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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学校 ...

  •   二之章 学校

      近郊的城镇中心,座落着一间颇具气势的院校,同样,这间院校也有着一个颇具气势的名字———龙山高等学院。时至秋初,龙山学院的大门已大大敞开,迎接新一年入学的学生。古老宽敞的校道上人来人往,清早才刚打扫完毕的林荫校道,此时已又积了一层薄薄的落叶,人踩在上面,便一路发出细细碎碎的脆响,一路走过长达500米的主校道直达能容纳2000人的偌大教学楼底层,人已沾了一身落叶的异香气息。

      新学期,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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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外的过廊上,少年微闭着眼,交叠的腿上,横放着一把刀刃修长雪亮的武士刀。他的对面,是一个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不动如山的姿势隐隐透出一股深沉严肃的气势。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中年男子缓缓睁开双眸,深邃的眼中,折射着智慧与饱经风霜的光芒,只一个淡淡的眼神,便让少年感到呼吸开始□□了,巨大的压迫感催使少年几乎也在同时睁开了眼。

      “卓铭,上学的时间到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中年男子开口道,低沉的声音有如一把久经百战的老刀,沉稳的气息下却隐藏着一触即发的冷冽。“是,父亲。”少年起身,向男子鞠了一躬,提着刀静静退出房间。“注意调整心态,恪守本分,别的,毋需理会太多。”身后,男子又加了一句,仿佛刚才的严肃气氛,就是为了酝酿出这句话。

      “是。”少年应道,反手把门拉上。

      回到房间,少年把刀小心翼翼地置于墙上的固定木架后,才转身去取下衣钩上洁净崭新的校服。黑色的制服上龙山学院标志性的黄铜校徽在晨光中泛着暗哑的微光。名为卓铭的少年熟练地换下身上的剑袍,手上缠着的布带也解下了,前些天过度训练而留下的伤痕已经淡去,只剩下一条条泛白的浅痕。卓铭小心地用衣袖遮住,便拿起书包,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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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是早上七点四十五分,曜晨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迎接搬家后第五个充满鸟语花香的早晨。在这种气氛下起床,理应是令人神清气爽身心愉悦的事,可当曜晨涣散的视线一点点聚焦到挂历上被他用红笔圈着的“九月一号”时,日期下的深层含义立刻把睡意击退———“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啊!”曜晨惨呼。

      经过初中三年的磨练,平常人家洗梳换衣吃早饭的用时是二十分钟,可到了曜晨身上就能缩减到十分钟。但今天较为特别,离八点开课只剩十五分钟,扣除刚才因震惊而发愣的时间,实质上也就只剩十二分钟。于是,这种“准备用时”在今天又有了质的飞跃,曜晨用行动把时间浓缩到五分钟,加上出门时被妈妈唠叨念了一分钟,曜晨确切出门的时间是七点五十四分,五分钟的到校用时,八点正,应该能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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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山高等学院沐浴在一片金黄色的晨光中,新旧建筑楼群同样挤在龙山高等学院深青色的围墙内,三年前的扩建让龙山学院的规模增加了两倍,新增的体育馆,教学楼,宿舍,电子阅览室,康体综合活动中心,还有各种各样的基础设施,与旧建筑相映成辉,使旧建筑斑驳的墙体在晨光中也现出老树抽芽般的勃勃生机。

      校道内依然铺满一地秋红,偶尔有人飞跑着经过,踢起轻盈得几乎没有重量的落叶,落叶在空中折腾了几下,很快便又缓缓地飘回地面,被掩盖,被埋葬。

      指针指正八点正,古老的大钟在“咔咔”作响的齿轮运转下开始左右晃动,悠长低沉的钟声压下校内充满青春气息的雀跃杂响,严肃庄重的气氛重新笼罩这个历史悠久的学院。在大钟最后一个颤音里,满校树木齐齐一震,落下细细碎碎的残叶,然后,全校沉入安静,秋风一丝不苟地在校内各处巡视。

      可寂静中,总有一些因素挣扎着彰显它的存在。

      比如———

      曜晨上气不接下气地扑入校门关闭逐渐变小的门缝,技术之高超连守门的老头也抵挡不住这么青春热血的一刻而大赞了一声“好!”,但此时,曜晨却无暇顾及,开足马力直奔教室。

      太大意了,实在是太大意了,所谓的从家到学校只需五分钟,其实是在不用等红绿灯,不用扶老太太过马路,不用拿面包喂无家可归的小猫咪,不用被“前面施工,请绕道行”的牌子堵住而绕路走的理想情况下,“离校只有五分钟路程”这一说法才能成立。换言之,只要遇上上述任何一件或几件突发事件,曜晨都无法按时到校。

      又比如———

      卓铭在山路中缓缓行走,书包在他肩上随着行进的步伐左右晃动,早晨的大山弥漫着朝气蓬勃的气息。卓铭站住,回首,本家庄严气派的古老宅院隐在茂密的山林中,深褐色的建筑有如老人严肃绷紧的一张脸,夏末最后的一层生机勃勃的绿色一点不能够惊扰到这位老人,但落叶木林飘下的残红却已在宅院的屋檐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严肃老人被秋天的气息,又浸染了一层斑驳风霜。

      沿着山路再往前走,不一会儿就会经过一座简朴的建筑———道场。一提起道场,卓铭眼前便浮现出前些天开发商极力游说父亲出卖道场的丑恶嘴脸。卓铭不懂,也不想去弄懂开发商口中所说的什么年终利润,土地分红,开发项目,只知道他们要夺取伴随着他十六年成长的道场。现在人们对剑道兴趣缺缺,导致道场难以维继是不争的事实,负责道场经营的家族成员纷纷转去经商也是铁一般的事实。道场已经停开了一个月,平时除了少年还会去一下外,道场几乎已淡出家族的生活了。当天,父亲只用了一句话结束了开发商滔滔不绝的推销演说。

      他说:“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吧。”一句话,吊起了开发商的胃口,同时,也扯紧了少年内心的某一条神经。道场的事,始终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踏入校园时开课钟声已完全沉淀了,校门在身后不远处轰然关上,守门的老头不知因为什么,一直对着他微笑,以致于老人满布皱纹的脸上笑出了活力,但卓铭的心却开始发毛了。

      莫明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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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在旧教学楼的三楼,但曜晨绕了足足一个大圈才找到,最后一段楼梯的路程犹如400米赛跑的冲刺阶段,曜晨三步并作两步,在楼梯拐弯处时脸上已绽出胜利的微笑,正准备高举两臂欢呼时———“噗!”

      撞到人了。

      “痛……”曜晨揉着被撞痛的额角,抬头一看,立时愣住了。

      当时正在思虑道场的事的卓铭根本没注意到走廊拐弯处,一个黑影飞奔出来,意识到有危险时,人已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倒在地上。同样,他在揉着被撞痛的肩并抬起头时,稍稍有点愣住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审视了一下对方的衣着,随后抬头打量了一下标示着“高一5班”的金属班牌,心中已清楚了七八九。于是,两人很默契地各自收拾好散落一地的东西,板起脸推开了教室虚掩的门。

      刚好赶上众同学自我介绍完毕,在座的学生很是空闲,在好奇心终于找到可供消耗的事的前提下,两位开学第一天就胆敢迟到的仁兄受到了众人视线的洗礼,也因此,两人的自我介绍受关注度呈指数增长,受瞌睡虫摧残神经的学生也把头从双臂间解放出来,向两人行目光稍显惺忪的注目礼。

      “请两位作自我介绍。”面带笑容的班主任老师此时很好地充当了广大人民群众代表的角色。

      “我叫严曜晨,16岁,刚搬家到这边来,爱好是打网球,玩电脑游戏,最爱吃冰淇淋……”阳光少年开始长篇介绍自己,介绍之详尽就差没把户口簿,小学初中毕业证,幼儿园时画的第一幅画抖出来让大家看。不过,也因他的活跃,教室里的气氛放松了许多,好奇心旺盛的一群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从进来到现在一直保持沉默的另一位男孩身上,期待着这位沉静且有点冷漠的少年会给他们的好奇心带来怎样的冲击。

      “萧卓铭。”经典的三字简介由少年清冽的嗓音演绎出来,全班同学皆是一愣,这自我介绍真的给了他们不小的冲击。

      “年龄,能说一下年龄吗?”

      “16。”

      “喜欢的食物?”

      “茶。”

      “能具体一点吗?”

      “龙井,普洱,茉莉,乌龙。”少年的回答永远是主谓宾不全的最简短词组组合。

      “最拿手的科目?”

      “历史……数学吧,很难说。”———这“很难说”在座上各位听者心里自然而然地被翻译成“科目全能”的意思。

      班上女生充分发挥了她们挖掘八卦的巨大潜能,争相发问,当问到“兴趣”时,卓铭顿了一下,抬起头扫了一眼那个发问的女生,那女生“啊”了一声,红着脸立刻压低头。

      “看书,还有……剑道。”全班又是一愣,女生们甚至忘记了还有“能具体一点吗?”这么一个追问的好机会。大家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少年会和刀啊剑啊这类东西联系在一起。在一旁的曜晨则吹了一记口哨,笑着耸了耸肩。

      十几分钟的自我介绍使整个教室笼罩在一种怪异的气氛中,迟到二人组被老师很自然地安排成为同桌,座落在全班视线交汇处。

      “萧同学啊,我们又见面啦!”曜晨的屁股才一沾椅子便开始和卓铭套近乎。“你还未把警告牌插回去。”卓铭完全无视曜晨的友好开场白。“呃……那天晚上被你这么一吓就忘了啦。放心放心,我会尽早还回去的。”

      “专心听课。”又一句逐客令似的话语让曜晨悻悻地消去了继续“发展友谊的世纪对话”的念头。

      随后的班委选举,卓铭因“完美地符合了作为班长应具有的素质”这条原因大比数胜出成为班长,而阳光少年曜晨则凭借自己的耀眼光辉当选了文娱委员。班委这支核心团队确立完毕,日常的工作也就需要着手去做了。

      龙山学院有十大社团,新生入学的第一天一般就要确定进入哪个社团,表格和各部的宣传单张一起发下来,数数居然有十几张。曜晨想也不想就选了网球部,网球一向是他的强项。填完表格,曜晨侧过身去想偷看卓铭的表格时,立刻被卓铭一个萧杀的眼神逼回去了,打算向四周的人打听打听,可对方一句“表格由班长负责,我们无法过目”便使曜晨泄了气,只能默默地目送“班长大人”把表格送去办公室,转身黯然地给自己燃烧得轰轰烈烈的好奇心灌冷水。

      开学第一天,就在各种各样复杂情感的交织下过去了。

      第二天,稍微有点不平静。

      沿着山路往下走,卓铭老远就看见那警告牌已回到原处。再走近十几步,发现警告牌居然被翻新了,不用说这肯定出于某人之手,警告语被用红漆仔细地描了一遍。再复行数十步,卓铭还发现警告牌的支架由原来的木棍换成了坚固的不锈钢。再走十步,卓铭发现警告牌插歪了,与地面呈75度角,当走到牌前,卓铭意外地看见某人从一边的草丛里钻出来,一手拿着石头,一手拿着铁锤。

      “唉?萧同学萧班长萧同桌,早啊!”曜晨笑着,把警告牌扶正,用石头固定好,继而用铁锤往下猛敲。

      “不早了。”离学校关门也就只有十分钟,真的一点也不早。意识到这点的曜晨一个不小心就把锤子砸到自己手上,但连痛都顾不上就拉着卓铭往学校飞奔而去了。

      今天放学就开始社团活动,所以一下课教室里的人便作鸟兽散,黑压压的人流分涌至学校各处的社团根据地。音乐室内,开始传出参差不齐有如锯木桌腿的小提琴拉奏声;画室里,接连传出某初学者错把颜料当水墨而引发的哄笑声;运动场上,也发生了某学弟准备运动没做好,导致一开跑便腿抽筋痛得满地滚的事。新学期开始,大家都努力着融入学校的生活,适应以后,大概就能拉出优美的曲子了,也能熟练地调色绘出佳作,甚至高呼着穿越大半个球场追逐自己的梦想。

      但,也不排除,有些人参加社团,纯粹是为了自己某些隐藏的私心。

      夕阳西下,曜晨哼着小调从网球场回来,刚才激烈的比赛让他身心舒爽,微凉的晚风梳理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曜晨胡乱用手拨了拨遮挡住视线的头发,拐入一条他并不常走的小径。纯粹是因为心情好,想多吹点晚风。

      “啪!”“啪啪!”寂静的小径,却被一系列无规律的敲击声惊动了,杂响源自旁边一幢低矮的建筑,建筑颇大,但也只有这么一个击打声在回响。

      曜晨抬起头,逆着夕阳余晖艰难的辨读建筑标示牌上的字。

      “剑……道……馆。”

      剑道馆。

      曜晨“嘻”地笑了一声,推开门进了去。剑道馆分为三个区域:中式区,日式区和西式区。社团时间已经过了,场馆内也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曜晨不费吹灰之力便在日式区搜到了目标。

      “早该想到他会报这个社团的。”曜晨用网球拍敲了敲头,笑着走了过去。

      卓铭穿着学校的剑袍,专心致志地训练侧击,学校配的木刀是崭新的,卓铭用着总觉得别扭,不如家中的真刀好使,而且刀柄上居然涂了光油,更使手握着刀时不断打滑,没办法了,卓铭停下训练,打算用馆里的旧腰带缠一缠凑着用。

      “呐,这个可以吧?”一卷防滑胶带出现在视野里,卓铭把视线往上移,不意外地看见胶带的主人笑容灿烂的脸,防滑胶带虽不及专用的缠线好用,但比旧腰带好用多了。“刚才在外面经过,看到剑道馆就想到你会在这里了。”曜晨用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卓铭。“谢谢。”谢的不是曜晨的话,而是他的防滑胶带。

      “你家不是有道场吗?跟这里应该差不多吧?”曜晨这话刚出口,卓铭就有点惊讶地抬起头来了:“你怎么知道?!”平常人,应该是不会知道山上有道场才是的,而且,现在道场的经营也……很快,曜晨的回答就打断了卓铭的细想:“上次沿山路下来时走错方向就到了那边去了,仔细想想,也就猜出来了,山上就只住了你们一家,况且道场还在你们家的‘私人领地’,不归你家归谁?”的确,分析得头头是道。

      “两者……很不一样,非常不一样。”卓铭拿起刀,重新开始训练。“怎么个不一样法?你说说看,我在一旁听着。”曜晨放下网球拍随意坐在边上,注视着卓铭,真的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两者,怎么会一样呢?卓铭苦笑,对着木柱一下狠击,手腕隐隐酸痛。道场,对自己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

      五岁的时候,父亲拉着他首次踏进山上那个庄严肃穆的道场,卓铭清楚地记得,那时候中午的阳光很柔和,一点点抚平心中微微的不安,道场内的木质地板被阳光晒出一股暖香,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老者,身上洗得发白的剑袍上同样盛满了温暖的阳光气息。“卓铭,这就是你的剑道师父。”父亲缓缓松开他的手,把卓铭推向老者。

      师父……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呢?卓铭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卓铭他知道,就从那个柔和的夏日开始,道场,也仅仅是那个翠绿藤蔓缠绕,在阳光沐浴下会散发出舒适暖香的道场,成了他心中唯一的牵念。

      那么,道场对现在的人来说,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消磨时间的存在?满足一下旺盛的好奇心?卓铭渐渐笑出泪意,木刀在手中握得很紧,几乎生出刀与手合而为一的错觉。道场,应该要怀着虔诚纯朴的心进入,庄重的对待每一次练习,认真训练每一次挥击,在道场里磨练成长,然后怀着感激的心离开……不应该是这样吗?但现代人对剑道的态度并非如此,这让卓铭心里隐隐疼痛。

      没有人……没有人能够剥夺道场在作铭心中的地位,没有人能损毁道场在卓铭心中的形象,道场,是卓铭内心深处不容侵犯不容玷污的存在,如同老者慈祥温和的脸容,早已深深铭刻进卓铭的生命,在过去的十年里,一点一滴渗进血液,成为奔腾不息的力量。

      道场,又怎么会与现在的道场相提并论?一个,正步向繁盛,一个,却已逐渐被遗忘了。

      卓铭咬紧牙,“啪”,又一下狠击击得木柱剧震,专注的目光中,灰暗的悲伤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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