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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烟火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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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失控的,便是蔚洛凌的初恋人选。
高考使她与初恋分道扬镳,却免不了藕断丝连。眼看着蔚洛凌这场暗恋似乎要往明恋发展,商亮终于按捺不住,帮她快刀斩了乱麻。
只是他这么高的智商拿来处理儿女情长,实在是大材小用。以致于他洗澡都不掉头发了,不禁多看了两眼洗发水的牌子。
这一看之下,他顿时就悟了:洗澡又不是洗头,谁特么洗澡用洗发水,不掉头发不是很正常的嘛。
果然,他这么高的智商,不应该拘泥于风花雪月之上。再这么下去,洗澡都要掉头发了。
他已经为了和蔚洛凌一起上自习而错过了F大开学初的校ACM集训队选拔,导致这个学年都没有机会参加ACM/ICPC(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面对这种独自在网上做题的境地,他除了自勉上自习不可过度要适可而止外,也别无他法了。
毕竟,他不能阻止蔚洛凌上自习的热情,她还要靠勤来补拙,他不能断人前程。
就像他阻止不了夏廷勋常居海外,不能断人钱程一样。
在帝都过的第一个新年,夏廷勋依然没有回国。
前几年,商悦吟还会时不时带着夏瑜出国,与他共度良宵。而商亮向来跟夏廷勋不对付,对此一直置身事外,从不跟随。
纵使商悦吟热情可赞,也难敌空窗的寂寞。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今年的除夕夜,她足不出户,独自弹了一整晚的钢琴曲,终于想明白——夏廷勋不会再回来了。
他早已借着海外并购之由,将公司资产尽数转移到国外。堪堪,就在这一年的股灾爆发之前。而他所谓的给商亮的毕业礼物,不过是他套现总动员的其中一环,亦是最后的作秀。
说起来,甚至都算不上对她纯粹的补偿。
她还这么年轻,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在一棵树上吊死。外面的世界海阔天空,有的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于是,她在一次彻夜狂欢后,不可避免地,又往隔三差五的夜不归宿发酵。
夏瑜是不敢管商悦吟的,夏廷勋天高皇帝远,别说对厦之将倾一无所知,就算洞察秋毫,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商亮住校不常回家,但商悦吟瞒得过开学季,也瞒不过假期。同在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的异常举动,最后还是被儿子摸得一清二楚。
那是五一小长假期间,备战中考的夏瑜还在上补习班,家里只有商悦吟和商亮。
不期而至的一通电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扰乱了这原本安静的午后。
一开始,商亮还算客气地询问妈妈为何要出远门。商悦吟顾左右而言他,本想避重就轻,结果却适得其反,引得儿子步步相逼,把这场对话上升成了激烈的口角。
他冷嘲热讽的语气,已经完全不是在和长辈说话了:“你若是闲得慌,就去重操旧业!好好地继续当钢琴老师不好吗?你为什么要答应去做那新成立的小提琴培训学校校长?你不是说,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拉那破玩意了么?!”
“亮亮,妈妈是有苦衷的,妈妈是身不由己的……再说,校长是不上课的,是不用……”
商亮嗤笑一声打断她:“身不由己?你这是狗改不了吃屎吧!”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突兀地响起,反倒让诺大的客厅一时之间安静下来,静得就像块坟地,随时要把人埋葬。
“亮亮……我……亮亮,亮亮!”高跟鞋刺耳的响声急促地响彻客厅,又伴着门锁咔嚓开启的声音,戛然而止。
“亮亮你别走,妈妈求求你……妈妈马上就要去赶飞机了,你妹妹还没放学回来,你留下,别不管你妹妹。”
“妹妹?那是你女儿!妈妈你都不要小瑜了,我为什么要管她?”
激烈争吵的母子俩谁都没有发现,就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围墙后,背着书包蜷缩在角落里的夏瑜,捂着双唇,泣不成声。
她在这场无声的啜泣中安静地等待,一直等到风平浪静,心中却明白,再也不会有雨过天晴了。
夏瑜依稀想起小时候妈妈要把她带到乡下外婆家的那天,她们去了郊外有名的古刹。那时妈妈愉悦的声音就像把微风,吹散了她眼中的阴霾与孤寂。
“小瑜快来拜拜菩萨,快来快来!求求菩萨,保佑你能早点开口说话。”
她乖乖在蒲团上跪了下来,妈妈也在一旁双手合十,碎碎念着:“感谢天无绝人之路……感谢这世间还是好人多……”
站在一旁的商亮却冷不防插了句:“妈,你要带小瑜去那偏僻的乡下做什么,为什么不带我一块去?”
夏瑜心惊胆颤地听着妈妈和哥哥的对话,跪在蒲团上,一动也不敢动。
妈妈转过身去责怪哥哥,再回头的时候,忽然诧异地抱起她连声问:“小瑜你怎么哭了?你这是……在害怕?别怕别怕,妈妈只是要带你去治病,不会把你扔在外婆家不管的。”
那是记忆中妈妈第一次抱起她,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小瑜不哭不哭,会雨过天晴的,你很快便能再回来的……”
夏瑜擦干眼泪,只是这一次,身边没有妈妈温暖的怀抱。
她对着路旁的车窗整了整,确认自己看不出来刚刚哭过,这才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往家门口走去。
打开家门的那一瞬,她以为会看到一片狼藉。可是出乎意料的,并没有。
家里一尘不染,一应家具摆放齐整,地板光可鉴人,客厅里的大落地窗,窗明几净。
干净得,没有烟火味;亦没有,人情味。
哥哥枕着双臂躺在他房里那张超大无比的床上,双目空洞地瞪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色的窗帘被他拉得不甚严实,阳光透过缝隙漏进来一道,照见细碎的尘埃,在空气里狂狷地飞扬着。
夏瑜假装若无其事地试探:“哥哥,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肚子饿了。”
商亮原本铁青的脸色一下拉得更沉:“她不是你妈妈!”
“她不是我妈妈……”夏瑜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地重复着他的话,仿佛痴傻了一般。
“这个家,今年她统共回来过几次?”商亮从床上坐起身,指着窗台边上的书桌。
那儿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课本前,突兀地多出一张银行卡。
他指着那张银行卡,就像在指着妈妈:“她走了,最好别回来!”
夏瑜木然地走到书桌前带走妈妈,不,是带走那张银行卡。
“哥你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她径自带着它走出哥哥的房间,直到掩上房门,这才双腿打颤地,一骨碌滑坐在地。
哥哥刚才说了什么?
对了,他说她不是你妈妈。
他说妈妈你都不要小瑜了,我为什么要管她?
夏瑜在脑中一遍遍循环着商亮的话,终于低头抱住双臂,像个孩子似的缩在了门边。
就像五岁那年,在医院见到亲生母亲的遗容时那样,蜷缩在病房的角落里。
那是她对生母为数不多的记忆之一,也是最刻骨铭心的。可对商悦吟的记忆,却如数家珍,多到数不清。甚至,比她对夏廷勋的记忆还要多。
一直到出了门,夏瑜仍在回想往事。她垂首在路上走着,忽然就无助地想哭。这诺大的城市,如果没有了哥哥和妈妈,于她而言,又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
那还吃什么!
不,不对,不能饿着哥哥。
她掉头回到刚才路过的点心馆,打包了几样哥哥爱吃的,很快又往家赶。
她怕他离开,怕他出去散心,怕他回学校,怕他丢下她不管。
一口气跑回了家,推开铁门、防盗门、他的房门。
还好,他还在这里,不曾离开过。
她平复了呼吸走过去,坐到他的床头,从袋子里拿出芒果班戟递到他跟前。
他没有接过,她只好收回袋子里换了一个递给他。可他却不耐地翻了个身,闷闷地回了句:“先放一边吧,我现在不饿。”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夏瑜沉默地注视着商亮的背影,良久,伸手扯了扯他的被角。
“哥哥,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会不会不要我?”
他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来看着她:“别说傻话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了,你也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商亮苦笑:“可我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
“我养你。”夏瑜低头在衣兜里一阵摸索,掏出银行卡,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商亮朝后挪了挪与她拉开些距离,端详着她,好半晌,笑道:“哥不卖。”
夏瑜急红了眼,暴雨梨花一般捶打着他:“商逼亮,你混蛋混蛋混蛋!叫你抛弃我,臭混蛋!”
“住手住手……我不会不管你,行了吧?”
他求饶,她却不依不饶,背转过身,赌气不肯理他。
“我发誓,我发誓成了吧!”他倾身过来,靠近她的脸庞,堪堪没有碰到她。
他低沉的声音此刻这般清楚,如和风细雨落在她的耳畔:“我发誓,会一直把你当妹妹,永远都不抛弃你。”
夏瑜愣了愣,垂下眼眸,遮住一瞬间涌起的泪水。
永远的妹妹,以亲情为前提的陪伴呵!
“那哥哥从学校搬回来住吧,反正已经发誓了,会一直把我当妹妹,永远都不抛弃我。”
“这个……不太方便啊。”商亮有些犹豫,“你知道的,帝都这么大,住在学校方便些。靠,你别哭,别哭啊,我课少的时候就回家,好不好?”
可是,他的诺言最终还是没有很好地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