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鬼》暗夜旋律

9、Part.09 愧

　　教室内的人只是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幕，神情甚至都未曾变化，漠然冷酷地任由切茜尔发泄她的无名火。从门被打开那刻起，一直到软鞭挥下，未有一名老师出现，也无人阻止面前少女的暴行，泪水和尘土迷了薇安的眼，她知今天自己仅剩的那点可怜的自尊，也将在这鞭下化为齑粉不复存在。

　　“够了。”

　　横里窜出一道白影，生生将来势凶猛的鞭影截下，切茜尔有瞬间的怔忡，似乎不敢相信有人竟会在她怒意正盛的当头自己撞上来，待那双琥珀色的美眸映出一对幽潭般的黑色眼瞳时，被怒气冲昏了头的她未在第一时间觉察到第六感的示警，浑身的恶寒被错误地理解成威严被挑衅的羞怒：“你是什么东西？我教训我的狗，你也管？”

　　软鞭在触及的瞬间便如灵蛇般缠了上来，尖利的倒刺硌得我有些不舒服，我几乎可以想象它们会在薇安身上造成如何残忍的伤害。望着切茜尔那双逐渐深沉的眸，手上鞭子的力道不断加大，叫我有些诧异这与少女身段不相符的怪力，却也不至于将我拉向她。她深深蹙起眉，几分理智回笼，视线向我胸口扫来却未看到我的徽章，心觉蹊跷的切茜尔聪明地选择避免事态的恶化，转而试探地开口：“你是哪个班的新晋生？导师是谁？如果你现在退下，我可以念在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份上原谅你的失礼，但若你执意打扰我处理没用的废物——”

　　我没有听下去，手中一发力，软鞭导去的巨震便叫切茜尔吃痛惊呼，趔趄地倒退数步，鞭亦是脱了手。将软鞭卷起随意别在后腰衣带上，我俯身将薇安扶起，转眸望向被另一名少女扶住的切茜尔，淡然道：“既然你不再需要她，我便收下了。想要回鞭子，自己来取。”

　　见切茜尔身旁的女孩欲冲上来，我忽而抿出一抹浅淡的笑：“不怕死的话。”

　　那女孩猛地止步，接触到我的眼神而变得煞白的小脸上，原本狠戾的神情被惧意取代，总算不像切茜尔那般反应迟钝。我不再理会身后的聒噪之音，让薇安挂在我身上，搀着她离开了主教学楼。

　　切茜尔咬牙看着那二人的背影，恶狠狠地怒斥：“阿珈！你杵在那干什么！为什么不去给那嚣张的女人教训！”

　　在一众看好戏的目光下，那女孩竟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息起来。先前一瞬感受到的恐惧叫她忘了呼吸，此时被切茜尔的咆哮惊回魂，她只觉浑身大汗淋漓，阵阵乏力虚脱直冲大脑。

　　我扶着薇安往住宅区而去，路上频频受人注目，这小妮子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好半天不吭一声，只是沉默着，隔着薄薄的布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寒战。我不由稍稍加大附于她肩上的手掌的力道，薇安一震，那双蔚蓝的大眼睛便若拧不上的水龙头，泪珠儿开始哗啦啦地掉，我心下一松，能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被吓坏了好。

　　我没打扰她，任由这孩子哭了个尽兴，她只是安静地掉眼泪，哭得凶的时候甚至打起了哭嗝，最后自己慢慢冷静了下来，逐渐能控制情绪。

　　“笨蛋叶子。”薇安开口，浓重的鼻音下带着深深的自责，“为什么要管我？得罪了切茜尔殿下，叶子姐你会不好过的……都怪薇安连累了你……”

　　“你唤她殿下，王权还未没落么？”我没与她在谁连累谁上过多纠缠，而是提出一个在意了很久的问题。薇安有些委屈地吸吸鼻，不解地看了我一眼，虽有疑惑还是很细致地为我答疑：“切茜尔是布鲁赫第九亲王指名的继承者，未来是要成为统领一脉的存在的，”说到这，她的眉头担忧地皱起，整张小脸都快缩成了一团，“虽然她现在还未受洗礼，但其实力深受布鲁赫氏族重视。殿下自幼便在布鲁赫族人的溺爱中长大，不论是血猎还是导师，鲜少有人会和她起冲突，因为得罪她，几乎等同得罪整个布鲁赫。”

　　“不论过去如何，从她说出舍弃你的言辞开始，你与切茜尔便再无联系。”我知她现下满脑子被我因她和切茜尔发生冲突的自责填满，无心顾及其他，即便问再多最后也会回到切茜尔身上，于是我选择将问题暂时压下，腾出一只手将她鬓角的碎发捋至耳后，低声安抚，“言语的力量很强大，即便你现在未曾意识到。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会造成影响，她既已表明立场，你就不要再存侥幸，即使我今天不出头，你也回不去了。”我看着她那双色泽纯净的眸中深深的无助，叹了口气，反问道：“再说了，那种被她呼之任之、肆意鞭笞的日常，你想回去么？”

　　我想我们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此我自不会等待她回答，二人在一栋僻静的独立院落停下，薇安看着眼前的二层小洋房，有些诧异：“这里是……？”

　　“我暂时住在此地。”左手抚上门把手的那一刻，我便觉出界已破除，推门视之，室内空无一人，想来克洛斯已学会如何收敛血牙，结界自然无法再禁锢他。扶着薇安进了浴室，我给她递去一条干净的毛巾，“我会把换洗衣服放在浴室外间，时间很充裕，你好好洗个澡，其他的暂时不要考虑。”

　　薇安接过毛巾，蔚蓝的眸子蒙了层水雾，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点点头，将卫浴门关上。

　　里间响起哗哗的水声，卫浴磨砂玻璃门罩上一层白雾，我笑，希望这无人打扰的私人空间以及温热的流水能让那孩子受惊的心感到片刻宁静。行至衣柜，拉开双开柜门，见着一柜样式华丽的长裙，我叹了口气，我自是不排斥它们，但若让薇安穿，势必会惹出不小麻烦。想了想，我喃喃自语了些什么，便行上二楼，开始参观这栋小洋楼。

　　按克洛斯的说法，我是被石泰送到此地的，他们一行人还得回去复命，要我暂居于此几日，稍后自会有人联系。这个过程克洛斯一直未有露面，想来也是，那时的他还未学会隐匿之术，即便石泰因我的关系不会找他麻烦，这整整一个学校上万血猎可不会手下留情，就算实力低微不足以将克洛斯杀死，也能让他头疼一阵，这也是我留下结界直至他领悟匿术才允许其自由活动的原因。

　　虽未对他的行动作出口头约束，克洛斯也不会离开我所在的地方太远。他足够聪明，尤其在懂得隐藏血族身份后，出入血猎云集之地已不再是难事，因而跑腿任务非他莫属。

　　一层正对大门的是会客厅，转过屏风便为餐厅，紧挨着餐厅的是不小的厨房和半开放式阳台，阳台以透明玻璃棚与后院相连，院里栽满绿植，以红木屏风作挡。通往二层的楼梯下方竟有个独立吧台，柜内收藏不少上了年份酒，以及一套调酒器。我不做停留向二楼行去，向阳面通风采光良好的大房间是为主卧，也是我醒来的地方，正对主卧的客卧面积亦是不小，旁的书房虽有众多书柜，柜上却空空如也，叫我原本雀跃的心瞬时平静下来，也就在此时，克洛斯的声音于身后响起，我转身，见他正迈着一双修长的腿跨过窗台，进了屋便顺手拉上窗帘，一双莹紫的眸上下打量我身上的着装，有些不解：“我刚才就觉得奇怪，这尺码并不适合你，怎么特地叫我走了趟裁量室？”

　　一叠折叠整齐的崭新校服递到面前，我从克洛斯手中将它接过，抿唇微笑：“是给楼下那个小可爱的，我一时走不开，多谢你替我跑这一趟。”

　　那厮挑了挑眉：“认真的？你也会说谢谢？”

　　我笑眯了眼：“我会的还挺多，要不要挨个了解一下？”

　　克洛斯回以嗤之以鼻的笑，故意歪楼：“得了吧，就你这孱弱的身子，稍微激烈一点就要晕过去了，我可没兴趣。”

　　我啐了他一口，不再与他拌嘴，拿了衣服往一层走去。说实在的，光凭嘴上功夫我真有点说不过他，动手也却如他所言现在的状态我占不了上风，拿出长辈的威严？试过了，效果并不太好，我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有点严重的问题：万一哪天这厮真的反了，我如何制得住？以他的性格，似乎还真有可能，将他收作后裔简直和引狼入室无甚区别。

　　将校服放在卫浴外间，重新替薇安将外间门关好，我转回客厅，一眼就看到克洛斯已颇熟门熟路地从酒柜里取出一支干红，倒入高脚杯中开始细品。看到我，他眼神示意，我便顺意走到吧台边坐下，才发现他杯中的并非酒，而是维系血族生命的琼浆。只是那寡淡的气味并不能激起我的食欲，我便一手支着下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进食。许是被我盯得有些不明所以，克洛斯搁下高脚杯，凑近了与我四目相对，叫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细密如羽扇的睫毛，“才喂过你，又饿了？”

　　他张扬的危险气场如同罂粟，叫我不由又想起那双逆光的瞳，染上血族色彩的紫色仿若生于腐尸之上的水晶兰，剔透纯净的生与嗜血荼蘼的死交织成矛盾的吸引力，使我一次次地看到入迷。此时被面前这双眸摄住，我有一瞬的怔忡，一直以来勉强自己挂在嘴角的弧度淡了下去，即便假装不甚在意，思念却如毒蛇缠绕心脏，在我意识到之前，那人的名讳便已出口。

　　长长的羽睫轻眨，一抹不解淡化了眸中的黑暗元素，克洛斯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维克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