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ll Will》祝松子

4、Chapter 4

　　路躺在那儿，一直通到威尔所在地的门口，大大小小的厄运但凡经过都不会找不到目的地。

　　一种不同以往的疼痛将清醒带给了威尔，那种清醒就像是你划亮了一根火柴，然后发现自己周身被黑暗包围。威尔觉得自己的手臂和小腿被粗粝的瓦片和石头磨着，不用看也能感受到皮肤泛红，甚至渗出鲜血。他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废弃的屋子里，碎石片瓦长满了暗绿色的青苔，屋顶泄漏进一大片晦暗不明的天光，幽绿植物的阴影在墙壁上缓慢移动。

　　这间四面漏风、门户大敞的破旧屋子里摆着一口铁锅，旁边还有几个锡罐，上面有一些凝固的、漆黑的食物残留。铁锅下是熄灭的篝火，威尔扶着地面，慢慢地站起身，发觉这些灰色的木制残料还有着一星半点的余温。

　　这里很可能来过人。威尔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他的记忆再一次被瓦解，如同此时落在屋子里灰暗不清的天光，分散、浑浊、寂静安谧。

　　他用右手压迫着自己的太阳穴，慢慢地爬到屋子的角落，他需要休息，还需要食物。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同时还有人用德语交谈的声音，威尔庆幸自己能听得懂他们的话，尽管他已经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研习的德语。

　　“我们缺少食物，我们需要寻找食物。”

　　“这个地方已经被洗劫一空了，巡逻了三天，连一只野兽都看不到，哪里会有食物呢？”

　　“我想只要能食用的，都可以称之为食物，不是这样吗？我们饿了，就不会关心食材是什么。”

　　“这世界除了我们，除了我们德国的日耳曼人，还有谁是真正的人类？你说的没错，我认为只要我们看到了能够食用的东西，我们就有权力吃了它们。”

　　那是夹杂着低笑的声音，而且这嗓音听起来还非常年轻，带着一股傲慢的少年气息。威尔把自己藏进阴暗的角落，看着这三个青年人走进破旧的屋子。

　　他们穿着深灰色的军服，身量颀长，都有着一头金色的、阳光一样的头发，腰上配备着一把军用步枪，穿着短筒军靴。

　　威尔越发地将自己往角落缩去，他不想自己沦为这群人的食物，在这一刻，他有些心悸地想起从前侧写过的那些案子，将人类作为食物的精神变态。

　　他的精神已经很有些模糊了，他看到三个年轻的德国士兵凝神看着尚有余温的铁锅和周围的锡罐。

　　“这里刚刚来过人。”

　　“很好。”

　　“意味着我们有机会找到食物，而且我们也有了烹饪食物的餐具。”

　　“我们运气不错。”

　　……

　　他们的话像是暗夜里的潮水，平静而自然地流淌过来，将威尔的心冰得发凉。

　　“唔！”一个短促的单音，惊到了威尔，威尔陡然扭头，看向他藏起来的矮墙后的一个木桶。

　　他黑色的眼睛是静止的，然后世界有了焦距。三个德国士兵还在周围寻找，他们端着枪，神情平静而目光锐利。威尔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想要杜绝自己发出的一切声响。他盯着木桶，仅从那一声短促、恐惧的单音中，他已经能够判断这声音来自一个小女孩。

　　他在心中默念——

　　安静。

　　安静是他们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三个士兵分头寻找，其中一个逐渐靠近矮墙。

　　威尔注意到木桶的上有着条状缝隙，刚好能让里面的孩子透过缝隙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威尔凑近了缝隙，将手指放在唇上，做出一个“嘘”的动作。

　　威尔颤抖着在掩体后看向那个端着枪的年轻士兵越来越近，而他手无寸铁，他拿起瓦片，朝着相反的方向狠狠一掷。士兵明显被惊动，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于此同时，威尔抱起木桶，拔路狂奔到密林之中。

　　士兵很快反应过来，威尔伸手往木桶中捞去，手臂却如遭重创，一个深棕色头发的孩子死死咬着他的小臂，眼神如同一把刚开刃的手术。

　　是个男孩。

　　威尔再度往木桶看去，里面还缩着一个发着抖的女孩，同样有着深棕色的柔软的头发，她的眼里盈满泪水，看起来即将要嚎啕大哭
　　威尔将食指放在唇边，只低声说了一个词：“安静。”

　　男孩终于放开了他的小臂，威尔看见自己的手臂几乎被咬得血肉模糊，留下了清晰的牙齿的印子。

　　他将孩子们抱起，一起藏入灌木丛。

　　士兵们还在周围巡逻，威尔死死捂住孩子们的嘴。

　　他感到此刻，他似乎背负了两个陌生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