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上清人》雨涨清池

4、第4章 破庙

　　天色渐暗。

　　叶上清身无分文，也无法回秦家，加之安阳城内宵禁，他只能出了城，寻了个破庙过夜。

　　虽说叶上清前世声名显赫，可道修清苦，向来无欲无求，从来对居所倒没什么要求。因此，他拾掇拾掇破庙的案板和蒲团，打算就此对付一夜。收拾完毕，叶上清客客气气地找同住在破庙里的小乞丐们讨来一根蜡烛，摊开写好的家书再细对着烛光瞧了瞧。

　　所谓家书，其实是写给秦父的。虽说秦观这身子里的魂魄已经易了主，秦父也声明了要与秦观断绝关系，可叶上清既决定要回清虚观，免不得会离开安阳城。叶上清想着虽说秦父嘴里绝情，可秦观毕竟是独子，自己借了他的身子，还是得交代好行程，只说是上门拜师修道去了。多少好让秦家放心。待自己的冤屈洗净，他再解释缘由，将这身子还回给秦家，也算给秦家一个交代了。

　　这秦观的身子虽然文文弱弱，可字却是写的极好。叶上清看着他身体本能下写出的字迹，感慨道：“不错，不错。这字根骨清朗，只可惜下笔虚浮，气力不够。奇怪，这字怎么感觉在动？”

　　乞丐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此人多半有病，都饿得发抖了还在夸自个的字好看，怕不是读书读傻了？”

　　庙里常年住着四五个乞丐。其中以王小为最小，才十二出头。往日里也不是没有落魄的流浪者借宿过，可这么容貌出众且衣着富贵的可是头次见。只是这男人长的是好看，却着实有点傻，饿得手都在抖了还在看着手里的信长吁短叹，也难怪另外几个小乞丐觉得他有病。

　　多好看的人哪，怎么就是个傻~子呢？

　　王小越想越于心不忍，于是走过去，将今日讨来的两个馒头和半个稀罕的咸鸭蛋放在了叶上清的案板上：“先生，饿的话就吃吧。”

　　叶上清茫然。

　　也不怪他——修真者分六个等级，灵尊、太虚、无妄、天尊、元始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归墟，其中到达太虚境便可辟谷无需再进食，要知道，他像王小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到太虚境了，就算很小的时候有吃饭，也是在修炼间隙吃些仙草做的苦涩糕点，早忘了“饿”是什么感觉，对吃也没有什么经验可言。

　　王小自然不知道这层，还暗道对方可能真是个傻~子罢，但还是好心的指着叶上清的肚子耐心道：“先生的肚子都在叫呢。”

　　叶上清这才恍然大悟：“啊，原来如此，我道这身子怎么破败得厉害，一直有异响，原来是饿了。”

　　王小眼中怜悯更甚。

　　叶上清也顾不上其他，道了谢便拿起馒头开始啃。因为从没尝过凡间的正常食物，再加上腹中实在是饥饿，这一试之下，只觉得冷馒头都别具滋味，一时间吃得津津有味停不下来。

　　王小只见这好看的人吃起东西来也是优雅无比，不紧不慢，细嚼慢咽，速度却是丝毫不见慢，眨眼间两个馒头就不见了。这有滋有味的模样让王小都看得更饿了，不由咽了一口口水道：“没人跟你抢，你慢点。”

　　话音未落，他就见叶上清拿着那半个未剥壳的咸鸭蛋咬了下去。还来不及阻止，叶上清已经连壳带着蛋咬了一口，边嚼边道：“味道倒很是新奇别致，就是口感一般，有点咯牙。此为何物？”

　　王小：“……”

　　然后便是剥蛋壳给叶上清，给吃蛋黄噎到的叶上清递水，给被烫到的叶上清重新递水。

　　王小觉得遇到的恐怕是个白~痴。他非常怀疑此人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可当叶上清吃饱喝足，笑着冲他作揖道谢时，他又觉得这人有礼数有教养，温和又好看，笑起来如清风霁月一般明朗无害，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先生是什么人？为何流落到此地呀？”王小好奇道。

　　“我头脑生了重疾，总犯些丢人的事，遂被家人赶出来了。”叶上清也不好向一个小孩子解释断袖的意思，便委婉的答了一下。

　　王小恍然的啊了一声，想着这人的行为举止的确很像头脑有恙的样子，而后又替叶上清开始打抱不平起来，恨恨道：“果然如读书人说的，久病床前无孝子，大难临头各自飞，富贵人家都一个德性！”

　　叶上清在王小口中莫名占了他身体的老爹的便宜，只觉啼笑皆非。察觉到这小孩似有心事，也不好纠正他的遣词错误，只好心问道：“为何如此说？”

　　这王小~便将他的身世缓缓道来。

　　原来王小他娘是一王姓贫苦人家的女儿。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一次集市中，被安阳城中家境尚可的柳家老爷看上了。

　　柳家老爷隐瞒了家中已有妻室的事实，只道自己是个父母早逝的小走商，对王小他娘展开攻势。二人情意相投，未经官证结拜了天地，并很快就有了两个孩子——王小的哥哥王尚和他。

　　好景不长，王小他娘怀上王小不久，柳家的正室找上门来了。把他们母子赶出来不说，还收走了柳老爷替他们买下的宅子。辽蔚对婚证管得很为严格，未经官证重娶两位夫人也算是重罪，所幸柳家正室心疼自家夫君，没声张，还给了点钱叫王小一家搬了出去。从此，王小他娘不再见柳老爷，只自己干些缝补差事，勉强把王尚和王小两兄弟拉扯大。想那柳老爷也是内心歉疚，一开始时不时还托人捎些银子过来，可待那边的夫人有了孩子后，柳老爷也就渐渐忘了这两个私生子。

　　王小他娘操劳过度，身体一直不好。前阵子终于熬不住患了重疾，每日药费不少，家里原本就拮据，现在更是雪上加霜。王尚年龄稍大，现在别家当个杂役赚点钱，王小好强，不想母亲和兄长担心，只说自己在给富贵人家的孩子当书童，实则出来讨要点银子。

　　“先生，我看您会写字，您能教我么？现在的书童都要求会识字，可我没有地方去学，只能要饭。”王小眼里闪动着期冀的光芒。

　　叶上清温和的笑了笑道：“要习字不难的，得空的话，我教你便是。另外，我略通医术，如不避嫌，我去帮令堂诊断诊断，开个方子可好？”

　　王小喜出望外：“不避嫌，不避嫌，我王小今日真是遇到贵人了！先生是道修吗？”

　　叶上清含笑点了点头。

　　叶上清前世其实很少管凡人的事情。因为他自幼被师父带回山中修炼，认识的都是修仙之人，从未接触过凡间疾苦之事。此次一听，也是动容。

　　他想着自己也有灵尊中阶的修为，加上在清虚观，医书也看了不少，应当多少可以帮上点忙。

　　得知叶上清的道修身份，庙里的乞丐们不由都望了过来。王小更是兴奋得开始问东问西，叶上清不得不回答了好些个修真的常识问题，连带着之前觉得他是傻~子的其他乞丐的眼神也是尊敬了起来，他才终于劝得王小睡下了。

　　破庙里安静了下来。叶上清终于有时间安安静静的入定检查自己的灵台。这一检查他就发现了蹊跷。

　　他的魂魄的确不全。原先的三魂六魄仅剩了一魂三魄，而且聚不成形，只有淡淡的一团浅色影子。按理说这种残魂基本不可能聚合在一起，可他看到他那魂魄是被一根又灰又暗的细鞭子紧紧捆在了一起。还有许多细微的光点汇聚在鞭子周边，以及其缓慢的速度缓缓溢入叶上清那残缺的魂魄中。

　　这鞭子不用说，冤家路窄，正是把叶上清抽得魂飞魄散的拘魂链。

　　而那些光点叶上清更熟悉——那正是他被抽的粉碎的其他魂魄。

　　以叶上清天尊的见识，他立刻明白过来，要不是这鞭子，他那残魂早就溢散了。而这吸引他其他粉碎的魂魄的逆天行为，不用想也知道是这鞭子的功效。

　　可这抽死他的鞭子并不是什么善茬——叶上清试了试就发现，他完全无法调用魂魄的精神力量。简而言之，就是他的魂魄与其说被这细细的鞭子保护着的同时，更是被封印了。

　　如果灵力是水，那么聚灵则是增加水的量，而炼体则是增加水池的牢固和大小。而调用蓄水池内的水则需要灵魂的精神力量。

　　现今他体内这灵尊中阶的修为，不能调用，也和废了没啥区别。

　　所以说，万理是假借杀他之名，实则在他魂飞魄散的瞬间用拘魂链封印了他的魂魄，反而变相救了他一命。

　　叶上清的眉头皱了起来。

　　临死之前，叶上清还以为万理是借着替清虚观清剿叛徒之命想杀了他，目的应当是削弱清虚观的实力。可现在看来，当日他用拘魂链抽散他的魂魄，难道实际是想救他？万理布这么一个局是有何用意？

　　这一切只能等见到师尊再说了。

　　多想无用，不如修炼。

　　秦观目前最弱的自然是身体了。叶上清缓缓引导体内已有的灵力进行洗髓炼体。虽然魂魄不全，可毕竟曾是天尊，将秦观这身体也炼至灵尊，也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这一个晚上，他不仅炼了个体，还顺带将他的灵力再精炼了一番，达到了灵尊高阶。

　　而后，他睁开眼，迎来了重生后的第一个清晨。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