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山以北》岁暮青阳

20、第十九章：山城局势（转折）

　　佛家讲求因果，万物结为因，也皆为果，却也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放下手中的报纸，仅仅过了三日，文书局钱局长便被调任至印铸局，这是一个养老的职位，代表钱局长已正式退出奚山政治核心，取而代之的是她的父亲。
　　十日后，奚南来到府上，他看起来沉稳了许多，脸上最标致的笑容不见了，此行是来同她告别，他不日便要去朔城，而后去各省军中任职，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归。
　　他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将他最想问的那句话问出口，“你与喻小姐可还有联系？她过得怎么样？”
　　“自她成亲之后还未通过信件。”
　　奚南点点头，似乎明了，而后又说：“钱局长被调职，钱府内恐怕多有变动，你多留意点她。”
　　她无不难为的说道：“书凰已经成亲了。”
　　“我知道。”他说，抬起眸时的目光依然清澈，“我有分寸。”
　　她默了默，没有强迫他，随即跳转了话题，“你这一去，可是因为赵督军的事情？”
　　“你是说大小姐在湖州建了四座工厂一事？”
　　她点头。
　　奚南默了默，“正是。”
　　“我听说与你同行的有二十四名军官？”
　　“一共二十四名，分别去三省军中，任中级将领，每半年轮岗一次。”
　　“是为了提防三省督军反叛吗？”
　　“表面是为了牵制三省督军，实际上，只是为了牵制赵督军，只有赵督军这一省稳了，整个东南四省才能稳。”
　　“我倒是不知其中利害。”
　　“东南之地除五爷外还有三位督军，分别掌管德州，朔城，湖州三省，其中李督军是郴军元老，当年跟着老帅一起出生入死，五爷既动不了，也无法拉拢，所以不在他掌控，至于朔城的冯督军，原是朔城一带的地方官，当初由于冯督军的归降，老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朔城，所以对冯督军来说，他既不想反叛，也不真心归降，他只想自己管着自己那块地方，只要有人发生反叛，他必独立。五爷所掌管的奚山一省虽然兵力最多，但毕竟无法抗衡两省，所以他才扶持了自己的亲信，也就是湖州的赵督军，这样一来，他便手握两省，足以对李督军与冯督军造成压制，东南之地才能维持住短暂的和平，若非如此，恐怕老帅亡故之际，整个东南便已经四分五裂了，而徐夫人此举，无非是分裂了奚山与湖州两省，一旦二人生出嫌隙，五爷必会更换将领，赵督军怎会坐以待毙，他要么独立，要么便是等着被五爷换下去，其他两省闻风而动，就等着赵督军反叛，一旦赵督军反叛，他们两省可立刻独立，到时候五爷以奚山一省的兵力根本难以顾及，若是三省联合反扑，恐怕连东南刑府也都难以为继。”
　　“等等！我不明白，那大小姐此举是为了什么？若是刑家不在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但她确实这样做了。”
　　“我未曾想事态会如此严重，那五爷要怎么办？”
　　“五爷派了二十四名军官前去，意在牵制住三省的部分军力，但李督军与冯督军在德州与朔城盘踞已深，不管是军心还是民心都十分稳固，所以我认为此举对他们根本无关痛痒，相反赵督军在湖州时日尚浅，根基不稳，更容易对他造成牵制。”奚南想了想，“不过我认为赵督军不会反叛，与五爷对抗他没有胜算，众人皆知他是被五爷提拔到湖州，他若反叛岂不是背信弃义，一不得军心，二不得民心，五爷在东南之地又有着极高的威望，他在湖州时日尚浅，百姓厌战，天时地利人和他皆不占，又岂有胜算。”
　　“但他总不会坐以待毙。”
　　“那便要看看五爷此举之后，赵督军是如何反应了。”
　　“赵夫人不日便要生产，赵督军怎可在此时发生动乱。”她惶惶不安道：“如此说来，大小姐便是要对五爷下死手了。”
　　“那若是五爷出事，你怎么办？”奚南问道。
　　“我不知道。那你呢？若是奚山城发生动乱，你怎么办？”
　　“我是军人，自然应当建功立业！”
　　“你不会放弃刑五爷？”
　　“当然！”
　　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那便好。”
　　“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所有人都离他而去之后，他身边再无人可用怎么办？”
　　奚南了然一笑，“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她愕然一惊，脸色转红，随即将头低下去，“你不要说的这么清楚！”
　　奚南笑起来，“我虽记恨他未娶你，但你如今已将他放在心上了怎么办，自然是为了他征战沙场，关键时刻护他周全。”
　　“我要你们都周全！”她无比认真的看着奚南。
　　奚南沉下心来，“你知道身为一个军人最可悲的是什么吗？”
　　她没有说话，直直的看着他。
　　“是只有在危难之时才能够建功立业，我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有危难发生，势必要有一番作为。”
　　“我知你有这个能力。”
　　“所以不要担心。”
　　她点点头，“一定要平安归来。”
　　“一定会的。”奚南站起身来，“父亲重新换了宅院，并把从前郴州的那棵老树移到院中，你有时间回去看看。”
　　“合欢树？”
　　“是！”
　　“当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若不在，多回去看看父亲。”
　　她点点头，却犹记得上次与父亲见面，不甚从前。
　　他们的谈话就到此处结束，三日后，奚南坐上了前往朔城的列车，离开了山城。

　　自上次给赵夫人去信之后，她们复又往来两封，多是对文学的一些探讨，最近一封是距离奚南离开后三日收到，由他人代笔，信的内容大致为赵夫人已于近日生产，短期内恐怕无法再次进行回信，请她原谅。她自然是替赵夫人高兴，但也随之忧心忡忡，五爷与赵督军之间的关系恐怕难以维系。

　　六月三十日，山城发布厘金法案，目标直指徐府，将刑五爷与大小姐的矛盾彻底推向高潮。

　　“徐家所涉及的商道，用地，酒店，工厂全部都要重新规划征税，很多用地直接收归公用，只发放少量补助款，单就说徐家最挣钱的商务运输，经过层层税收，根本无法获利，厘金法案一出，算是将徐家的路堵死了，以后恐怕难以为继。”喻书凰说。
　　喻书凰的心情倒是不错，面上带着浅淡的笑，从前的辫子也梳成发髻盘在耳后。
　　“你如此好心情倒是令我无所适从了。”
　　“看着钱家父子在府上跳脚，别提我有多开心了。”
　　“他们可有为难你？”
　　“钱局长被调任至印铸局，本就是新官上任公务众多，难以顾及府上，再说钱傅英因钱局长调任一事心烦意乱在军中惹了事，暂被革职在家中，整日在府外花天酒地，倒是不常见到他，再者我处处乖巧听话顺从，他们又怎么会为难我，如今我怀着孩子，也懒得同他们去耍那些心思，不然我今日怎么会来府上见你。”
　　“钱局长可是将口风打探到我身上了？”
　　喻书凰笑起来，“可不是，今日叫我来刑府摸摸你的口风和态度，我瞧着也好，若是你还愿意理我，便是钱家父子在五爷心中还有些希望，若是你对我闭门不见，或者生疏浅谈，那便是五爷彻底将他们弃了，我想着也好，正好到府上来同你叙一叙，若是在钱家，我倒是不能笑的这样开心。”
　　“你当真是好狡猾的心思。”
　　“奚北，这件事情你就没有往深里想想吗？”
　　她不明所以，“你指的什么？”
　　“刑五爷先是将钱局长调职，然后发布厘金法案，目标直指徐家，你就没察觉出不对劲吗？”
　　她想了想，“是有不对。”
　　“要知道，在厘金法案发布之前，钱府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的！”
　　“你是说......”
　　喻书凰点点头，“钱家与徐府恐怕早已纠缠不清了。”她笑的愈发开心，“所以钱局长知道他与徐家的关系败露了，他真正在意的，是刑五爷与徐家的斗争结束之后还能不能活。”
　　“可有这般严重？”
　　喻书凰渐收起笑容，“奚北，我在钱家的日子，恐怕待不久了。”
　　“可是钱局长毕竟是钱督军的后人，刑五爷总不会赶尽杀绝。”
　　喻书凰的笑容里带着看透一切的气定神闲，“这件事若往深里论一论就更有意思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奚北，你只听我的，什么都不要插手，只管在刑府过你的舒心日子，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害怕。”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要问，你在刑五爷身边，太聪明了不是好事。”她随后扬起嘴角，眼睛里透着自信和桀骜，“我虽不知道一切为什么发生，但我知道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就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主导着所有事情。”
　　她一下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不要吓我。”
　　喻书凰一下子笑起来，“就是要吓你的！”
　　看到喻书凰的笑，她一下子放松下来，“你当真是吓坏我了。”她急忙喝了一口茶压压惊，“不过钱傅英到底是你孩子的父亲，若是钱家父子真的出事，对你的孩子来说恐怕不是一件好事情。”
　　“我一想起他身体里流着另一半的血，要在那人耳濡目染下成长就惊恐至极，我的孩子，最好一辈子不要见到他的父亲。”
　　她的想法还是如此，一点没有改变，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回复道：“你如此想得开，那便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