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回来过》十八扯扯

12、蓝朋友

　　大二开学伊始，商亮顺利通过选拔赛进入了校ACM集训队。如此一来，他的周末时间，以至于寒暑假大部分时间，都要贡献给集训。
　　可又不仅仅只是贡献时间这么简单，他集训时，连家都不能回了。
　　因为ACM比赛是三个队友共用一台电脑，对队友之间的默契度要求很高。集训队的高老师为了提高成绩，要求队员同吃同住，力臻心意相通之效。
　　所以，队长可以不是过题能力最强的，但一定要是协调指挥能力最强的。这一点，商亮的队长钟忆，能力尤为突出。突出到，给商亮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直接把他调教成了集训队的队宠。
　　罪魁祸首不在于商亮的美貌与智慧，虽然这确实增加了钟忆想与他心意相通的渴望。真正的罪魁祸首，在于钟忆的普通话发音极其不标准。
　　他不仅不会发翘舌音，还L与N不分。这导致每每集训之时，队友们都能听到他亲切地呼唤商亮的名字——三娘。
　　尤其是在寒冷的深夜，每当商亮抱着电脑在床上孜孜不倦地敲代码时，隔铺的钟忆总会凑到他身旁，盯着他专注认真的样子，逗他说话——
　　“三娘，有没有人告诉哩，哩敲代码的样子贼他妈帅！”
　　“三娘，夜深了，现在是我们的睡觉时间！”
　　“三娘，哩没感受到哥深情的目光么？”
　　“三娘，别怪哥啰嗦，怪就怪我太爱哩了！”
　　每每此时，商亮的反应，都是言简意赅的三字箴言：“闭嘴吧。”
　　后来，他习惯了钟忆的表白，索性也懒得让他闭嘴了，任钟忆剃头担子一头热地在那挤眉弄眼，而他自巍然不动，目不斜视地继续敲代码。

　　浸淫得久了，集训队的男队友们纷纷跟风喊商亮三娘，女队里不让须眉的花木兰们想喊他三娘子，却碍于他的淫威，只敢在心里默默地把他娶。
　　对于这种现象，钟队长总结认为：像商亮这样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手指修长，腿也修长，全身上下内外兼修，长相帅气成绩优异，可甜可盐亦庄亦谐，敲得了代码弹得了钢琴，这样得天独厚理应站在CP链顶端的男孩子，你们觉得……他会有、可能有、应该有平常的性取向吗？
　　听君一席话，女队员们集体释然。集训队原本因为商亮的加入而蓄势待发的蠢蠢欲动，就这么胎死腹中，维持着原先的一派正经和睦。
　　总之，不管商亮愿不愿意，都稳稳地奠定了他队宠的位置。而他之所以能坐稳这宝座，与他傲人的战绩也是分不开的。
　　他的速度如此之快，队里第一个过题的，从来都是他。他的神之灵感犹如高压水管迸裂四射，挡无可挡。队友还在电脑前敲题，他已然理清了下道题的头绪，直接在纸上写起了代码。然后在队友交题之后，他紧接上前，秒速切题。
　　十几秒，他甚至快到仅仅只用十几秒，就能风驰电掣切掉一道水题。
　　他就像匹横空出世的黑马，第一次参加ACM，就凭借惊人的过题速度，引领队伍一路压制对手。往往赛程还未过半，他们就在心理上把大部分队伍打成了吉祥物，只能望着他们AC（Accepted）不断，然后对着自家WA（Wrong Answer）兴叹。
　　被打成败犬，却又，输得心服口服。

　　相比商亮的所向披靡，夏瑜的OI之路就显得不那么顺风顺水了。高一年的信息学联赛，她没有拿奖，自然也就丧失了进入省队的机会。
　　踌躇满志却出师未捷，难免让人垂头丧气。她想进省队，甚至是国家队，但这只是她的手段而非目的。她的心之所向，从来都是为了能万无一失地保送到F大。
　　“你为什么那么想上F大呢？又不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商亮苦口婆心地劝慰她，一副劝人从良的语气。
　　夏瑜却愈发沮丧起来，仿佛他在逼良为娼。
　　而他还无情地雪上加霜：“就算你考上了，哥那时也大四毕业了，也照顾不到你不是？”
　　夏瑜明显被他的话震诧不已：“你不打算读研么？即使能保研也不读？”她从不怀疑他能拿到保研资格。
　　“我又不打算走学术这条路，应用数学的研究生，自然就没必要读了。而计算机科学的研究生，如果不接着读博，感觉就是给导师打两年工。我见过太多的研究生师兄出来工作，待遇和本科生差不多。考虑到工作经验，有些还不如本科生。”
　　她眼中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长长的睫毛垂下，半遮住眼眸。
　　许久，她才带着哽咽弱弱地试探道：“如果我明年参加信息学奥赛，拿到保送生资格，你就去读研好不好？”
　　这下轮到他不解了：“为什么？”
　　她别过脸庞，摸了摸鼻子：“我……我想和你一起在学校吃饭上自习。”
　　这是什么理由？
　　他失笑：“这个，咱们在家不是经常一起的吗，和在学校有什么区别？你要真喜欢，我多带你去我学校几回就是。”
　　“不一样，不一样！”她有些着急，几乎是脱口而出。
　　“有什么不一样。”商亮无奈。
　　“你别问。”夏瑜恹恹垂下头，“反正就是不一样。”
　　到最后，商亮还是依了她：“下个周末ACM亚洲区域赛，刚好就在我学校比。我带你去看看吧，好歹也是最顶尖的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感受感受比赛氛围，你就不会这么丧了。如果明年你能拿到NOI金牌进入省队，再入选国家队，我就留在F大读研，陪你上大学。”
　　“一言为定！”她欣喜若狂地抬手，趁着他反悔前，赶紧与他击掌为誓。

　　这场ACM亚洲区域赛，场地设在了F大体育馆。地盘空旷，摆放着一排排的电脑桌，还有五颜六色的气球。
　　夏瑜见过哥哥之前参加预选赛的照片，照片里他们队伍的电脑桌旁就有好几个气球。不同颜色的气球对应不同的题，桌角升起几个气球，就代表他们队过了几道题。
　　此刻站在体育馆入口，看到场馆里簇簇挨挨的气球，她忍不住就心潮澎湃起来。
　　说不清是因为五彩缤纷的气球，还是因为紧挨着她站着的他。
　　他此刻正低头从书包里找出比赛的胸牌，随意兜头一戴，然后又继续在书包里翻找起来。
　　她看着他的样子莞尔，最终还是没有管住自己，踮起脚尖帮他把脖子上的系绳弄好，又顺着带子一路捋到他的胸牌，翻转过来。

　　“阿尔卑斯。是你们的队名吗？那是不是还有珠穆朗玛？”她把玩着他的胸牌，轻声问道。
　　“对。这次比赛，我们选的是山脉系列的名字。”他拉上书包拉链，把找到的校园一卡通递给她。
　　“比赛时间有点长，你可以去图书馆上上小网，刷刷比赛排行榜。饿了的话，就去食堂买点吃的，别空着肚子等我。”
　　他说到这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严肃地警告道：“食堂顶层是KTV，不许上去玩。以后你要是考上这儿了，也绝对不许去顶楼的KTV。记住了么？”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问他为什么，跟前却忽然窜出一个人，穿着与哥哥一样的比赛衣服，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知识十分渊博的样子，满满的书卷气。
　　他动作娴熟地拍了拍商亮的肩膀，一开口，浓浓的乡音毁书不倦，再多的书卷气瞬间都被撕得稀烂：
　　“三娘，哩女朋友？不介绍一下嘛？”
　　商亮明显愣了愣，视线转向正在低头偷笑的夏瑜，若有所思地问道：“女朋友……像吗？”
　　他边说着边迅速扯回胸牌，敲了敲对面忍俊不禁的女孩。
　　他的声音低沉，却很轻，一字一字地念道：“夏，小，瑜！”
　　“哥……”夏瑜红着脸抬头，伸手抚了抚被他弄乱的刘海。
　　“还不像吗？就她刚才看你那小眼神……嘿嘿嘿。”那人瞄了眼夏瑜，接腔道：“我知道现在的小姑凉，都喜欢喊蓝朋友哥哥的嘛！哦吧~”
　　他打着哈哈，又觑了夏瑜一眼，撞上商亮的目光，忽然就怂了：“哩们慢慢聊，我先进去，就，不打扰了！”
　　走了一步，又倒退回来半步，小声对商亮抱怨道：“哥们哩也太小气了嘛，不就多看了哩女友两眼嘛，至于……好好好，我走我走！拜拜~~”
　　转眼就消失在体育馆入口处，只余一口乡音绕梁，绵绵不绝。
　　“刚才那是我队长，不许学他说话，懂了没？”商亮最后叮嘱了一遍，目睹夏瑜还在掩唇忍着笑，无奈地转身尾随钟忆而去。