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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破惘 ...

  •   六之章 破惘
      挑战书。

      雪白的纸张静静躺在光滑的桌面上,阳光投在上面,仿佛还能蒸腾起昨晚浓郁的尘味,曜晨趴在桌上,用笔在纸上面涂涂画画——当然,并不是在计算繁琐的数学题,黑板上满布的“XYZ”早把他的耐性磨光了,现在的他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向毕加索致敬。

      经过昨晚,同桌那冷漠少年似乎想通了什么,第二天就又跑回来上课了,曜晨刚好在踩着最后一道铃冲进课室时碰见他,当然,他立刻吹了一记口哨表示欢迎。

      萧同学萧班长萧同桌,回来了。

      虽然卓铭把纸扔回给他时没说什么,但曜晨已当作是卓铭他默认了,于是在整节数学课里显得特别兴奋,心情好得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在纸上激情的涂抹估计也能把毕加索感动得起舞。

      比赛在大后天,算起来,也不过72小时。想到72小时后又要承受一次“沉痛”的打击,曜晨就浑身没劲。卓铭倒不怎么上心,好像不把同时举行的网球赛当一回事似的,这点让曜晨很不爽:说什么自己也是在校内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网球部部长,卓铭那家伙会不会打还有待考究,起码在他眼中,卓铭看来是从未碰过网球拍的,这样的人在面对他的挑战时居然还可以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对此曜晨只能哀叹当时自己到底是否坏了脑袋,偏偏挑了个特没神经的木头当对手。

      下课铃一响,曜晨便扔下笔,拉过椅子正坐到卓铭对面盯着他看,针似的目光扎得卓铭也不得不扯动颈部肌肉抬起头来。

      “有事?”卓铭脸无表情地问了一句,听语气应当归类于见面时说“你好”之类的公式化语句。

      “有事!”曜晨煞有其事地严肃道,丰富过度的感情分一半给卓铭也仍觉泛滥。“我要求作刀技特训!”要不到时候被你追着打很没面子。曜晨在肚子里默默补上后一句。

      “那找外面的辅导老师。”卓铭淡淡应了一句,拉开椅子便要离开。两天没在学校,学生会那里肯定又积了不少工作,赛事在即,需要做的工作很多,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时间又很宝贵,所以只能把工作取回来利用闲余时间完成。

      “不要嘛,我的对手可是你,大家熟悉对方,你帮我把技术提高一下,到时比赛时才有得玩嘛,相同的我也可以帮你练练网球……难道说,你希望到时把我按着打?”在脑中预演了一下这样的情景,曜晨就浑身发毛了。“我希望的是速战速决。”卓铭扫了曜晨一眼,手已拉开了教室的门,可曜晨“唉!”了一声挡过来,门又被推上了。

      两人才又吵了几句,上课铃就响了。卓铭瞪了曜晨一眼,转身无奈回到座位上。学生会的工作,看来铁定是要拖到放学后才能解决了。

      与卓铭估计的一样,学生会办公桌上的文件堆放高度真是创新高,摇摇欲坠的文件歪歪扭扭地垒成一叠,在卓铭推门进来时连同阳光一同扎入他深邃的眼底。花了不少时间来磨平面前堆放的文件,太阳已是西斜,几近缩到地平线以下,夕光以狭小的角度将余温注入室内,漫过一地淡黄的光。当同伴带着匆匆的脚步离开时,办公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一直低着头看文件的卓铭模糊的身影几乎融入到昏暗的光线中,浅浅的呼吸也几乎化到空气中附着在浅色的窗帘上。

      合上最后一份文件,卓铭抬手揉去眼中的酸痛感觉,窗外扑啦飞过一只飞鸟,一下绞碎铺满一地的夕晖。离开学生会办公室,卓铭才知道整个教学楼已人去楼空。沿着昏暗的楼道一级一级走下,拐角处的黑暗张牙舞爪地扑来,卓铭一闭眼,深呼吸——“啪”,大步跨过去了,穿过一段暗色后,整个人沐浴在霞色里,天上的皓月已露出半边脸,渐渐地将自己的银白融入到夕光中。

      楼道的吸顶灯闪烁了几下就亮了起来,卓铭突然内心一阵放松。楼道明明暗暗,有节奏的步伐依次穿过一段段黑暗。

      “啪!”最后一步踏在楼梯的石阶上,沉重的音节撞击着少年的耳膜与心。走廊的尽头,另一位男孩惊讶地与他遥遥对望。

      “卓铭?啧,你真是个工作狂。”曜晨在走廊那头展开笑容,抱在怀里的一堆东西小跑着到沉默不语的卓铭面前。卓铭瞄了一眼他怀里,曜晨居然抱了一大堆剑道馆里的旧木刀,因为久藏封尘的关系,刀上的厚尘把对方雪白的衬衣弄得脏兮兮的,白一块灰一块黑又一大块,某人害不以为意地当它宝贝抱着,蒙尘的刀柄把灿烂的笑脸也蹭成灰灰的一片。

      “你在偷刀?”两人并肩向校门走去,卓铭在内心折腾了很久才问出口。曜晨闻言“扑哧”一声笑了,摇头道:“不,我这样的乖乖学生怎么会做这等龌龊的事?是向剑道馆的大妈讨来的旧刀啦,总不能用木棍耍着练吧?——喂,喂!你干嘛?!”眼看卓铭突然停下,一声不吭地抢过他手中的刀,曜晨有点不明所以,但眼看卓铭居然走向垃圾桶,曜晨就开始怕了,赶紧追上他。

      “干嘛啦?!”

      “这把刀刀柄已坏,不能用。”卓铭说着,把其中一把刀放进垃圾桶。

      “这把刀刃已断,也不能用。”说着又放下一把。

      “这把……”

      “这把也……”

      ……垃圾桶里的刀越来越多,手里的刀越来越少,当最后一把刀也因“太旧了”这理由顺利进了垃圾桶后,曜晨彻底傻了眼:“全部都不能用?你这要我用木棍练不成?”卓铭不发一语,黑眸在昏暗的灯光下跃动着两团蒙蒙的琥珀色光芒。

      “要不你全权负责我的训练,包送刀包培训。”曜晨开始很没形象地耍赖。

      “……好。”

      曜晨愣了一下,笑了,有趣地盯着卓铭急急转身离开的样子。真是的,非得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你需要我的帮助吗?真是个死要面子的笨蛋。瞄了一眼垃圾桶里的旧刀,除了蒙尘极厚以外,其实也不是真的不能用。

      真难为那些旧刀了,糊里糊涂就成了某人保全面子的牺牲品。

      道场的门又一次开启,卓铭扫了一眼旁边不断咳嗽的曜晨,抬腿走了进去。昨夜如此心血来潮似的把这件事答应下来,今天早上起床后卓铭就开始后悔了,可又拉不下面子重新拒绝,所以还是这样罢了。放学后两人一起翘掉了各自的社团活动,到山上的道场训练。卓铭主要是不想在学校剑道馆里训练这只动不动大声嚷嚷的扩音喇叭,但曜晨坚持说成卓铭是要给他作赛前秘密特训,因此而遭了卓铭不少白眼。

      曜晨早有准备地从包里取出一只充电应急灯,看来是打算练到天黑了。卓铭一声不响地进去换好衣服,出来时已是剑袍着装,一手拿着他的宝贝刀,一手拿着缠手用的布带,曜晨上下打量着他,好玩地吹了一记口哨 。

      “到那边去,自己挑一把用。”卓铭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一旁的刀架,曜晨“唉?”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去挑刀,等他挑完回来后,方才发现卓铭手中已换了另外一把刀,是一把残旧的木刀,刀上斑驳布满划痕,但看上去还很结实,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木做的,竟如此耐用。“你不用你的宝贝刀?”

      卓铭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样不公平。”半晌后,曜晨失笑:也是,用一把木刀就能挡得住那削铁如泥的宝刀?那无疑是在找死。

      两人站好位,从最初的起手式学起,卓铭一边回忆着当初学习时师父教的要领,一边慢慢地向曜晨解释,曜晨难得收起了平时不着边的笑容,全神贯注地跟着学。握刀,稳刀,托刀,挑刀,一个个步骤跟着卓铭的慢动作演示,一举一动倾尽心思,刀的缓慢挥动几乎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有形的轨迹,并争取着和卓铭所描画的轨迹重合。

      “眼不能只看着自己的刀,注意目标,注意手臂的摆动!”卓铭厉喝一声,一刀拍在曜晨僵直的手臂上,曜晨抿紧唇,放松手臂又挥出一个侧击。“挺直腰,那是向对手彰显坚定意志的表现!”腰上又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刀,曜晨闷哼一声,重新挺直腰板。

      “还有脚,注意双脚的移动,要进退有度,以配合进攻和防守!”

      应急灯在角落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灯光把两人的影长长延展至墙角,两人脸上淌着大滴大滴的汗珠,凉如水的夜并未能浇熄两人心中燃起的熊熊烈火。

      卓铭有一刹那的错觉。现在的情景与记忆中某一幕兀地重合了:傍晚的夕光将道场内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几乎长到与角落处散落的木刀纠结在一起。“卓铭,爬起来!”已过半百的剑道师父不动如山站在面前,半跪在地的小卓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训练过度的手微微颤抖着,木刀在手中抖抖地晃动。抬首仰看,师父深刻的五官隐入黑暗,瘦削硬朗的脸部线条在夕光中尤为明显。

      “站起来,挺直腰,再来一次!”师父的话撞击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小卓铭看着师父稳稳地持着刀向自己逼近了一步,深呼吸一口后咬牙挣扎着重新站起来。漆黑的晶眸里是耀眼得几乎灼伤人灵魂的斗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小卓铭站直来,双手稳持着刀。

      “对,就是这样。”夕晖金红的柔光中,师父那刀削般的脸部线条转换成柔和的弧度。

      应急灯闪烁了几下后完全熄灭了,黑暗中只剩两人粗重的喘气声,外面深蓝天幕的星光重新统治了这个幽暗的道场,曜晨几乎全身散掉地倒在地上,卓铭稳了稳呼吸后找来一段蜡烛点上,微光中两人的身影都模模糊糊看不明晰。

      “手腕还不够灵活,还有,提高双脚移动的协调性。”卓铭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曜晨,皱眉道。“拜托,我刚才差点成了残废呢!怎么气还没缓过来就赶人走……至少让我再躺个十来分钟吧。”那边躺着的人累得只能抬起一个手指头向卓铭晃晃。

      “随便,我并没有赶人走的意思。”卓铭随口应了一句。

      不知为何,那边的曜晨却在话后突然笑了起来,断断续续的笑声让黑暗中蛰伏的光元素重新活跃起来。

      第二天早上曜晨居然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学校,惹得一群人围围哄哄像在看稀有动物似的。曜晨哈哈大笑开始胡言乱语:“昨夜被外星人绑架了啦在那艘UFO上谈论人类进化论聊了一整晚呢……”卓铭虽无心理会这乱七八糟的奇怪解释,却又在看见曜晨那双“熊猫眼”后心里“咯噔”地错跳了一拍。

      说什么昨夜都是他的错,一练起来就忘了时间,居然拖到了九点,自己回去自然是受了一顿说教,心里估计那“人形熊猫”昨晚也不好过。算起来,卓铭心中还是有一点点感激对方的。

      可这一点点感激在第一节课上课后迅速瓦解。

      “唔……”卓铭闷哼了一声,眉皱了一下,对旁边那家伙怒目瞪视,曜晨吐了吐舌头,又扭开头去。过了一会儿,卓铭的眉又皱了一下,轻哼了一声,那边扭开头去的曜晨暗自咂了咂舌,在桌下比着手势向卓铭道歉,卓铭白了他一眼,愤愤转开头。又过了一会儿,卓铭的眉再次皱起,这次,未等曜晨比手势,卓铭就一眼瞪过去了。

      “唔!”这次轮到曜晨皱着眉闷哼。

      对于四周的人来说,似乎不太清楚他们在干嘛,那讲台上的老师也早察觉堂下一直有人哼来哼去呻吟来呻吟去,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概只有从上课起就扮演哼哈二将的两人心里清楚。

      从上课开始,同桌某人的脚便开始不安分起来,抽筋似的前后左右移动,说是练习舞步吧?又不太像,哪有如此不遵章法杂乱无比的舞步?腿抽筋?也不太像,起码卓铭至今还没见过有人腿抽筋却嘴角带笑的。

      那么,最后一个可能因素是……卓铭拒绝承认这个猜测,毕竟,他不认为曜晨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做这种事,但卓铭绝对肯定的是,那人的步法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不然就不会从一开始练就误踩他的脚四次了,这样的遭遇奠定了卓铭在被踩第四次时立马以牙还牙地踩回去的决心。

      两晚的“特殊”训练,在卓铭眼中,这点时间是绝对出不了效果的,但奇怪的是,这条萧氏定律对曜晨并不起什么作用,经过两晚的特殊训练,曜晨进步很快,从一开始连刀也不会拿到现在居然可以拿着刀像模像样地跟卓铭拼上几招,卓铭有点哭笑不得,究竟是那人的运动神经特强还是潜力被激发了?简直就像电影里演的那般神奇,“啪”地一下打通什么任督二脉,全身血气窜流,潜力被开发出来之类的。

      反正,曜晨在这么短时间内取得如此进步,让学习了十几年才有今天成就的卓铭有点不是滋味。

      看见卓铭少有的持着刀却兀自出神,曜晨笑着用刀敲了敲卓铭此刻不知在想啥的脑瓜,且立时就收到了对方的一记必杀的冷冽眼刀。“干嘛啊萧老师,该不会是老了不中用了吧?”曜晨灵活地避着刀锋,不忘用痞子般的口吻挑起对方的斗志。“闭嘴,专心练。”卓铭反手送出一刀,立马被曜晨大笑着用刀挡住。

      “十分钟……十分钟让你笑不出来。”卓铭盯着那一张大笑不止的嘴脸,给自己定下了十分钟的限时。

      “好啊,来啊,就怕我笑死了你还在拼!哈哈……”露出一个典形的痞子笑容,曜晨扬手又一次架住卓铭下劈的刀势,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互相撕咬,暗流潜涌。

      战前的号角已经吹响,战场上双方将领互相用眼神宣颂着己方的高昂斗志,暗色翻涌的天幕下,射出的羽箭拉开最后一层伪装的静默,点燃起双方燎原般的坚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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