天卓铭没在学校,这事便转手他人去策划。

      网球部对日本剑道部。

      部长对部长。

      不就是曜晨对自己?

      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卓铭脱力地躺倒在地上,右掌皱巴巴的纸巾摩擦着前额,眼角,有温热的液体在流动,四周的烛火摇曳着,微微的暖感在卓铭身上笼下一片舒适。

      把你,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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