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如何在哥谭的夜里杀死一只蝙蝠》砂痕

13、-13-布鲁斯-

　　-13-布鲁斯-

　　他的大脑不知何时正在恢复清明，被药物阻碍的思维像一层叠加一层的浪潮般涌来。或许是他曾经接受过的那些耐毒的训练，使得他的身体与一般人容易产生更多的抗体。他是谁，他来自哪，他要做什么，这些都在他得回思考的时候找回了结论。
　　当他想起自己是谁的同时，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何事。
　　随即他也意识到对他做这件事的是什么人。只是一开始他能够领会周围的事物，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直到他彻底找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才给出了那致命一击。
　　思维回归的同时带着过去一段时间的记忆，越是回忆起一分，布鲁斯的眉头便紧上一分。但他让自己竭力忽略掉腿间的不适感，以充满怒火的冷静眼神看向地面上已被他控制住的汤米。汤米此时也恢复了冷静，他正瞪着发红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布鲁斯。

　　开门的声音打破了他们这段沉默的瞪视，玛葛站在门外，被声音吸引过来的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内。
　　“玛葛，把蝙蝠侠的装备拿过来。”布鲁斯扭头对这位只会听从命令的护士说道。
　　“不，玛葛，别听他的，我才是你的主人。去把其他人都叫过来。”汤米随即道。
　　玛葛的腿挪了一下，又停了下来，似乎不知道该听哪个命令。
　　“你不属于任何人，你是自由的。帮我个忙，把装备拿过来。”
　　“该死的，不——”
　　布鲁斯用自己的手掌捂住了汤米的嘴，并用膝盖压住挣扎的汤米。汤米在他掌下发出呜呜声，额头因为激动的情绪爆出根根青筋。
　　玛葛离开了，不一会儿拿来了布鲁斯被取走的一部分物件：他的腰带和斗篷。
　　布鲁斯继续压制地上的汤米，腾出一只手来检查了一下腰带里的物件，然后抽出两根蝙蝠索把汤米的四肢捆了一遍。他把汤米放在边上的大衣捡起穿上，并把斗篷摊开盖在汤米赤裸的身上。
　　汤米似乎认清形势，放弃了挣扎，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只有视线仍跟随布鲁斯的一举一动。布鲁斯转身嘱咐玛葛离开手术室，当手术室再度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布鲁斯才再次蹲在汤米身前。他打量这张他熟悉无比的面孔，发现自己很难压下心底颤栗的某些情绪——愤怒、失望、不解，以及悲哀。
　　布鲁斯伸手揪起汤米的头发，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他用能咬碎牙齿的力道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因为我能，因为你活该。”汤米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嗤笑。
　　“我知道许多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如果你不想尝试那些，那么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布鲁斯手指不由得收紧，汤米的表情从讥嘲变为强忍痛楚，“就因为你嫉妒我，因为我的父亲救了你的母亲？”
　　“你赢了这局游戏，布鲁斯，随你怎么说。”
　　布鲁斯把汤米的头重新放回地上，下一刻他结结实实地一拳揍在汤米的右脸颊上，把他的脸揍得歪在一边，并从嘴里吐出碎裂的牙齿和带血的唾沫。
　　“就因为这些？你情愿用这无端的憎恨来毁掉我们几十年来的友情？！”
　　布鲁斯俯身，几乎是贴着汤米的脸这么咆哮着。
　　“友情？哈。”汤米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般笑了起来，话语中却全无笑意，“我们确实认识很久了，但我们真的是朋友吗？布鲁斯？”
　　“我们曾经是，但你的所作所为正在毁了它。”
　　汤米的眼中仿佛落有厚重得无法拨开的阴影，布鲁斯想起自己曾经见过他的这个眼神。那是十七岁那年，他在晚宴上第一眼看到汤米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眼神。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会对它视而不见？
　　“我们的所作所为定义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哈。少说废话，别以为我已经认输了，布鲁斯。”
　　“不管你还打算做什么，我会阻止你。我会。”
　　布鲁斯低下头看进汤米的眼眸深处，曾在无数个日夜里相伴的少年如今被深埋在那阴影之中，他能够看到的仅是他们之间深深的隔阂。他意识到他曾以为的真挚感情建立在一片横在他们之间的美丽泡沫上，他意识到自己从未看到深埋在汤米心底的扭曲的仇恨和执念。
　　“去自首吧，汤米。别再做更多的傻事。”
　　布鲁斯放低了声音。这间医院残骸里散发出的陈腐味围绕他的鼻尖久久不散。
　　汤米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死死地盯着什么也没有的天花板。
　　在仿佛要把空气也冻结起来的死寂里，布鲁斯仿佛能听见自己体内的血液被心脏泵出的声响。浓稠的血液带着他的愤怒和悲伤扫过全身的血管，最后沉淀到心底，仅在他的身躯内留下一种接近疲惫的沉重感。
　　他们就这么僵持了许久，在布鲁斯把腰带拿在手中，准备打开通讯器联系神谕的时候，他听见了汤米的声音。汤米用极为清晰缓慢的语速，把一个一个单词扔进沉滞的空间里。
　　“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你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而我是个被父母嫌弃一无所有的可怜蛋。你总是比我更好，连我那发疯的妈妈都对你赞不绝口。你拥有的何止让人嫉妒，布鲁斯，你几乎拥有一切。你让我看到了什么是好的生活，更让我明白了我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是什么。”
　　“……继续。”
　　布鲁斯收回手，盘腿坐回汤米身旁的地面。尽管地面的冷意不断钻进赤裸的腿部皮肤，但他受之如常。那让他能够更加清醒地听清楚汤米的话语。
　　“继续？你希望怎么继续？对了，我那疯子母亲被你的父亲救了下来，用他自以为伟大的慈悲心肠，让我活活多受了八年的苦。但他们也马上遭到了报应。哼，提到你的父母让你感到愤怒了？托马斯韦恩医生医术高超，心地善良，救一切能救的人，但他却看不见一个孩子所遭受的痛苦，偏偏去救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因为他们的盲目和伪善，所以他们活该。你一直都比我幸运，布鲁斯，你曾有过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对父母，哪怕你父母死了，他们也给你留下了足够你挥霍的资产。你拥有完全的自由来支配它们，你也那么做了，不是吗？命运在我们两个身上从来就没有公平过。你问我嫉妒吗？是的，我承认那让我嫉妒得快疯了，从以前开始，一直如此。”
　　尽管裹着厚重的大衣，尽管他训练有素的身体耐寒度比一般人更甚，布鲁斯还是觉得有点冷。那冷意不是来自环境，而是从他的血液里渗出来，蔓延到全身的毛细血管，刺激着末梢的神经。他抿着唇，用力地攥紧了五指。
　　“那不是我父亲该背负的罪名，我的生活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得了吧，当你拿着你父母的遗产满世界挥霍的时候，当你把我完全忘在脑后的时候，我该怎么想象你的生活？别说什么朋友，你在哥谭，我在费城，中间间隔两个小时的飞机航程，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也没有联系。如果你管这叫朋友，觉得这足以让我忍受你在我的葬礼上念那些粗制滥造的蹩脚诗句，我得告诉你，好一个朋友，去他妈——”
　　汤米嘲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却戛然而止。他的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好像他盯着的天花板角落里不是满布着连绵的黑色霉斑，而是开启着通往异境的黑洞。
　　“去他妈的。”
　　接着他用空气擦过牙缝般的细微声音咒骂两声，然后便闭口不言。
　　布鲁斯试着去寻找他眼底的情绪，他却扭头避开了布鲁斯的目光。
　　“我记得刚才发生过的事，以及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布鲁斯开口，他没有刻意使用蝙蝠侠的声线，但嗓音却异常低哑，“我是否能够认为，我们曾经有过的关系和感情是真的？”
　　一段良久的沉默。
　　“不会比你是个酒囊饭袋花花公子更真了，布鲁斯。”汤米用后脑勺对着布鲁斯说道，“当初在学校和你搭话恐怕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事。”
　　“对我来说不是，从来都不是。”
　　在这之后，他们再没有更多的对话。

　　布鲁斯用通讯器联系了神谕，让她将蝙蝠车送到这间废弃医院前来。当他将通讯线路接通时，神谕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她用激动的语气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和所在的地点，他用简单的语句向她保证自己的身体毫无损伤。
　　“不用通知ＧＣＰＤ，当需要时我会自己和他们联络。”他强调道。
　　神谕沉默了一下，她大概是对他的这个要求感到不解，但在她提出问题前布鲁斯已切断了通讯。
　　在这段时间里，汤米一直把自己的脸埋藏在阴影里。布鲁斯站在他的身旁，将视线投向门外幽暗的走廊。
　　他们最好的相处在过去的时光，最早的相识在往昔的回忆，现在却只拥有彼此的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