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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Part.10 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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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教区有着与主教区的压抑沉寂截然不同的热闹,此时正值课间,来来往往的学生三两结伴而行,充斥耳畔的欢声笑语赋予黑白色调的建筑群蓬勃生机,我跟在薇安身后,看着众多穿着相同白色制式服装的学生或倚着一楼矮墙自窗口同教室里的同学打闹,或围坐在花坛瓷砖边上聊天,有抱着课本奔往下一节课的授课教室的,也有闷头在书海中的,众生百态,实是叫我挪不开眼。
我喜欢这里,即便是长眠前的千百年,记忆里的自己总是偏安一隅,未曾身处如此喧嚣安逸的环境。自醒来开始,我接触到的人与物以指数状态增长,从前以为朝夕与共的六个人便是整个世界的我,面对大千世界的真正面貌有些手足无措,更多的是难以遏制的激动与好奇,只想用这双眼将一切尽收眼底,再不忘怀。
克洛斯并未随行,自薇安走出浴室打断我与他的对话时,他便带着那支红酒瓶和未及饮尽杯中液体的高脚杯消失了身影。我对他难得的善解人意感到满意,却也知道这场被迫中断的对话并不会就此结束,只是暂时被推迟,他向来喜欢刨根问底,一旦寻到机会,定会问个水落石出。
薇安走在前面,时不时停步回头等待东张西望落后一段距离的我跟上她,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我知她还在纠结先前之事,只是我不开口,她未下决心,自然也不好提及,待我再一次追上二人间的距离后,她停了半步,与我并肩而行,看我四下观望的模样,也有些好奇:“第一次来普教区吗?”
我点点头,问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就在前面了,那栋三层的小楼,见习二等A班,我上课的教室。”薇安答,想了想,补充道,“本院平日里怎么学习训练的我们分院学生并不了解,或许二者会有差异,你跟着我做,应付一下就好,老师不会为难你的。”
我浅淡地笑笑,二人走进那栋三层建筑,在二楼楼道口时薇安被人唤住询事,我见她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便继续往楼上走去,离了楼梯,三层左手第一间便是见习A班。
许是即将上课,教室内有些安静,我在门口站了会儿,便推了后门行向室内。扑面而来一道劲风,来势汹汹却未含恶意,因此我也不曾躲闪,只是轻巧一举右手齐眉,虚空中隐约有金属碰撞之音一闪即逝,来人手中之物莫名其妙被挡下,面上顿时露出惊疑之色,随即看清我的面容,立即后跳退开,同时喝到:“错了错了,不是薇安,你们快停下!”
然而他的提醒为时已晚,左右同时有人袭来,我微微一动右手,便化去左侧的袭击,顺带看清了这群少年人手持之物——一支揭了笔盖的马克笔,黝黑的笔尖并不能给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心下疑惑,便任由右侧那方攻击落下。只是一道清清凉凉的湿意划过,右手前臂便落下长长一条黑色痕迹,那群孩子眼见得手,后方跃跃欲试的不免露出失望之色,却停下了继续试探的意思,用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这个突然出现的生面孔。
那个出声提醒未果的少年见着我手上那道印记,有些懊恼,却还是带了歉意走上前:“抱歉哈,我们还以为是薇安,没想到……你是今天刚晋级的新生?”他看了看我的服装,有了猜测,便自来熟地笑笑,“便是新生进了这个教室也要遵守纪律哦,被蹭到戒印的人必须代替其他同学应付秦老的刁难。”
我无言,低头看看手上那道黑色的马克笔印记,那方少年目光也看了过来,有些疑惑地问道:“方才你是怎么挡下前两次攻击的?第一次我未及反应,后面一次看的分明,却也看不明白,你……”
一道熟悉的女声带了几分怒气在身后响起,恰恰打断了少年的追问,“埃尔维斯!你这家伙!又趁我不在欺负人!”
那少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面露尴尬之色,我已听出来者何人,侧身让开,薇安走进了教室,乍一见里头的架势,转眼就瞅到我手臂上的黑色痕迹,秀气的眉毛便立了起来,看得一群学生蔫蔫地不敢说话。未等这小妮子发作,前门便又进来一人,看教室里乱哄哄一片,默不作声走上讲台便把手中教案砸得震天响。众学子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到了,纷纷作鸟雀散去,我看着他们似乎都有固定的座位,茫然中瞥见薇安向我示意了后排的空位,便也低着头,迅速往那靠去,上头那人却已盯上我,当下直接点名:“后排那个,对,就是手上有戒印的那个女同学。”
我已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薇安指给我的座位,正欲坐下,便听台上那西装革履导师模样的男人咋呼,想了想,止住了落座的趋势,那方见引起了我的注意,用教鞭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抬了抬下巴颇带点审视意味地开口:“没见过你,是今天刚升上来的新生?”
我微低了低眸,给他一个似是而非的回应,他挑了挑眉,再道:“叫什么名字?”
未等我开口,他又自顾自接了上来,“这个不答也罢,上课铃都响了多久了,你带着一群见习闹腾个什么劲?”
那方埃尔维斯的声音响起:“帕克先生,她刚进班级,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跟她——”
“我没允许你说话,”眼镜男不悦地打断试图为我开脱的埃尔维斯,镜片后一双眼眯起死盯着我,带了熟悉的恶意,我觉出这些针对都源于同一方人,是那布鲁赫小公主的不甘示弱,便也不甚在意,云淡风轻地看着他瞪完埃尔维斯,又将矛头指向我:“你的导师是谁?我要把你今天扰乱课堂秩序这事上报,连着导师名一起。刚进教室就目无尊长,我不治你,日后岂不上房揭瓦了?”
我抬眸,如渊的墨眸将他盯住,唇角缓缓地勾起一个恶意的弧度,眸中却笑意全无:“我导师的名讳是A.C.”
“什么?”帕克先生一愣,我见他反应,笑着把话说完:“阿尔法·赛德里克(Alpha Cedric),你只需报‘A.C.’,理解的人自然会替你完成你正在做的事。”
伴随着赛德里克这一族姓出口,教室里响起不小的喧哗,连台上那个奉命替主子出气的男人也愣了,一双眼迟疑地打量我,有些惊惶失措的低喃即便隔了数排学生的议论声还是清晰地落入耳中:“赛德里克?竟然是赛德里克家族的?可我从未听过阿尔法这号人,她不会在胡扯吧……”
我垂敛了眸,掩去一闪即逝的失望。赛德里克家族兴荣至今已从这一室的人反应中得到证明,但阿尔法之名却未被众人知晓,这意味着什么?非是他刻意隐姓埋名,便是已然在业劫中化作沙砾。不论哪个答案都非我希望见到的,却都指向同一个现实:那个人,那个过去的我所崇拜尊敬的兄长,造就了这不该继续留存于世的辉煌假象,却又害怕本应长眠之人因其所为苏醒,故而刻意躲着我;亦或是已被自己造下的孽吞噬,被旁人取而代之。
他知晓我用长眠换取了什么,却还是一再触碰禁忌,我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周围声响如同隔着深沉的海面,听不切实,仿佛有谁气急败坏地摔门离开,又有谁走了过来,小心地戳了戳我,见无甚反应,便一声声地唤。
朦胧之间一道剔透的蓝将我涣散的意识聚集,我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双眸子,终是回应了薇安的呼唤:“我没事,刚想事情走神了,发生什么了?”
她睁着一双雾气朦胧的眼,见我终于从木偶般的状态恢复过来,松了一口气,随即噗嗤一声,笑叹道:“叶子姐,你这走神……怎么说你好呢,我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情了,问你什么也不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瞪人,可把帕克先生气坏了。我是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火,教案都不拿直接走了。”
我摸了摸脸,那方埃尔维斯也凑过来,好奇地问道:“你的导师真的来自赛德里克家族?帕克先生说他现下就去主院求证,如果你只是和他抬杠,还是赶紧找他认错的好,事情闹大,就不容易收尾了。”
我摇摇头,这个动作颇耐人寻味:“安心,他不会再找我麻烦了,切茜尔那边,等帕克回来,应该也会消停一阵子了。”后半句是对薇安说的,小妮子咬着唇瞅我,眼露担忧:“真的不要紧吗?”
她是看过我的徽章的,知我“维璃叶”这身份在主院还不至于被分院的导师欺负,见我再次安抚地点头微笑,便也真正放下心来,我却并不如她那般轻松,在位置上坐下,揉揉有些胀痛的额角,叹了口气。
本想悄悄潜进主院,看看那血猎究竟是谁在运作,帕克这一去相当于直捅马蜂窝,虽不至于给我带来危险,却提前将我暴露在赛德里克家族的视线中。他们会因为A.C.之名而引起重视,但一时半会并不能将我傍依的“维璃叶”直接同二代联系起来,我基本能预测到事态走向,那帕克定会在赛德里克家族的压力下三缄其口,同时赛德里克也会含糊地承认“阿尔法·赛德里克”的存在。至于A.C.本人,势必也会注意到,但他绝不会贸然出现在我面前,其一违背了化名的初衷,其二……
不论是他,还是可能存在的取而代之之人,都有不敢见我的理由。
这如虫蚁般数目繁多的血猎,便是将我的牺牲付之一哂的罪证,是将以亲族之命换来的安宁再度推翻、将已然成灰的业火再度点燃的不争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