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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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对枳韵来说是最难熬的日子，各路亲戚好友串门送礼，多半是她认不得的生面孔，清一色见她就叫到“哇，韵韵长这么大了，好久不见都要认不出啦”之类的话。在大学以前，总是被七大姑八大姨拉着手佯装亲切地问着学校成绩排名；跨过了25大槛，则是被明里暗里地问着有没有对象。现在的老人使微信一个比一个溜，列表里互换着各位婚龄单身小辈的名片，一只只笑面虎在一旁让人只能尴尬地加上去。所以枳韵总是暗戳戳躲在房间里不出去，
不过说实话，枳韵的确很久都没有回到C城了，在美国读了本科和master，在实习过并且都要确定下来工作时，还是被亲临驾到的秦妈妈捉回了国。秦妈妈决定使用软性政策，“你都六年没回国了，你姥姥姥爷外公外婆多想你啊，你回来看看呗！”回国没多久就逢上了春节，过分热闹扰的枳韵又难受起来。
秦爸爸曾总结“过年送礼其实就是我送给你你送个别人再送给别人的滚雪球过程”，枳韵觉得再贴切不过了。她慢慢吞吞地换了套厚实的白色高领毛衣套了件黑色大衣。
C城算得上是南方城市，本来枳韵就是极怕冷的人，读大学的时候却六年都都在四月还会下雪的城市读书，秦妈妈总是说枳韵就是因为去那里读书读的人都僵了。
枳韵换好了衣服洗了个脸梳了个头就下楼，秦妈妈看了一下她佯作惊吓状，“哎哟韵韵啊，你大过年的吓谁呢。”
枳韵不解。
秦妈妈拉着枳韵上楼，从自己衣柜找了件玫红色的羽绒服给她套上，“大过年的，穿的喜庆一点，黑压压的乌鸦似的，看你小脸小嘴咋白成这样呢，别人看了以为我都把你的饭分给枳析吃哦。”
枳析是枳韵的弟弟，现在初三了，和枳韵的姥姥姥爷去上香了。他从小就胖呼呼的，初中开始练网球长个子了，瘦倒是瘦了些，但还是壮实得很。
枳韵对那件艳俗的羽绒服极其不满意，二人妥协之下秦妈妈给枳韵带了条红围巾，换了一件驼色的大衣。枳韵本来拿着装年货的箱子已经要和秦妈妈出门了，门铃又响了，是姑姑一家。
“哎哟韵韵，舍得回来啦。”姑姑一见到在门口站着的枳韵就拉着她的手，枳韵笑了一下说姑姑新年快乐；秦妈妈示意她把东西放下，拉着姑姑一家人坐沙发上慢慢聊。
多了个枳韵，话题一下就变多了。
“枳韵出国也有好几年了吧。”姑姑喝了一口茶，问道。
“是，有六年啦。”见枳韵不语，秦爸爸给她补上了话口。
“六年了？”姑姑掐指一算，“那韵韵是19岁出去的吧，现在有25啦。”
枳韵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点头。
“来，和姑姑说说，有没有对象啊，可别找了外国小洋鬼子，我在新闻上看他们都很坏的，有的还心理变态专挑你这样的中国女学生下手嘞！美国那边那么乱的，还是回国找个公务员踏实，姑姑这有几个不错的。”
“韵韵在安娜堡读书，那里挺安全的。”秦妈妈也有点尴尬，但还是得顾着面子。
“韵韵哪个大学读书的？”姑丈点了只烟发话。
“本科在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分校读的，硕士在MIT。”
“MIT好啊，可你这本科的学校不行啊，还是个分校？不好找工作啊，不然我这缺个助理要来试试嘛哈？哈，好歹我还是个小老板，这点权利还是有的。”说完，他还自己觉得幽默的哈哈笑了两下。
“……”
枳韵起身，“不好意思哈姑姑姑丈，我还有点东西急着送给别人，先走啦。”她抱起那个土特产大箱子，出门时候还听到姑姑说“这孩子，读书读傻啦，小时候多活泼呀。”
枳韵走到小区一棵大榕树下的长椅放下箱子发微信问秦妈妈要把东西送给谁，秦妈妈也是明白人，对话栏一下就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程澄他们家，麻利的，我和你张阿姨约好了的。】
枳韵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她很久没看到这个名字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里。她给秦妈妈回复了一个【不然等你来？东西挺重的】却迟迟没得到回复，估计是被姑姑姑丈拖住了。她回头看着那棵至少五人合抱粗的榕树，她8岁在全小区小朋友面前宣布程澄主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很多年她都天真的以为那是没有没有保质期的承诺，然而到最后她才发现连保质期这种东西都根本没存在过。
她扯了一下脖子上的红围巾，小时候她很讨厌羊毛围巾，总觉得扎得慌，可是后来长大了就慢慢习惯了那种刺痒。
C市算是个中等城市，这两年颇有从二线城市发展到一线的趋势，秦家胜在买房扎根得早，住在市中心范围的一个不新不旧的别墅区。枳韵很小就住在这个小区里，程澄和张阿姨则是过了几年才搬过来的。小区不小，张阿姨带着程澄出来和当时小区小霸王的枳韵一帮小朋友混熟脸，枳韵这么才和程澄认识的。
枳韵半拖半抱箱子也来到了和自家对角线方向的程澄家，摁了门铃。应门的声音是个男声，但不是程澄的声音。枳韵刚疑惑着，门便开了，是张阿姨和一个中年男人，看着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来是谁。
张阿姨招呼枳韵进门，枳韵本打算放了东西就走，张阿姨却拉着枳韵坐下说是要好好叙叙旧。 “你和程澄好久没见了吧，我记着你们俩关系当年可好的了！”张阿姨拉着枳韵的手说，“他过个年还得出差，一大早就去机场了，可惜了，你们俩好久没见了吧。”她见枳韵神情有些紧张，以为是疑惑一边中年男人的身份，指了指他在厨房的方向说，“啊对了，那是程澄他爸，前两年好不容易调回国内了。”
枳韵这才反应过来，程澄爸爸常年在南美，基本上没回过国；好几次放假程澄和张阿姨都飞去巴西过，这才客套地喊了声“叔叔好”。枳韵见程澄不在，稍松了口气，这才放松了许多，张阿姨问一句枳韵答一句。
稍晚些到了饭点，枳韵手机震了震，一看是秦妈妈打电话过来了，她表示也不多留了。张阿姨倒是热情的很，“你来试试你程叔烤的玛芬蛋糕，本来捣鼓给程澄的，这死小孩。”
枳韵想也就一个蛋糕，乖乖和张阿姨到餐桌边。她吃东西从来都安静。小学时候枳韵和旁边的小姑娘聊天聊的激动了，一不小心喷粥喷到了对面的程澄身上，程澄半个月都没和当时同桌的枳韵说话。
“枳韵啊，”张阿姨看着枳韵的吃姿，脸上笑眯眯的，“有男朋友没有啊。”
枳韵差点呛住，尽力憋住了不喷东西出来的冲动，猛灌了一口水。程叔提着垃圾袋从旁边出门丢垃圾，顺便多给枳韵放了一杯水，枳韵连忙感谢他蛋糕做得好。
“还没，还没。”枳韵脸上保持微笑，暗暗腹诽怎么连新时代新女性张阿姨也脱不了俗套。
“你和程澄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觉得他怎么样呢？”张阿姨小心翼翼地抛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盘子里的蛋糕已经空了，枳韵用叉子将碎屑扫到一块儿又打散。枳韵内心的情绪有点复杂，她想哈哈大笑，但是又有点难受。她放下叉子，“阿姨，我都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要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是吧。”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枳韵有种不好的预感。
“哎，阿澄，你怎么回来了？”张阿姨抬起眼，枳韵则是一下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转过身子看客厅的方向，对方穿着西装套着一件风衣拉着行李，她没敢仔仔细细地观察就低下了头，同时，她也意识到了对方听到了她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飞机延迟了，我凌晨再走。”程澄则是波澜不惊。
“看，是枳韵来了哎——” “阿姨，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啊。”枳韵盘子一推，起身。
“啊……”张阿姨也意识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天这么黑了，阿澄你送送枳韵吧。”
枳韵在鞋柜处穿鞋，而程澄在旁边等待。她今天穿了一双马丁靴，低下头解开鞋带又系上鞋带的过程很是复杂，她开始后悔今天怎么穿了一双小熊□□的袜子。
程澄看着低头的枳韵，他们完完整整的七年都没有见过面了。她把那头及腰的头发剪掉了，堪堪过肩的黑发很软；她好像瘦了很多，颧骨微微突出——虽然她在上学的时候就天天嚷嚷着要减肥，但他从不觉得她和胖沾边；她的脸很苍白，那种缺少血色的不健康的苍白，以前她的两颊总是带着浅浅的粉。他突然有些惊讶于在这么多年后，自己还记得这么多细节，心里的火焰从棉线的一端慢慢地蔓延到了酒精灯的底座慢慢轰然，那份心情道不清是愤怒还是郁闷。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走了一路，路程不过五分钟左右，但却各怀心思。枳韵的脸乖乖地埋在红围巾里，全程保持低头看地。天色暮迟，两个人并肩走的不快不慢，枳韵想起了以前她总会缠着程澄陪她走回家，她总是叽叽喳喳，而他则是偶尔应答两句，现在倒是连话都没有了。
枳韵走到了家门口，从口袋掏出钥匙开门，也没有同程澄告别的趋势。程澄一把抓住了枳韵的小臂。
“秦枳韵，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