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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二 ...

  •   枳韵是给手机一连串的震动声给闹醒的。她时差还没倒过来,昨晚接近两点才睡着,她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刚过七点,锁屏上一连串的微信提示。她揉揉眼睛,点开屏幕,是前几天忘记哪个亲戚推给枳韵的一个人在给她发消息。
      “秦小姐,今天有空出来喝杯咖啡吗?”

      对方接连发了一整页的表情包,玫瑰,咖啡,红酒杯,能有多中年人多中年人。枳韵顺手看了一眼他的昵称,玫瑰人生,心里不禁一阵恶俗,随便找了个理由推脱掉,把手机给摁关机,想再睡一会儿但又睡不着,作罢只能起床。

      她走下楼吃早餐,全家人都在餐桌前动筷子了,秦妈妈本是顾及枳韵倒时差没有叫她起床,看到她下楼了也就给她舀了一碗面。菜式都是经典的过年款式,秦奶奶一直塞给枳析葱啊蒜啊的,说是要中考了求个会算、聪明。
      “姐,你当年有这么吃吗!”枳析不满地抱怨道,小孩子都不喜欢吃这些葱葱蒜蒜,感觉呛得慌。枳韵想了想,“好像有吧。”
      枳析没有得到后援,在秦奶奶逼迫下咬牙吃下了一口菜,“姐你咋啥都不记得呢,怎么考上崇明的?”
      崇明是本地最好的高中。
      枳韵右手使着筷子捞面,左手捂着碗取暖,嘟囔着“就随便考的,我也记不得了。”
      “看看吧妈!姐都不记得咋考的了,你还叫我取经呢?”
      “就嘴皮子有功夫,”秦妈妈用筷子敲了一下枳析的手背,“你成绩有你姐当年一半好我就省心了!”
      枳韵不禁失笑,当年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他们的初中是按片区划分的,她如预期进入了离家十分钟路程的一所公立初中。班级学号是根据考试划分的,她考了一个不前不后的号数。之后一连两年,她的成绩就完美地吊在了年段中前部,要知道崇明的水平可是每个班前五名。她当时班里最好的朋友叫何霈霈,和她半斤八两的水平,要说她有什么优点,就是长得顶好看,是段花的热门人选。
      枳韵想,或许是自己从小就无意识喜欢和长得好的人做朋友,真是从小就开始虚荣又肤浅。

      本来初中刚出了划片结果时,枳韵是求着程澄每天一起上下学。可是程澄在七班,枳韵在一班,程澄在三楼,枳韵在一楼,这样一来,总是等来等去的就极其不方便。他们在路上能聊内容也是乏味无比,班级老师都没有相错的,枳韵讲一些班级趣事程澄也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最后,好像是一次枳韵和何霈霈聊天聊嗨了,直接就放学一起走了,那之后他们就没有一起上下学的习惯了;一来二去,两个人关系似乎就这样慢慢淡掉了。或许是出于初中生那一点萌发又禁忌的男女情怀,枳韵和程澄平常在学校见到连招呼也不打了。

      枳韵又想起这个人还是因为有一天在路上遇到了小学同学,就是那个她边聊天边喝粥,喷了程澄一脸那次一起聊天的小姑娘,冉棼。她像她的名字一样,治丝益棼,棼不可理——是个百晓生,但却又什么都爱掺一腿,枳韵觉得遇到她老没好事。
      那天,枳韵记得自己在学校门口的路边小摊点了一块铁板豆腐,旁边上来一个个子矮矮的头发很长的姑娘,仔细一看是冉棼。冉棼也不生分,上来就给枳韵打招呼,五秒钟不到对话开始切入了八卦阶段。

      “你听说过没,齐铃诗音说要考崇明的舞蹈生,好和程澄一起上崇明呢!”
      如果说何霈霈是比较接地气的那一类美女,大家可以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齐铃诗音就是标准的女神类型。听她的名字就听得出来,中国传统美女几大才艺全都给融入进去了。学校里大大小小的比赛,从演讲到朗读,舞蹈到唱歌,她是老师们的万金油;但唯有一点她不在行,就是学习上一般般。
      枳韵拿到了自己的那块豆腐,但是好奇心还是驱使她继续听冉棼讲下去。
      “我以为你和程澄很熟呢,他没和你提起过她?”冉棼拿到了自己的烤串,啃了一口。
      枳韵尴尬地摇了摇头,“没有,上初中就很少联系啦。”
      冉棼表情不明,“这样子,那我和你讲一讲吧。”

      自古以来,似乎一班都是能人辈出的好地方。冉棼,程澄,齐铃诗音都在一班。冉棼的成绩似乎是不错的,能在他们这个高考大省的中学名列前茅,她语气里就自带着尖子生的那份傲气。至于程澄,虽然低调,但还是成为了年段的风云人物。成绩没有掉出过段前三不说,初一开始抽个儿,那张正太脸的五官舒展开来自有少年意气风发的风范,还加入了学校的游泳队,用“段草”“校草”这种词形容感觉都是作践,说是全校少女心中的白月光不足为过。
      齐铃诗音与程澄在班级里是前后桌,或许是自古以来那种传统的美女配帅哥的心态,大家开始疯狂yy这两个人有点什么。这种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事情,yy多了,总有一方会信以成真,而齐铃诗音估计就落下了这个俗套。根据冉棼的话,齐铃诗音和自己的同桌讲自己要艺考崇明与程澄夫唱妇随的梦想,后来就不知怎么传到了她这里。不过以人民群众那添油加醋的本领,估计齐大美女的原话也就是传达一下自己要艺考的意愿。
      那天也是第一次,枳韵意识到了自己和程澄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她回家在自己的饼干盒里找出上次月考的成绩单子,年段二百五十名,整个年段也就前四十能有上崇明的水平,自己起码还得再多考个二百一十名。小学的时候她的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还能压程澄一头呢,更小的时候他还靠她罩着呢,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吃完饭看会儿电视再去读书是枳韵的习惯,枳韵爸妈本来其实是没对枳韵抱多大希求的,看她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也没有多说什么。但当天晚上,枳韵没看电视,直接跑进了房间读书。秦妈妈中间进去送了个水果,看枳韵对着作业本子抓耳挠腮,与秦爸爸颇是欣慰。
      彼时是初三上学期接近结尾。

      周末,何霈霈约枳韵去KTV,说是有附近高中的朋友开聚会请客。本来他们中学人就杂,何霈霈长得好看又混得开,认识的人也多。枳韵说不去,她要去买教辅;何霈霈并不信以为真。
      “怎么打鸡血了,要考崇明呀?”她打趣道。在他们这些普通学生里,考崇明不是目标,更像是个考哈佛式的笑话。但听到枳韵笃定的回答后,更是大吃一惊。

      说句实在话,填鸭式教育难度并不高,在于能填下东西到底有多少。初中的学科不讲究什么融会贯通灵活应用,枳韵认认真真开始好好读读背背,多做题整理,除了烂泥扶不上墙的数学,其他都均衡地有所提升。初三寒假前的期末考,她成功冲到了段前一百五大军内。
      初三下,枳韵的语文作文又有了飞一样的提升。她也摸不清是什么状况,但分总是被拔得很高。政治历史地理,甚至初中阶段的化学,对她来说都不是很难的科目。一模二模三模,她的成绩节节攀高,三模提到了年段十五,顿时让全班同学都刮目相看。
      枳韵在中考考的一般,年段估计排到了四十几名;但她运气好,那年崇明扩招,她勉强乘坐末班车进入了崇明。回学校领毕业证和高中录取书的时候,她看到学校门口的通知栏贴了两张A4红纸,表彰本届年段前百的同学。她看到程澄的名字不出意料地排在了第一名,更变态的是他因为游泳比赛还有中考加分,狠狠甩了第二名的冉棼分数一大截。而往下四十几个,她的名字蜷缩在纸的底部。
      好歹在同一张纸上,不超过十五厘米的距离。枳韵咬着橙子汽水瓶插着的吸管,满意地笑了。

      回家在小区门口,枳韵遇到了程澄。他在门口保安亭的阳伞底下抱着书看,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在大太阳底下活受罪。他肤色白长得高,那套剪裁宽宽大大的不现人形的浅蓝校服在他身上显得他挺拔。枳韵心情好,没怎么思考就跑上去,在他面前挥挥自己录取通知书的白色信封。
      “喂,程澄,我也考上崇明了。”
      程澄抬起琥珀色的双目,收起书。枳韵后来想,或许她就是在那个瞬间被他的人模狗样给骗到了。
      “我看到了。”
      枳韵瘪瘪嘴,对于他毫无反应的反应表达了表情上的不满,“你在这干啥呢,嫌自己长得太白了?”
      “没干什么,走吧。”程澄拍拍枳韵的书包,走向小区内。

      “韵韵啊,”一只手在枳韵面前挥了挥,“韵韵?”
      枳韵回过神来,面前的面都坨了。
      “想什么呢,”秦爸爸在厨房里洗碗,“饭都不要吃了啊。”
      “没事,”枳韵把碗一推,“我饱了,先上楼了。”

      应届毕业生的基本烦恼就是投简历找工作,她的专业来说其实就业是不难的。她把自己在美国的那份简历翻成中文版重新排版,然后送邮件给各大公司。然而过年放假,收到的回复多半是自动回复。

      她在房间待了半个早晨,秦妈妈在楼下喊话,“秦枳韵你手机是不是关机啊?给你发了那么多条信息都没看到的?”
      枳韵打开手机的空隙,趴在楼梯上问客厅里的秦妈妈有什么事情。
      秦妈妈看着手机里的消息,“你王姨上次是不是给你加了个微信给你找对象啊,你去去呗,王姨贼烦人了,催个不停啊。”
      枳韵黑线,“可是那个人看起来能有四十岁,你女儿才二十五。”
      秦妈妈摆摆手,“不然你带你弟去?”
      枳韵转念一想,似乎这样也不错。她琢磨着如果对方真的太差尽人意,就直接说她十五岁早孕生子枳析是她儿子。
      枳韵一开手机就吓到了,王姨给她发了能有三十条消息叫她去相亲;那个中年相亲对象则是给她又发了好多中年人表情包,最后给了一个地址,是市中心商业区的一家西餐厅。

      作为没有收入的阶层,枳韵出门只能坐公共交通。大衣围巾手套秋裤全副武装,还多带一个秦枳析,她此刻是着实理解了“拖油瓶”一词的意思了。
      枳析要中考了,寒假都被没收了手机,但还私藏了一个索尼的游戏机,一路上好几次差点没撞到电线杆。终于爬上公交车找到了位置,枳韵看着枳析不厌其烦地玩着简单的游戏。“小心我和妈妈说你还有游戏机哦。”
      枳析手一抖,屏幕上的小人就挂了。他气冲冲地把游戏机放下,转头看枳韵,脸上表情神神秘秘。
      “秦枳韵,我看到了哦。”
      枳韵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语气多了分提防,“你看到什么?”
      枳析的脸带上了不明笑容,挤了挤眼睛,“昨天在楼下啊,程澄哥是不是你前男友呀?“
      枳韵白了一眼弟弟:“小孩子家家的干什么这么多嘴,女孩子都没你这么八卦。”
      “不否认就是默认了!那就是喽!”枳析满脸得逞的满意,“你可别说,不要小瞧我们男生的八卦功底的,班主任前夫在哪个单位我们都知道的。”
      枳韵用指尖抵了抵枳析的脑门,“不是,别想太多。”

      赶到餐厅差不多是约好的十二点,在门口问了个号码的预定,服务生直接把两人领到一个小卡座里。
      这个餐厅怎么看也不是中年人的品味。木质为基调的设计,进门的地方天花板上还植着紫藤萝,挑的餐具装饰色彩鲜艳,有几分地中海的风情。
      卡座里另一个人已经坐好了,可对方不是一个中年大叔。
      是一个搭着某大牌羊绒披肩一头卷发的漂亮女子。
      “秦枳韵?”对方站起来,从光线暗哑处走出。
      枳韵点点头,看着美女的面庞有些熟悉,却又记不得是哪一位。 “我是何霈霈呀!你这个傻冬瓜!”

      原来,那个中年人的头像的是何霈霈的舅妈,对方的儿子其实也不太想相这门亲,正巧霈霈上门拜年,年轻人讨论了一下相似的催婚烦恼,何霈霈随口问了一下对方姑娘的名字,却发现正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赶紧求着舅妈与枳韵约一约。
      初中毕业之后,何霈霈去上海的一个国际学校读书了。枳韵和霈霈本来是心心相惜了半个学期,可是随着彼此都有新的社交圈子和截然不同的生活后,联系也就变得少了。高二之后,枳韵的学业就忙上加忙,两个人就完全没了联系,除了逢年过节还有专门发条短信问候一下就完全淡了关系。七年前枳韵把原来的电话卡一气之下也折了;那时候还没有微信,用的都是□□,枳韵把好友一脑热全删光,后来想再联系旧友也没机会了。

      “哎,枳析都长这么大了啊!”何霈霈拍拍枳析的肩,“你小时候的时候我还去你们家抱过你呢!”
      秦枳析在漂亮姐姐面前有些害羞,猛地灌了一杯柠檬水,但却呛到了,咳个不停,枳韵顺手拍拍他的背。
      何霈霈看透不说,笑着用叉子塞一口沙拉进嘴。老友的寒暄总是老一套,问问在哪,最近在干啥。听枳韵刚从美国回来,眼里略微诧异。
      “你去读的研究生?”
      “没有,本科就去了。”枳韵摇摇头。
      “我以为你高考的?我记得刷空间还看你当年还考上了一所很不错985来着?”
      “我大一出去的。” 枳韵不想多说,用一句话应付了事。何霈霈也是妙人,不多问,开始讲自己这几年在干什么。
      “我在英国读的本科,学的艺术。现在我开了一家画廊,欢迎来参观啊。”
      枳韵知道何霈霈家里有钱,但不知道有钱到“英国读艺术”这种标化白富美式的有钱,面上还是笑着点点头。“我读的Data Analysis。”
      “哎,”何霈霈应道,“我这正差人手呢,你考虑来应聘一下不?”
      枳韵满心欢喜应下,记下了他们HR的邮箱,两个人这才想起还没有存对方联系方式,顺便存了号码扫了微信。
      “呐,就在对街那写字楼楼下,现在都流行办公楼底下就是艺术廊,满足一下都市青年的文艺情怀。”何霈霈往街对面一指,“我还在大堂遇见过程澄来办事呢——哎,说到程澄,他最近怎么样?”
      怎么今天这个人就是和她过不去了。枳韵在桌子底下的左手关紧拳头,想都不用想现在埋头苦吃的枳析怕是竖着耳朵连苍蝇飞的声音都不给漏过。

      “很久没联系了。”枳韵淡淡答道。
      “啊,可惜了。我一直以为你会和他在一起的,你那时候每天都和我叨叨——”枳韵使劲给霈霈使眼神,霈霈话说一半停下倒是更加可疑。
      枳析这时倒是有胆量了,“瞎说,昨天我还看到我姐和程澄哥在楼下拉拉扯扯的,演电视剧似的呢。”
      枳韵内心万千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但是还是要维持脸上基本的笑容。何霈霈赶紧转移话题,“你这么瘦,我羡慕死了。现在老是坐在办公室,忙起来又老忘健身,比初中的时候胖了好多。”
      “也是有意思,”枳韵喝了一口水,“都说去美国会膘肉,我倒是瘦了。”

      在国内的时候,虽然家里有个弟弟,但家里人对她的关心是没有少的。自从上大学出了那件事以后,她就掉秤掉的厉害,再也没能增回来。

      “还是你这样匀称的好看,瘦了显老。”末了,枳韵补了一句。

      结账的时候何霈霈抢着结的款。关系不熟了,连AA都难开口。

      下午回家路上下了暴雨,城市更是冷冰冰的,身上穿的多裹成了一小团,路上就在摇摇晃晃的、开着暖气的公交车上睡着了,也没那个力气训枳析什么了。她又梦到了大一那个清晨,揉着朦胧的双眼,看到对床血淋淋的那一片;画面又一转,她被锁在老校区里的生物标本室一夜,液体里浸泡着苍白的连体婴标本在黑暗里微微浮动;耳边交杂着各式的谴责,最响的还是最熟悉的声音夹杂着电流音,从诺基亚那音质不佳的听筒传来的——

      “别打给我了,我就当没认识过你这个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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